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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刘肥便已经起身。他快速的洗漱完毕后,整理衣襟向椒房殿而来。
吕雉自从患了腿痛的毛病后,每晚必不能安然入睡,腿痛总会折腾的吕雉死去活来,直至深夜也无法安眠。但不知为何,昨晚吕雉竟睡的很沉,以至于她颇感精力充沛,早早的便也起了床。
吕雉正在镜前梳妆,已被她提为宫中的家人子的窦漪房小心地走进来跪下禀道:“太后,齐王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噢?”吕雉转头看向窦漪房:“他昨天得以逃脱性命,今天早上还敢过来?叫他在正殿等候。”
椒房殿正殿内,刘肥正在殿中来回踱步,两个手心内都是汗水,只听耳边响起一声“太后到——”刘肥忙跪下拜道:“孩儿刘肥来向母后问安。”
吕雉点了点头:“难为齐王起这么早,有劳齐王啦。”
刘肥起身说道:“孩儿昨日为母后献上寿礼,回去之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自思母后为国操劳多年,如今母后已四十七岁,鬓角的发丝都已花白了,儿臣心中实在不忍。”
几句话说的吕雉不由动容,刘肥虽不是自己亲生骨血,但小时候自己也曾在泗水亭的茅草屋里抱过他,也曾让他和刘盈与刘乐一同玩耍。刘肥他自知自己是庶出,故而一直谨小慎微,从不惹事,也更不敢有丝毫觊觎王位之心。说到底,这个孩子还是很忠厚老实的。
眼见吕雉脸上有所动容,刘肥忙接着说道:“儿臣眼见母后为国操劳至如此,愿将齐国的城阳一郡献于母后,作为母后沐浴休闲之地,请母亲万不可退却。”说罢,对着吕雉又是一拜。
“难为你有这份孝心啊。”吕雉忙上前扶起刘肥道:“城阳是你齐国最富饶之地,哀家怎好夺之?”
“母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刘肥忙说道:“儿臣虽为齐王,但仍是汉臣。母后您乃我汉之太后,天下的土地本就都是母后的,母后为何要退却?”
“既然如此,那哀家就收下了。”吕雉回到位置上坐下说道:“肥儿,你的母亲可还好?”
刘肥也坐了下来说道:“我娘她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我已派人将她从泗水亭接到齐国去住了。”
吕雉点了点头道:“你娘从小一个人将你养大,到了如今,她连一个像样的名分都没有,哎,你是该好好孝敬她啊。”
“母后。”刘肥站起身向吕雉深深一拜:“儿臣今日来,也是来向母后辞行的。”
“齐王要走?皇子们眼下都要到京师了,你不见见你的弟弟们?”
“前几日齐国派人来报,我娘的病又重了。”刘肥沉下头片刻抬起头道:“故而儿臣只好尽快向母后辞行。”说着,刘肥又笑了笑道:“况且臣在临淄的行宫后面开辟了一片菜园,这一来京师数日,儿臣也想尽快回去照顾菜园。”
吕雉仰头大笑起来,她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刘肥:“刘肥啊,你已身为齐王,怎么还在自己种地啊。”
刘肥笑道:“儿臣从小就帮母亲一起下地干农活,多少年的习惯啦。如今虽然当了齐王,但这干农活的毛病却改不了,儿臣一天不干农活,心里都觉得少点什么。”
吕雉又是一阵大笑,她看向刘肥笑道:“既然如此,那齐王就先回国吧,到了临淄,记得代哀家向你母亲问好。”
刘肥忙拱手答应,转身退出椒房殿。刚一出殿门,刘肥便仰天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低声说道:“种菜好啊,种菜可以活命。”
半个月后,吕后四十七岁的生日到了,八岁的四王代王刘恒,七岁的五王梁王刘恢,六岁的六王淮阳王刘友,就连年仅三岁的八王淮南王刘长也亲自到来,七位诸侯王都由主政大臣陪同而来。
只有五岁的七王燕王刘建因体弱多病,年纪尚小,经受不住车马颠簸,故而未来。
今夜的长乐宫内,灯火通明,七位诸侯王由主政大臣陪同落座后,吕后在侍女们的簇拥下走出来,众王忙一起向吕后跪下拜道:“儿臣等恭贺母后寿诞,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吕雉坐在主位上,放眼向下看到这些昔日的皇子今日的王侯们齐齐向自己跪拜,不由大喜,忙举起酒盏道:“众位王侯从各封国赶来为哀家贺寿,甚为辛苦,哀家先饮此爵!”说罢,吕雉仰头将盏中之酒一饮而尽。
代国国尉宋昌举盏起身对在座的各国主政大臣道:“各王侯们年幼,尚不可饮酒。臣提议,臣等各国主政之臣齐向太后进酒一杯!”
此言一出,各国主政大臣起身举盏一起面向吕后道:“臣等恭祝太后寿诞!”说罢,一起仰头一饮而尽。
吕雉笑着向宴会众人寒暄,一名侍女匆忙跑过来在吕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吕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看向那名侍女道:“皇上去哪了?”
侍女摇了摇头,吕雉眉头一紧,向侍女一挥手道:“下去,没用的东西。”
代王刘恒起身向吕雉拱手道:“母后,陛下现在何处?为何不来参加酒宴?”
代国国尉宋昌忙看向刘恒小声说道:“大王不可乱言啊。”
刘恒此言一出,酒宴的气氛瞬间静了下来。吕雉看向刘恒说道:“皇上有急务要办,一时抽不出身。只能明日再见王侯们了。”
宋昌忙又举盏说道:“陛下年幼,免不得要太后为国操劳。臣等再敬太后一樽!”
众臣忙一起举盏,仰头一饮而尽。
早在天还没有黑下来时,刘盈就只带了几名侍从离开了皇宫。在刘盈的眼中,母亲早就已经变了,她再不是当年在乡下那个朴实无华,温柔善良的乡下姑娘,而变成了一个面善心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太后。
刘盈不想参加今晚的长乐酒宴,他不想听母亲那冠冕堂皇的说辞,更没脸去见自己的那些弟弟们。
天色渐渐暗下来,刘盈身着便装在宫门口乘上一辆轺车。轺车辚辚向相国府而去。
轺车在萧何府门前停住,刘盈身着便装从车上跳下来,以至于门前的侍从根本没有认出眼前这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是天子。待刘盈亮明身份后,侍从慌忙要进去通报,刘盈忙一把拉住侍从:“不要通报,立刻带朕去见萧相国。”
侍从在前引路,刘盈在后跟随。侍从将刘盈引至后院正室前道:“陛下,容小人先进去说一声。”
刘盈点了点头,侍从走进屋内。
相国府的后院在月色之下显得静极了,一阵秋风吹来,不由让刘盈感到一丝寒意。
侍从从屋内走出拱手说道:“陛下,请进吧。”
刘盈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抬脚走入屋内,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顿时扑面而来,刘盈紧锁眉头:“相国每日所食之药竟如此苦涩。”
萧何半坐在榻上,面色晦暗,嘴唇干裂,气息微弱:“良药虽苦,却可医疾。”
刘盈环顾了一下这个屋子,堂堂相国之府陈列铺设竟是如此的简单,整个屋子内只有一席床榻,一张长案而已。
刘盈走至床榻前,看到萧何满头发丝已尽花白,不由长叹了一声:“相国为我大汉殚精竭虑二十年,满头已尽是白发啊。”
萧何看向刘盈道:“陛下尚还惦念老臣......”说着,便要下榻行礼,但病体沉重致使他的双臂根本没有力气支撑着自己下榻:“老臣病体缠身,恕臣不能向陛下行礼了。”
刘盈忙扶着萧何道:“相国,您先躺下。相国您乃我汉国开国元勋,若说起行礼,也应朕向相国行礼。”说罢,刘盈后退几步,面向萧何重重一拜:“当下国家危急,还望相国为朕指一条出路。”说罢,又是一拜:“请相国教我。”
萧何闭上双眼道:“国家有何危急,还望陛下明言。”
刘盈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相国您是先帝老臣,难道您也怕了么?”
萧何仍闭着双眼,摇了摇头:“老臣不知陛下何意。”
“难道相国当真看不到么!”刘盈开口说道:“先帝骤然崩逝,朕尚年幼,太后倚仗权势,把持朝政,擅杀赵王刘如意,又将戚夫人好生生的一个人变为那什么所谓的人彘,又逼死托孤重臣周昌大人。如此下去,国家还有宁日么!”
“陛下想怎样?”萧何睁开双眼看向眼前这个才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眼神之中却分明洋溢着欣慰之情。
刘盈长呼了一口气,停顿了片刻开口道:“让太后交权,后宫不得再干涉一丝一毫的朝政。”
“陛下请先坐下。”
刘盈坐下后,萧何开口说道:“太后为人,手段强硬。那匈奴人写那样的书信羞辱她,她却能抑住内心的愤怒而继续与匈奴和亲,可见她还是能够将眼光放长远,顾全大局的。鸩杀赵王,残害戚夫人,不过是太后为泄一己之愤而已。陛下方才所说的国家危急之处,不在此处矣。”
萧何的几句话就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不是自己方才所说的事,刘盈不由在心底暗暗敬佩这位被先帝称之为人杰的汉国元老。听到萧何这样说,刘盈忙开口问道:“那危急之处在哪里?”
萧何伸出右手食指蘸了蘸药碗中剩下的汤药后抬手在塌前的桌案上写了两个字,刘盈忙起身上前看去,只见桌案上两个篆书大字“外戚”。
“外戚?”刘盈看向萧何,一脸的疑惑。
“陛下请回吧。”萧何闭上眼睛道:“老臣年老体弱,该休息了。”
“相国。”刘盈忙说道:“还请相国将话说明。”
萧何闭着双眼,不作声。刘盈叹了口气:“相国如此惧怕太后......也罢,也罢,朕回宫去了。”说罢,转身向屋外走去,只听身后萧何开口说道:“陛下尚未加冠,为今之计,只可隐忍不发。陛下正当青年,而太后已过不惑之年,陛下还担心什么呢?”
刘盈忽然明白了,他忙回头看向萧何,对着萧何重重一拜:“刘盈谢相国指点!只是刘盈尚有疑问,自古贤君需有良将相辅,相国一生阅人无数,不知朕的良将何在?”
“良将者,可遇不可求也。”萧何闭着双眼说道:“陛下的良将,自当陛下亲自去找。”说着,他睁开双眼道:“高皇帝一生阅人无数,最后荣归故里之时不也发出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之语么?陛下正当青年,该细细揣摩此句啊。”
出了相国府,刘盈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他才发现,不知何时本来皎洁的月亮此时已被黑云所遮,他不由默默说道:“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高皇帝如此英明神武,尚且发出此等疑问......朕的猛士又该到哪里去寻找呢......”
侍从小心走上来道:“陛下,夜里风凉,回宫么?”
刘盈摆了摆手道:“走,回宫。”一边说着,一边准备登车,忽然他向街角看去,漆黑之中似乎有一人影在那里闪烁,他忙一指街角对侍从道:“那是谁?”
侍从忙顺着刘盈所指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啊,陛下。”
“不!不对!”刘盈双眼越睁越大,他从车上下来,紧紧盯着那个街角:“那,那是个小孩......是,是如意!”
此言一出,侍从也跟着被吓了一跳,他忙道:“陛下,那没有什么小孩啊,赵王他已经死了。”
“人彘......人彘......”刘盈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竟变成了煞白,只见他嘴中哆哆嗦嗦的说着:“那是如意和戚,戚,戚夫人,人彘,人彘......”
侍从们大惊,他们忙拉住刘盈的胳膊:“陛下您这是过度思念赵王了。赵王之死,跟陛下您没有什么关系。街角那什么人都没有,您快登车,臣等这就赶车回宫。”
“回宫,回宫,回宫......”刘盈一边说着,一边拖着颤抖的身躯向车上走,忽然,一口鲜血喷出,他仰头从车上摔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立刻昏厥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