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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云散雪停,一碧万里。
这一日夜,李寻欢夜游赵府。
明月中悬。
夜已深。
昔日里堂皇富丽的府邸,雪覆之下,满眼所见,明明净净,煌煌堂堂,竟似身处西天极乐之地仙家园林之内,半分污浊也无。
净而无声。
李寻欢行于其中,恍惚间连鸟鸣虫啼都不可闻。
浑似死地。
透骨渗人的凉意自指尖面颊耳畔悄无声息的侵袭而来,比府外里冷上三分。
浅浅一笑,李寻欢抽出腰间酒壶,喝了一大口。
满口馨香,热流入喉,只觉周身暖融融,火烧烧,快活似神仙。
“好酒!”
他叹一声,浑似个浪荡江湖夜不归宿的风流酒客。
这位酒客慢慢悠悠晃晃荡荡的行于赵灵安的府邸,行步之间却带着一股子笃定自信,笔直而坚定的步过层层楼阁重重深廊,毫不犹豫的步到一处宽阔空地。
简直像是曾经无数次来过此地一般。
空地位于园林之中,立一假山湖泊。
只天气深寒,昔日碧水轻清已藏于厚厚冰层之下,月下望去,明镜一般。
湖泊之上立有一朱红小亭,独立其间,上无匾额,周无所依,湖畔旁更无一人造之路可行至。
于这茫茫寒夜,忽生出些许清高孤寂之感。
亭上却已经有一人,身形瘦长,一袭蓑衣,头戴尖顶斗笠,面容隐于之下,看不清轮廓。
那人手中提了一细长棍子,遥遥悬于湖面,不知所为何事。
李寻欢笑了笑,竟是舍了轻功,缓步行于冰层之上,一步一步走向了朱亭。
明月之下,青年行于湖泊冰层之上,如履平地。
行的近了,方见那蓑衣人手中所执竟分明是一细长鱼竿,鱼钩深于冰层之下,不见踪影。
一人一亭一湖,独钓寒江雪。
“夜色正好,鱼儿肥美,兄台可要来上一壶美酒?”
李寻欢笑道,随手间将酒壶掷出。
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隐约见透明酒液急速回旋,不溢一滴。
那蓑衣人不言不看,干净利落的一抬手,酒壶落于他掌中,乳燕归巢倦鸟归林也似。
他低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好酒!“
李寻欢的酒自是好酒。
万中无一的好酒。
蓑衣人却又叹了一声。
“可惜这酒虽好,今日我却没有口福。”
李寻欢闻言道。
“何以见得?”
“你这人不好,人不好,酒再好,我也是不肯喝的。”
蓑衣人的声音低沉缓慢,说话间语气沉稳淡定,仿佛说的至理名言一般。
他也向来这样认为,
况且在这世间,他的话本已就是至理名言。
李寻欢来到他的身旁,随意的弯身坐下,他微微屈起一只腿,偏头望向蓑衣人,洒然一笑,笑意若云开日出,雪融春来,竟似带着几分少年意气侠客快意,只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起来。
“我就想今日你该来寻我了。”
毫不在意蓑衣人的话,他抬手讲蓑衣人的斗笠摘了下来。
“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你戴斗笠的样子。”
“我知道你自己也不喜欢。”
李寻欢道。
蓑衣人哼了一声,落在月光里的一张面容轮廓分明,苍白英俊的过分,竟是把月光都比下去了三分。
他手里还执着那跟鱼竿,却终于转过头来。
“你该庆幸我戴着斗笠来见你。”
“我若是有一日不戴了,那一日,要你死,要么我死。”
李寻欢含笑听着,一言不发。
那人见了,却不再说旁的狠话来了。
他知道说了也没用,索性换了一个话题。
“妖狐夜出你查出什么眉目没有?”
“查到一个名唤卷长风的江湖人。”李寻欢看着手中的斗笠,眼眸温柔而灵活,仿佛手中的是一朵再美丽不过的花朵。
“可惜,他死了。”
蓑衣人道:“就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
李寻欢轻轻的将斗笠放到一旁,忽然抬头看向蓑衣人。
“其他的我想你总该比我更加清楚。”
他的唇边犹带笑意,一双眼眸却毫无笑意,漆黑透彻,并不锋锐毒冽,也不冰冷灼人,在这样的夜里,却像是仿佛生出一轮明日,光芒透骨。
那蓑衣人被骤然灼痛了一下,火烧火燎的疼痛袭来,却又终成细密的酥麻入骨。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将所有的战栗都压下,有些漫不经心的说:“本也没想瞒着你。”
“果然是你。”
李寻欢道。
“你为何要做出这一场妖狐夜出的戏?”
蓑衣人淡淡道:“因为我很奇怪.”
“朝堂之上,个顶个的都是纸糊的人偶泥做的人像,面上风清朗月仁义滔天,腹中却毒辣狠绝满心私利,抬手间杀人满门,张口间绝人后路。朝堂之下,军中兵卒多早死,城中小吏富如油。”
“我觉得很奇怪。”
“市井之中,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心无扛鼎之志,不精于学,不良于行,食珍馐,言无物,趾高气扬,迂腐蠢笨,却榜上有名,光宗耀祖。”
“我觉得很奇怪。”
“千里灾荒路,父食子,妻杀夫,子弃母,终至城池,却于城墙之下血肉成枯骨。”
“我觉得很奇怪。”
“还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不明白,很奇怪。”
“这比修仙要不容易的多。”
蓑衣人看着李寻欢。
“不明白就要想办法弄明白,不知道就要让自己知道。”
“但是很多人都不同意不理解。”他嘲讽一笑:“所以我就给他们一个理由给我一个借口。”
李寻欢看着他,忽然伸手将酒壶夺了过来。
他仰头喝了一口,复又低头望向他。
“你已经有了一个东厂。”
“不够。”蓑衣人道。
李寻欢静静的看着他:“就因为不够,就因为你的不明白不清楚很奇怪,所以就有这么多人该死?”
“对。”
“我若清楚了明白了,这世上会有无数的人能活。”
李寻欢忽然淡淡一笑。
“陛下,何必为自己的*和恐惧找借口?”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觉得那些人该死。”
“更加不会配合你找出一个凶手来。”
蓑衣人,朱见深,嘴角扯了扯,冷笑一声。
“你若找不出来,你就等死吧。”
李寻欢摇摇头,叹一声:“我既然无法冒着天下动荡的危险手刃真凶,也无法寻一个假的凶手给你,自然只能等死。”
他抬头看向天空,笑道:
“死,也许也是一件好事。”
“是不是?”
他微微偏头望向朱见深。
他的眼眸,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似乎无论见过多少黑暗龌龊航脏不堪,经历过多少人世苦痛别离生死,都依旧如此。
总有让人不忍的魅力。
朱见深忍不住道:“你若死了,你的老夫亲友一定会很伤心,你的表妹没准也会随你而去。”
李寻欢漆黑的眼眸中流露些许哀伤忧愁。
“我的父亲会有我的朋友去照顾,而我的表妹,”他微微垂眼,细长浓密的眼睫掩住眼中的哀戚,“总有人会给她一个美好的家。”
他向来眉目含笑,言谈自若,洒脱自在,如此,竟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惊心动魄,猛禽露出了肚皮,钢铁化成了熔浆,让人想要抱上一抱,亲上一亲。
却又怕伤了手,丢了命。
“大不了我把动手的人交给你。”
朱见深喉咙一梗,话已经说出了口。
李寻欢闻言,看着他。
一言不发。
朱见深手中一动,鱼竿直直的落入冰窟中,他站起身,道:“跟你父亲一样顽固。”
伸手拿起斗笠,他遮住的面容,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李寻欢坐在亭中,笑笑,身子向后一倒,靠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夜空。
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吸引他,他极想要的东西。
它正在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