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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苏玨又见到了长青。
那狐妖不知从何处逍遥了回来,依旧白衣如仙。
可不知为何,苏玨却觉得他出外走这一遭回来,竟显得意兴阑珊,容颜憔悴。
苏玨问他去了哪里。
长青便笑,说他去看了大小两个和尚。小和尚出外游历归来见到大和尚,大和尚便问小和尚这段日子都做了什么。小和尚说他耕了一块地,播了一季种子,大和尚便点点头,赞许他前段时间未曾闲过。
于是小和尚又问大和尚这些日子做了什么。
大和尚随口说他白天吃饭,晚上睡觉。于是小和尚赞叹,说大和尚的日子也未曾空过。
苏玨听罢,狐疑地盯着长青看了半天,见那妖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看着自己。便断定这厮心中有鬼,必定是信口开河。自己若接了这话茬,少不得又要被戏弄。
之前已吃了狐狸不少亏,于是苏玨闭了嘴,看那狐妖如之奈何。
不料等了许久,却只等到狐妖一声自语。
“空空朗朗,了了分明,便不曾空过。如此看来,我这一世千年,竟都是空度。”
苏玨听得真切,心中亦徒增几许怅然。迟疑一番,正欲启口劝慰几句,谁想那狐妖又开始作乱,三言两语气得苏玨面红耳赤,发现自己又被作弄了去。
此后又过不久,一连数日家门紧闭的宋员外一家竟又出外走动。
村里人议论纷纷,说是宋家今次请了了不得的法师来收妖。
苏玨听到风声,心中隐隐有些说不出的不安之感,忙将此事同长青说了,望他出去避避。岂料狐妖听罢只是一笑,安之若素。
生死有命,不必介怀。
长青如是说。
于是那一天晌午,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顷刻间昏暗下来。
楚先生跟学生们还在学堂里,只见窗外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轰隆一道雷闪,震耳欲聋,便好似在脚边炸开一般,刹时地动山摇。
孩子们捂着耳朵惊叫成一团,楚羿见状也急忙收了书本,推门出外查看。
苏玨跟随其后,抬眼望去,便见西方黑压压一片黑云罩顶,云中参夹着数道雷闪,此起彼落,火光冲天。
好似共工怒触不周山,一时间天地色变。
苏玨怔怔望着眼前异像,六神无主。
忽然忆起那棵百年老槐便是立于村西,当即一个激灵,想也未想便朝着老槐跑去。
百年老树下,长青正手执长鞭,与一玄衣人战在一处。
长青黑发凌乱,一身白衣早已被血水浸透了大半,显然落了下风。
而那黑衣男子游刃有余,手中空无一物,单凭双掌应战,周旋间气息丝毫不乱。
苏玨看那人玄色大氅飞扬,长袖间紫气萦绕,一身肃杀。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若眼前随他招式四下飞溅的是沙,是雨,是血都无甚所谓。那一双狭目黑寂寂的,宛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长青手中长鞭横扫,以雷霆万钧之势朝那黑衣人袭去,苏玨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眼看长鞭罩顶,然那黑衣男子单手轻轻一拦,便化去长青凶猛攻势,随后掌心一翻,狐妖便于须臾间弹出数丈之外,跌坐于地上。
鲜血自口中流出。
苏玨一声惊呼哽于喉间,却听那男子淡淡开口。
“千年九尾之皮于我有私用。便当是以物易物,今日我取你狐皮,自会应你一事,你但说无妨。”
男子居高临下,出口之言便好似天经地义。
长青轻嘲。
“便是要你自散元神也可?”
黑衣人微微一皱眉:“以物易物,易的自是等价之物,尔等性命岂可与我元神相提并论?”
狐妖仰天大笑:“你倒也狂妄的坦直。可惜长青自认一命无价,看来这笔买卖终究是谈不成了。”
见狐妖又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男子垂眸:“困兽犹斗,不自量力。”
长青笑言:“生死关头,恕不能坐以待毙。”
言罢,长青手中长鞭一震,便又向男子攻去。
男子眉宇间有些不耐,像是厌倦了缠斗,双掌间顿时紫光大盛,一抬手,蓦地擒住了那充盈着妖气的长鞭,拳心一握,那长鞭随即应声而断。
不待长青反应,男子单手结印,于半空中写下一道符咒,口中念道:“束。”
便见那符咒瞬时化为数道紫光朝长青飞去,随后在狐妖身周结为缚网,牢牢将其困于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那缚网牢牢锢于地面,且愈收愈紧,长青口中暗念咒诀试图破解,却不料渐起的妖气刚一碰触网身,那网上骤然便生出无数倒刺,犹如荆棘般,顺着妖气尽数刺入狐妖体内。
“千年妖狐亦不过如此。”斜睨着狐妖在网中痛苦挣扎,血迹斑斑,男子再次结印,并拢的食指中指指向半空,顿时雷声大作。
苏玨惊觉不妙。
果然不出半刻,黑云间一道霹雳降下,直接击中缚网,“喀嚓”一声,白光万丈。
“长青!!!”苏玨心急如焚,便欲近身上前。怎料这白光照在身上,便犹如万根银针穿身,整个魂魄好似正一缕缕消失殆尽。
苏玨双手遮眼,意识涣散,想着自己是否就要魂飞魄散。正这时,眼前光芒却是骤然散去。
再向长青处看去,那里俯卧着的,惟有一只奄奄一息的九尾白狐。
黑衣男子俯身将一身血迹的雪狐从地上拾起,左右翻看了看,又托起狐尾来数了数,似乎甚为满意。
化为狐身的长青静静伏于男子掌心,已是进气多过出气,他一双天青狐目直直望向男子,却再无回击之力。
百年老槐亦未在恶战中幸免,被雷闪拦腰击断,树干倾塌于焦土之上,枯枝满地。
四周民居也遭殃及,梁折屋垮,青砖瓦砾遍地。
空中黑云褪去,不少村民从断墙碎瓦间探出头来,却是远远望着,战战兢兢,半分不敢靠近。
怎能不怕啊,这黑衣人有毁天灭地之能,亦不知是神是鬼,连狐妖都能轻易降服,又何况他们这些区区百姓?
于是苏玨环顾四下,发现这一片焦土之上,只剩自己与那黑衣男子四目相对。
男子眼帘半垂,睥睨一切的目光落在苏玨身上,好似在看一只蝼蚁,只一瞥,便不甚在意地匆匆带过了。
单手托着九尾雪狐,黑衣人袍袖一震,转身欲走,却不料被一旁冲出的人影拦在原地。
只见那人宽袍大袖,一身锦衣华服,尚来不及停步,便“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上仙救苦救难,犹如观音在世,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啊!”
苏玨朝那人看去,原来是早已哭得老泪纵横的宋员外。
“观音?”男子斜睨着满身焦灰的宋老爷,黑红色的瞳仁中闪过讥嘲,却不欲多言,只沉声自语道:“我寻这千年九尾已有数年,如今得手,也亏得你不远千里相告。如此说来,倒算承你一份人情。”
说着,黑衣男子便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扬手扔到宋员外膝边。
宋员外怔怔看着金子滚落至面前,却是迟迟未动。只见他抿唇思忖半晌,才犹疑道:“上仙神通广大!救小人一家于水火,此大恩终身难报,小人不敢邀功!!这金子……小人是断不会收的,若上仙仍觉得承小人一份人情,小人斗胆有一事相求!”
黑衣人眉心微微一皱:“何事?”
“回禀上仙,此妖狐盘踞此地数载,作恶多端,与我宋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适才闻得上仙取狐皮有他用,小人不求其他,因此妖孽阴险狡诈,未免再生变故,惟求上仙能即刻于小人面前将此妖剥皮去骨,以报我宋家两代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