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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困在蛇口中的我呆呆的看着前方的地面。
那里,一朵干枯了残缺得只剩几片瓣,皱得象纹纸,鲜艳时大概是刺梅样的小黄花,正被微风推着,从我视线的正前方向着我头顶方向,目光追寻不到的位置,滚动着漂移着。
感觉到有人将我从蛇口中连抬带拔的抱了出来。
感觉到串吊在蛇口中的腰部肌肉几乎快被拉断。
感觉到插在蛇头中的手臂似乎断了,被人捏着手腕拉出蛇头。
感觉到有人用装在瓶子里的某种变异动物血液慢慢灌进我口里。
有人在耳边轻声讨论:头部、脸上、四肢和最多着地的侧边身体,除了被搓爆了的冒着血翻着筋骨的皮肉,便是表面基本完好的深青紫色上点点块块的出血点的肉皮。腰部撕裂开的肌肉表面一层像被油炸过发泡样的烂肉,里面一层又像被浸染的发乌的冻肉。
伤的很难看,但伤得真的可能不算很重。
我感觉到战斗结束了,可以受伤、中毒、深度昏睡了。
困极了的我,陷入深度昏迷的我,被老爹背着回了十七楼。
整整七天。
这七天里,陈诚做了这辈子他都没做过的“大手术”。按他们的形容,就像翻肠子似的,将我腰部的伤口翻开,清洗、刮烂肉,缝合大血管、破损的肠子、器官、肌肉,切开皮肉摆正接好所有断裂的骨头。
在老爹的示意下,过程如何惨烈、恐怖都不要紧,只要缝补好放回原位就行。
这七天里,老爹将收到的全部的龟血、蛇血和切成一条条的龟肉、蛇肉,慢慢地不停地一小口、一小块地倒入、塞进我虽如植物人一样昏睡,可一旦有“好吃的”凑近,便自觉张开的嘴里。
这七天里,冯队他们一边帮着老爹照料我,一边在“做通”老爹的工作后,分前后两次抽了我两管血,交了差。
老爹说,战斗结束当天,冯队带领几名战士仔细的“打扫”了“战场”。他们将所有他们能够找到的红喷被打飞的碎肉、断牙、鳞片,甚至喷溅的毒液、血渍等等能收的都拣拾归纳于一个大蓝整理箱。
至于红喷的主躯干,他们帮着老爹连削带砍地将肉、血留给了我,让老爹护理昏迷的我时,一口口地全部喂给了我,只带走剩下的脑袋、蛇皮、蛇骨和部分尾尖。就连那条黑蛇,他们也将没被动过的部分切出来,只拿走了被鳄龟抓损、啃咬的地方。
至于对“任务”中碰到的此类东西应该首先、全部带回驻地的命令,战士们什么也没说,收拾收拾“残渣”,就抬着几个蓝色整理箱送回了军方驻地。
养伤期我在“睡梦”中不断“思考”,既为自己日后的“出路”和老爹的安危焦虑。也反思着自己在痛感回归之后,是不是太矫情了,太过于细致体会疼痛的“美好”了?
如果在红喷的第二喷或第三喷时,就忍着会喷一身的烧灼,不管不顾的扑上去,在体力“尚足”的时候进行这最后的搏杀,会不会没有这么大的伤损?
也许吧。但现实没有“倒带”的功能,没有游戏中让人总结经验重来一次的功能,只能庆幸自己活下来了。
我完全醒来的第二天,冯队又来了十七楼。
他带来的消息,并不美好。拿到血液的实验室没有得到“良性”、也没有明显“恶性”的检验结果,但依然对我极感兴趣。科学家们不仅想知道我醒来会有什么样的进步、变化。更有个“科学家”想知道,被我的“利爪”伤后会否和普通丧尸或变异丧尸一样的结果。
人家很有“道理”的说:如果要做为“同事”或战友,那就要确定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会不会有危险。当知道我的“利爪”并不能听从我随心的指令出现时,那位“一心为公”的科学家,提出可以用电击来“召唤”我的危机感。
我想杀人可不可以?!
马上离开已经不可能,冯队他们接到的命令不会允许。我已经引起军方某些“重要人物”的重视,“郑重”要求转移驻地实验室“居住”,为国家人民尽自己应尽的义务。
在老爹几次协商后,我们同意先住进学校营地,接受一定的营救搜寻任务,定期接受我们可以接受的“检查”。
老爹沉默着,在车子开进学校时,他突然轻声说:
“只要忍几天,相信我,不会再有什么‘检查’,不会让你落在那种人手里。”
回到营地,信息灵通的文姨母女直接找了上来。营地考虑我们是一家子,在询问了老爹和文姨母女后,给调整安排到一间屋里。
这间三楼的八人间宿舍只有我们一家。老爹和文姨睡靠窗的两个下铺,我和纤纤睡靠门的两个下铺。
我想单住或住到其他没住满的女人宿舍的想法,被老爹按下了。他恢复了在家时对我的不耐烦:
“一家人在一起互相有个照顾。住这儿你起码不用担心东西被别人动了、偷了,是吧。
你要是愿意,你文姨给你洗个衣服,叠个被,收拾收拾房间,不就不用你自己动手了?”
文姨母女一起坐在文姨铺上,什么话也不说。
我在老爹的眼光中把行李武器甩到门边铺上,倒在铺上开始养神。
无语的同居生活只过了两、三天,每天我名下领的口粮也让老爹欲求不满地撇着嘴倒进肚子。
这天傍晚冯队的到来结束了纤纤的背景墙生活。
我依旧不爱在屋里呆着,满宿舍楼满院乱转,和婷婷和郑喆等人闲聊。冯队依旧是带着“上面”的意思来和老爹“协商”。只是这次他表示带来了位“带着导师命令”的助理,抽血的同时希望能带着我去实验室进行一点“无伤大雅”的“测试”。
在老爹严肃的拒绝下,只同意过两天,等我休息足醒后的一周时,再抽一、两针血,并可以在营地内进行头发、皮屑等的采集,力量、速度等简单的检测。
冯队和助理自然是失望的离开。
离开前,助理回头对老爹说:
“您也是老军人了,就不希望早点找到结束这噩梦一样的世界的方法吗?”
冯队接口道:
“国家不会让您白付出的,会给您很丰厚的补偿。”
“是的,我们实验室,可以帮你向国家要到你想要的任何合法的东西。”
助理骄傲地应和着。
第二天下午食堂外。胡乱给郑喆婷婷做完媒的我斜眼瞥到冯队从楼里往操场走,轻推了一下婷婷,便咯咯笑着往操场方向跑,婷婷大叫着追着我:
“你给我站住,看我怎么收拾你!”
与冯队身形交错时,听到他快速而清晰的语句:
“他们接上头了,晚上应该就会动手。”
“谢谢,老爹拜托了!”
又在操场外跟婷婷逗闹了一会儿,我同他二人告了别,慢慢走回了宿舍。
宿舍里很热闹,文姨母女正围在老爹身边,一个面带微笑用小卡斯炉炖着不知她们从哪里买来的羊肉,一个拉着老爹撒着娇要求一起洗菜择菜。
“好本事啊,吃上单灶了!纤纤,你卖了什么换的?”
我靠在我的铺上,大剌剌的“出言不逊”。
“老陆!”
文姨气急地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她转头向我:
“小简,纤纤好歹是你十几年的妹妹。你不喜欢她,也不能这样污蔑她,毁损她,张口就来的乱说。这肉是纤纤从朋友那里买的,你若有心让你爸吃好点,你也找去啊。”
“若不是因为她好歹是十几年的妹妹,她早就不是今天的她了。你可以试试去,试试看你家的血统有没有抵抗丧尸的能力。”
文姨不再说话,只是瞪着我,胸口剧烈起伏。
“这世上确实有一种所谓的人,杀人害命时是不带丝毫犹豫的。在你伤口不那么疼时,它会继续以各种伪装来趴着喝血吃肉。对于过往,你却永远等不到一句道歉!
不过,现在什么都不用了。”
我歪着头看着纤纤:
“你记住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和你这样‘平和’的说话,打明天起躲着我点走,你和我是‘不共戴天’的关系。”
纤纤死死盯着我,手中的菜被她一丝一缕的揪碎,捏烂在手掌中。
晚宴准时开始。
老爹笑吟吟地接过纤纤盛得满满的白菜豆腐炖羊肉,和文姨一起夸纤纤终于懂事了。
举起筷子,老爹眼光照了一下靠在铺上看杂书的我。感受到他的目光,我抬眼回望。老爹对我笑了一笑,便低头开始与碗中的菜肉作战。
纤纤让文姨先吃,因锅里还有很多,文姨也没犹豫,毕竟有日子没吃到这样厚味的东西了。
“姐姐,我知道你不吃熟肉,但这真是我为了爸爸妈妈,才找在军队新认识的朋友帮忙买的,还用了爸爸妈妈在我十八岁生日时送的水晶项链呢。
其实我心里感激你救了我的,当时我真的只是吓坏了,后来你又带走了爸爸,直到这几天咱们才聚到了一起。你好歹赏脸喝碗汤吧。”
在纤纤的注视下,我伸手接过这满满一碗她亲手递上的肉汤,回视着她,慢慢喝掉后将碗又扔回她手中。
见我喝完了肉汤,纤纤脸上有了笑意,回桌上去照顾老爹和文姨。等两人吃完,她又忙着收拾桌面:
“爸爸妈妈,你们吃完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咱们再去楼道溜哒几圈。”
等老爹和文姨躺下休息后,她将剩下的肉汤连锅摆在她上方空出来的铺上,自己拿了个中午领的馒头又从上铺老爹包里翻出来包烧鸡,在她自己用的大饭盒中撕了撕,坐在桌前慢慢吃着。
“你自己为什么不吃那羊肉?”
她停了一瞬,回头目光锋利的直视着我:
“东西难得,明天加些水给爸爸妈妈煮挂面吃。”
“你真想洗心革面,做个孝顺女儿了?”
听着床上两人已经开始了均匀的呼吸声,我跳下自己的铺位,走到桌前,抓起烧鸡腿,咬了一大口又扔回饭盒里。嚼了几下,“噗”吐了一地:
“不好吃。”
又将自己扔在纤纤的床上,双臂反交枕着头,穿着鞋的脚一只蹬在枕头上,一只翅着二郎腿,眯着眼,故意大声的嘲讽着纤纤:
“还记得你那亲爹怎么死的吗?在被捂死前,他吃了什么?小三儿和你那半岁的小弟弟又被人喂了什么?还记得吗?我不信已经八岁的你,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那又怎样!那是姥爷做的事情,与我和妈妈无关。”
纤纤冷着脸,死死盯着我,盯着我一下一下在她枕头上打着拍子的脚。
歪过脸,看着她:
“那个药是哪里来的?你说历史会重演吗?”
她眼中闪过一瞬的慌乱,在看到我重重的打了个哈欠后,稳定了下来。
“历史不会重演。爸爸很好,对我和妈妈很好,我们一家人很好,只要没有你,家里就很和睦。
所以,你走开吧……”
纤纤的声音刻意慢慢放缓放轻。顺着她的声音,我再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闭上眼。一分钟后,我加重了呼吸。两分钟后,我翻了个身,脸冲里缩住身子,抱住脸,发出几下轻微的不明的噫语。
感觉到纤纤站在床边定定的看着我。她伸出手推了推我的肩膀:
“姐,姐。”
没有反应。
“当年你妈的照片是我扔掉的,撕得碎碎的才扔的!”
舌头舔了一下上膛,我继续重重的呼吸。
“啪”一下,纤纤一掌扇在我头顶:
“爸爸可不知道!所以。你敢打妈妈,爸爸就会听我的话打你!”
我加大两声噫语,扭动一下头部,继续重重的呼吸。
“凭你还想当我姐姐?你喝的可是我单独加的料,实验室拿来对付丧尸的药可不是普通的安眠药。”
终于纤纤想出门喊人了。
听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门边,我转身双脚直接落地扑向纤纤,左拳打在纤纤侧颈,右手拎着她的领子轻轻放在地上。
从相册里抽出一张三人合照放进小手包,同两支短枪、两把满膛的手枪及那个木盒一起放在背包中。
看了看已经完全进入睡眠的老爹,再看看同样的文姨和倒地昏迷的纤纤。从挂在床架上老爹的口袋里拿出软头水笔,在纤纤额头写上有罪两字,两边脸上各写砍、手两字。
收好水笔,呆呆的看了一会儿躺在地上的纤纤,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鞋尖轻轻压住纤纤的左手腕,慢慢加力,直到轻微一声“咯嚓”传来。“啊嗯”纤纤眉头紧皱,轻摆头部好像要醒过来,抬脚在她头侧不轻不重地补了一下,让她继续好眠。
背上背包,拎着长枪,趁着夜色,翻出窗外,踏着空调主机轻轻几下跳跃,摸到校园围墙。
楼顶,一个好心为战友代班的人,静静的看着我翻出围墙消失的背影,然后抽出支香烟,火机“嚓嚓”打了四、五下才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再狠狠吐出去。他走到楼顶边沿,向下看去。楼角,两名巡逻的战士,正背着身刚刚拐过楼侧向楼后走去。
翻出围墙的我,并没有跑远。
或路面或房顶或路边车项地绕了几个圈,就返回学校方向,在学校后面不足一公里处跳进一座民房小院。
我走进东厢房。
全院其它的房间都翻修成现代味儿十足的“豪宅”,只有这一间大概是做为粮食物品的储存室,不仅没有动,还保留了炕。
炕不大,因没人住而铺盖的塑料布,下面的褥子还很干净,看来是有人来打扫过的。再下面是一细一粗两层竹席,竹席下是石质的炕板,炕板为了清理方便,是两大块长形石板拼合的。不,是三块,最外面的是一大一小两块板拼合的。
很久没用的炕,板与板之间的泥胶早就干碎了。
每条石板上竟有两组洞眼,大号毛衣针粗的钢丝绞穿垂挂在洞眼上,抹了一下洞眼边残留的灰粉,两手提住两处的钢丝,将边上小块石板撬起,再抠着洞眼将石板垂立靠在炕洞内壁。
京郊的炕不用象东北那样烧的很热,也没有炕头的灶,只是在一边是靠墙通向屋外的烟囱,一边脚下有一个小柴洞,在这里塞一些柴火将炕烧得热乎点就是了。
烟道里很干净。
保留这间屋,大概是为了某种情怀吧。
把背包和长枪轻轻放进炕坑里,将床上褥单塑料布铺顺,轻轻抬起竹席,又把运动卫衣上的帽子拉上包住脑袋,抬腿跨进炕坑,慢慢将身体放平,炕席也慢慢盖了下来。
这里是冯队的“妻家”。全家只剩了一个小外甥,冯队将他救出后留在军营,和几个军人家属在一起。
躺在炕坑里,在压制不住的睡意涌上之前,我告诉自己,相信“人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