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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最大的酒肆就坐落在皇城之南的街道上,故而在酒肆中每天都有上百件从宫内传出的各种宫闺秘事在这里传播散开。这个酒肆也自然成了南来北往各类消息的集中之地,消息之海竟堪比战国时期的安邑洞香春酒肆。
日头已到晌午,酒肆之中顿时又来满了吃茶闲聊的人们。在公元前的汉代,市民们每日的娱乐项目极少,因而每日茶余饭后,坐在酒肆之中饮茶闲聊便成了最打磨时间的方法。
自春耕大典刘盈亲耕之时突然昏倒的消息传至全城后,当今皇帝的身体到底如何便成了酒肆之中最大的话题之一。
吕泽从宫中出来坐在酒肆中喝茶,只听耳边传来一中年男人的声音:“春耕大典,陛下年纪轻轻竟突然倒地昏迷,这几个月过去了,宫中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啊。”
又一人站起来说道:“春耕大典那天我可是亲自看到,皇上裹着一件厚厚的冬装却仍在冷风之中瑟瑟发抖,那脸色看起来,可是憔悴的很啊。”
又一人说道:“陛下今年不过十七岁,身体怎么就成了那样了。陛下还尚未册立皇后,又无子嗣,这万一......”
吕泽“砰”的一声一拍桌案站起身看向那人道:“身为大汉子民,不为君王祈福万年,反而在此说这些话,你是何居心!”
那人一愣,他看向吕泽道:“我不过是担心陛下病情而已,决无他意。敢问足下何人?”
“路人。”吕泽坐下来沉住气道。
此时,只见一个老农喝的酩酊大醉,踉踉跄跄向这边而来,口中说道:“皇上年纪轻轻就病成那副模样,我秦人横扫六合尚二世而亡,我看这汉国只怕连二世也撑不过吧!”
吕泽本想拍案而起,但又不想亮明身份,只好端起茶盏在一旁默默地喝茶。
又一老人站起来说道:“皇帝少年,且如此体弱,又无子嗣,太后刚毅,手段强硬,这朝局......”说着,摇了摇头道:“难说啊。”
吕泽放下茶盏,带剑起身离开了酒肆后,立刻乘车返回长乐宫,径直而入椒房殿内。
吕雉正要午休,见吕泽气喘吁吁而来,忙起身道:“大哥何事如此着急?”
吕泽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坐下来端起桌案上的茶水一口气喝完道:“妹子,你给我说句实话吧,盈儿他的病情到底是因何而起?”
见吕泽提起这个,吕雉叹了口气道:“因戚夫人和刘如意的原因。”
“心病难治啊。”吕泽看向吕雉道:“盈儿他又每日饮酒作乐,萎靡不振,如此下去,还怎么得了?”吕泽压低声音接着说道:“近来京师之中风言风语不断,都说什么皇帝年纪轻轻就病的如此厉害,又无子嗣,朝局走向不堪设想啊。”
吕雉沉下头不作声,吕泽开口说道:“盈儿明年就十八岁了,该当册立皇后,以示我汉国香火鼎盛,龙脉不断啊。”
“册立皇后的事情非同小可,明日廷议之时,还是交于朝中大臣仔细商议一番吧。”
次日廷议,吕雉吩咐审食其无论如何必须将刘盈带来上朝,审食其不敢不遵,一大早便率数名羽林卫士跪于紫微殿前请皇帝临朝。审食其跪于殿前,高声说道:“陛下不朝,臣等不退!”
紫微殿中刘盈和王美人尚未起身,就被门外内侍的禀报声所吵醒。刘盈睡眼朦胧听罢内侍的禀报,不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审食其竟然都开始学着忠臣良将一般跪请朕廷议了?”刘盈打完哈欠,看向王美人道:“必然是太后所派,看来今天的廷议有大事要发生了。”说罢,刘盈坐起身,内侍忙上前为刘盈梳洗更衣,刘盈一把推开内侍道:“用不着打扮,就这样。”刘盈站起身,一边向宫外走着一边说道:“上朝。”
审食其怎么也没有想到,已经数月不曾临朝的皇帝竟被自己轻易请了出来,他忙起身快步来至刘盈面前拱手说道:“陛下,大小臣工已在未央宫前殿恭迎陛下临朝。”
“好啊。”刘盈看向审食其冷冷一笑:“辟阳侯忠心谋国,真我汉国社稷之臣。”
听刘盈如此冷嘲热讽,审食其忙低头拱手道:“不敢受陛下如此夸奖,臣不过尽职分之事而已。”
刘盈一边向前殿走着一边道:“太后有何大事要吩咐朕和臣工们啊?”
“太后想......”审食其忽然觉的皇帝问话不对,忙改口说道:“大汉天子乃是陛下,朝中大小事务还是该当由陛下定夺。”
刘盈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审食其,不由大笑了起来。
未央宫前殿。
“陛下御驾到——”
臣工们已经数月不曾见到过皇帝了,闻听内侍高报陛下临朝,忙齐齐跪下高呼万岁。朝贺已毕后,众臣抬头看向上座的刘盈,数月不见,竟比之前又憔悴了许多。
“太后到——”
闻听此言,众臣忙“哗”的一声再次跪下来高声贺道:“恭迎太后,太后万年。”
吕雉昂头阔步迈入朝会前殿,她径直而上坐在刘盈右侧的座位上后开口说道:“众臣请起。”
“谢太后。”臣工们闻听此言,才纷纷起身站回班部丛中。
吕泽走出班部丛拱手奏道:“启奏陛下,皇太后,陛下即到加冠之年,然仍未册立皇后。臣提议,择吉日良辰行天子新婚大典,册立皇后,以示我大汉香火鼎盛,社稷万万年。”
闻听吕泽此言,审食其忙紧跟而出拱手说道:“臣附议。”
众臣纷纷出班而奏:“臣等附议!”
吕雉侧脸看向刘盈,只见刘盈嘴唇欲开,可又闭了回去,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得说出。吕雉回过头看向众臣说道:“既要册立皇后,不知众臣可有意选之人?”
元老之中一向沉默寡言的夏侯婴走出班部丛拱手说道:“册立皇后,国之大事,不知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刘盈眼见国之元老夏侯婴竟主动询问自己的看法,不由心头一酸,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后宫王美人,德才兼备,温婉贤淑,可母仪天下。”
“老臣认为不可!”曹参走出班部丛跪下禀道:“皇后者,不但应有母仪天下,教化天下之责,还当有接连王室,巩固中央之任。王美人虽温婉贤淑,但却是常山县尉王恺之女,地位低微,不可册立为后。”
刘盈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曹参是先帝重臣,对国家向来忠心耿耿,难道他也怕了太后的权威不成?刘盈正这样想时,一旁的吕雉开口说道:“想必相国心中已有人选?”
曹参扬头继续说道:“宣平侯张敖有女名嫣,温婉贤淑,颇识礼节,又是侯爵之女,可为皇后。”
还不待曹参说完,安国侯王陵站在班部丛中高声喝道:“曹参!”一声喝罢,王陵迈步而出双眼瞪向曹参道:“曹参!枉你也是国之元老,汉之丞相。那张嫣乃是宣平侯张敖和鲁元公主所生。鲁元公主何许人也?那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那张嫣论宗族辈分该向当今陛下叫一声舅舅!这世间岂有舅舅娶外甥女为妻的道理?”
“安国侯。”曹参站起身看向王陵道:“你向来处处与我过不去,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单说今日之事,陛下是张嫣的舅舅,张嫣是陛下的外甥女,这本就是血脉之亲,若是将张嫣立为皇后,这是亲上加亲!”说罢,曹参面向吕雉跪地而拜高声说道:“若陛下立张嫣为后,其一,同是自家骨肉,亲上加亲。其二,宣平侯张敖本为赵王,只因受了高祖十一年刺驾一案的牵连而被先帝贬为侯爵,心中已有不满。今日若将他的女儿册立为后,张敖便是国丈,他必感恩戴德以报陛下太后的浩荡恩情。”
听罢曹参的话,吕雉脸上露出了笑脸,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下面的王陵一语打断。只见王陵指着曹参的脸说道:“即使如此,那我问你,从今以后陛下见了鲁元公主,是该叫姐姐还是该叫国太?见了张敖是该叫姐夫还是该叫国丈?见了张嫣是该叫外甥女还是该叫皇后?”
曹参正要开口,王陵直接打断接着说道:“我且再问你,张嫣见了太后,是该叫姥姥还是该叫妈呢?”
高座之上的刘盈忽然不断捂着嘴咳嗽起来,两旁内侍慌忙上前端来茶水和痰盂。刘盈咳嗽了一阵才止住,他慢慢低头看向刚刚捂着嘴巴的右手,右手的手心上竟是刚刚自己咳出一滩浅浅的血迹。
皇帝的咳嗽声也使得曹参王陵二人不再争吵,二人忙一起跪下低下了头。陈平走出班部丛道:“相国与安国侯各有道理,不必再争,立与不立还当太后与陛下定夺。”
刘盈喝过茶水,润过嗓子后,开口说道:“方才安国侯之言,朕认为合情合......”刘盈还未说完,吕雉在一旁高声说道:“相国之言乃老臣谋国之见。”吕雉站起身再次扫视了一遍下面的所有臣工道:“颁旨,明年开春,陛下于未央宫内举行冠礼。十月择吉日良辰册立宣平侯张敖之女张嫣为后。并再颁一道谕旨,大赦天下。”
曹参拱手高声高声赞道:“太后圣明!千岁千岁千千岁!”
吕雉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道:“天子新婚之礼就命相国与辟阳侯审食其一同主持,散朝。”
待刘盈与吕雉起身离去后,群臣才开始陆陆续续起身离开。王陵缓缓站起身,低头看到曹参仍跪伏在地,将自己的头低的很低,以至于被深深埋在两袖之间。
“人伦已乱......人伦已乱......太后当政,外戚干权,天子犹如傀儡一般......”王陵仰起头,老泪纵横,嘶声高喊:“高祖啊,你留下的这份基业,该当如何!该当如何啊!”一口鲜血喷出,王陵直直倒在地上。
一直跪伏于地,不敢抬头的曹参闻言,忙抬起头来只见白发苍苍的王陵仰头倒在地上,他忙站起身高声喊道:“来人!来人!”
四周还未散去的臣工们慌忙跑来七手八脚将王陵抬起来,曹参忙道:“安国侯年纪大了,快,快送去太医院,快!”
臣工们忙抬起王陵,急匆匆出殿向太医院而去。待众人都走了之后,曹参缓缓转过身面向长陵的方向重重跪倒在地,深深一拜,泪水夺眶而出:“先帝,休怪曹参,参不过是明哲保身而已矣。”
廷议散朝之后,刘盈跌跌撞撞回到紫微殿中。正在梳妆的王美人看到刘盈回来了,忙转过头笑道:“陛下已许久没有上朝,今日上朝感觉如何?”她还没有说完,就分明发现刘盈那憔悴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沮丧与落寞。
看到了王美人,刘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上前紧紧抱住王美人,低声抽泣了起来。王美人忙笑道:“陛下身为天子,怎么反倒越来越爱哭泣了?”
刘盈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什么天子?我现在看的越来越清楚了,我不过就是个任由太后在幕后操纵绳线的木偶罢了。今日的廷议完全掌控在太后和那些外戚们手里,就连那些跟随先帝出生入死数百次的老臣们也开始向着太后说话了。”
王美人忙安慰刘盈道:“陛下和太后是亲母子,难道太后甘愿让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都只当一个傀儡么?明年就是陛下冠冕之日了,到时太后自然就放权于陛下了,妾身还等着被陛下册立为后呢。”
“册立为后?”刘盈冷笑了起来:“什么册立为后?朕的后已经被太后和那些大臣们册立过了。”
“谁?”
“张嫣。”刘盈看向王美人道:“宣平侯的女儿,朕的外甥女。”刘盈望着王美人惊呆了的双眼,苦笑道:“可笑吧?舅舅娶自己的外甥女为妻?亲上加亲?只怕这是天下最荒诞的笑话了。”
王美人叹了口气,她将刘盈紧紧抱住道:“预料之中啊。不过陛下也不该再如此荒废下去,只要你我二人两情相悦就是了。”
惠帝四年,公元前19年,十月壬寅日,在群臣以曹参为首,外戚以吕泽为首的支持下,将年仅十一岁的张嫣立为皇后。年幼的张嫣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自她进宫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她一生婚姻上的悲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