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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雉一句话,使得吕禄如醍醐灌顶一般为之一振,他慌忙跪下低声说道:“姑妈这是说的哪里话?侄儿听不明白。”
“老身一生阅人无数,这半生都是在这勾心斗角之中过来的。”吕雉看向跪着的吕禄说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你还能瞒得住我么?刘氏吕氏之间已到了不可相容的地步,审食其那个老狐狸聪明啊,早早的就弃官不做,安心回家当他的辟阳侯去了。禄儿啊禄儿......”吕雉拄着拐杖缓缓站起身,慢慢走至吕禄面前说道:“这汉国的天下是高祖皇帝披荆斩棘奋战而得,这天下终究还是刘家的。你若是想当一个权臣,这可以,可你若是想篡权,走错了那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啊,禄儿。”
“姑妈多心了。”吕禄抬头看向吕雉说道:“侄儿决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如果真的没有,那就好。”吕雉拄着拐杖,慢慢背过身去说道:“夜已经深了,你退下吧。”
“诺。”吕禄低声答应了一声,拱手就要慢慢退出去,只听耳边传来吕雉的一声“慢。”吕禄忙抬头看向吕雉,只见吕雉背对着自己说道:“吕禄,老身临朝称制数十年,尚不敢丝毫有违高祖遗诏,你若是日后做出事来,可就是把吕氏一族推向了火坑之中啊。”
吕禄连连低声说着不敢不敢,慢慢退了出去。
吕雉拄着拐杖站在殿中,她闭上双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乔装改扮的陈平返回京师自己的府邸中。他已经和陆贾商量好了对策,如今已过了十五年,朝局如此汹涌,人心越发扑朔迷离,朝中群臣到底还是心向刘氏,还是早已倒向了吕氏的淫威之中,这一切都不好定论,陆贾当即表示愿将高皇帝赏赐给自己的金银珠宝并那辆轺车通通作为游说群臣和此番宫变调军之用。陆贾果然早有此心,陈平大感宽慰,由于自己是乔装离京的,必须立刻返回,陆贾便要跟着一起回京,陈平看向陆贾说道:“吕后一旦崩逝,吕禄等人必会动手,我们等的就是他的动手,他动手了,你我才算师出有名。”陆贾立刻会意,连连向陈平拱手说道:“匡扶汉室,剿灭乱贼,也要有我陆贾一份功劳。”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表面平静的长安城中,实则各方都在秘密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吕禄等人和陈平等人都在加紧筹备,都在奋力的拉拢朝臣,以增添自己的胜算。而朝臣们,则苦于到底该站在哪一方而迟迟犹豫不决。这半年来,时间过得很慢,竟比过了两三年还要长,御医们不断进出于椒房殿,吕氏子弟们整日守在那里,等着询问御医太皇太后的病情到底如何如何了,得来的消息,让吕氏子弟们不知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高兴的是只有等太皇太后崩逝了,他们的计划才能开始进行,担忧的是一旦太皇太后崩逝了,他们吕氏一族失去了这个最大最安慰的靠山,要么就此更加辉煌,要么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吕雉的病越发重了,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处理繁琐的政务,她的眼睛和耳朵也都不如之前那样灵光了,她便将朝务皆交于吕嬃,陈平,周勃,吕禄四人去办,自己则在宫中安心养病。陈平周勃皆是称病不出,朝务自然就变成了吕嬃吕禄二人在全权办理。
长乐宫外,一班朝臣跪在那里,手中高举着奏章,任内侍如何劝说,朝臣们坚持声称,不见太皇太后,决不退去。天气已进入隆冬季节,朝臣们跪在极为冰凉的大地上,不少老臣已被冻的瑟瑟发抖,脸上和唇上都已被冻的青紫,可却决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名内侍从宫中小跑出来,立于宫门口大声喊道:“临光侯——”
只见吕禄跟在临光侯吕嬃的身旁,领着数十名宫女内侍迈步走了出来,看着面前乌压压跪着的朝臣们,吕嬃环顾了一遍,这些朝臣中**成都是高祖的那一批老臣,她的眉头不由倒竖,开口说道:“这数九寒天的,诸位都在这跪着干什么?还请诸位都赶快回府吧。”
“老臣冷些不要紧。”一名老官员抬起头,举起手中的竹简,声音嘶哑的说道:“长沙王吴臣来报,潭州大雪,盈四尺,军民百姓冻伤惨重,南越不臣之心早已有之,请求朝廷筹备救灾事宜,筹备军饷军粮,以应南越。”
吕嬃正要开口说话,一旁的吕禄忙上前一步说道:“我的老大人,你这份奏章我前几日看过之后不是都告诉你了么,国库近来也不充裕,况且南越几年前已被我汉军击败,怎么可能再犯汉土?这雪灾不比汛灾,蝗灾,等天暖和了,也就冰消雪融了。”吕禄向右上方拱了拱手接着说道:“况且太皇太后六十二岁寿诞将至,你们在这跪着,拿这些琐事去搅扰她老人家,是何居心?”
“赵王。”又一老官员抬起头说道:“潭州之事可暂缓,可匈奴前日再犯边疆,掠杀我边境百姓无数,这事如何解决?”
吕禄摆了摆手说道:“还能如何解决?像往日一样,送金银,送礼物,先稳住他们再说。”
老官员忙说道:“金银珠宝明年开春便要送上北方草原,可是这些礼物如何筹备?”
吕禄沉思片刻说道:“这件事也先放一放,一切都要给太皇太后的六十二岁寿诞让路,太皇太后为国操劳十六年了,该当与天地同庆。”
此言一出,宫门前跪着的老臣们纷纷拿起手中的奏章说道:“赵王,我这还有几名各地官员任期已到,需要替换的名单。”“赵王,长安城外匪盗猖獗,以致使百姓不管远行了。”“赵王,河南受灾,又赶上大雪,再不及时赈灾,灾民们就要入关乞讨了啊!”
吕嬃吕禄等人当此情况微妙之时,哪还有心思去处理这些政务,他二人的心中所想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时刻关注着太皇太后吕雉的病情。眼看老臣们举着奏章,叫嚷嚷的闹成一片,吕嬃高声喊道:“羽林何在?”话音方落,只见卫士令刘章领着一班羽林快步跑了过来,看到这副情景,吕禄的嘴角不由扬起了一丝微笑,他看向刘章伸手指了指宫门前跪着的那些老臣们道:“贤婿来的正好,这就交给你了。”说罢,吕禄吕嬃二人转身返回长乐宫内。
吕禄吕嬃进宫之后,面对着宫门前跪着的这些老臣们,刘章一时不知该如何动手去驱逐,老臣们也同样以一种诧异的目光看向他,目光中有的不敢相信,有的闪现出一丝失落,有的则已滚动起了泪花,这些老臣们都是和高祖皇帝曾一起奋战过的人,他们对这个国家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看到刘章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从一个血气方刚的刘氏子孙现在竟变成了吕氏的鹰犬,他们感到寒心。
刘章心中有万般的苦楚,可他却诉说不得,他再一次看了看这些不畏严寒,跪在地上,为国操劳了半生的老臣们,他沉下了头。身后的羽林上前小声问道:“大人,如何处置?”
刘章闭上双眼,尽力不让泪水涌出来:“请各位老大人回府。”
羽林们高喊了一声诺后,迈步上前高声说道:“请各位老大人回府!”
跪着的朝臣中一位满鬓斑白的老臣闭上双眼,直直的仰头倒了下去,周围的朝臣们忙围拢上来,只见那老臣的脸上已冻得通紫,牙齿都在不住的打着哆嗦,只听他口中喃喃的说道:“刘氏无人,刘氏无人了......”
椒房殿内摆放着七八个大火炉,以致这里和冰天雪地的外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吕禄吕嬃二人进殿之后,便将穿在外面的棉袍脱下,交于一旁侍立的内侍。吕禄看向内侍小声问道:“太皇太后起来了么?”
内侍忙小声回道:“已经进来了。”
吕禄吕嬃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会意点了点头,迈步走入后堂中,只见吕雉正裹着一件厚厚的裘衣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不知是在想什么事情,还是在发呆。
近几个月来,吕雉的病情不断恶化,致使双耳的听力已大不如以前了,吕禄吕嬃二人走进来,吕雉都没有听到。吕禄吕嬃二人一同跪下拜道:“参见太皇太后。”
吕雉这才反应过来,她看了看跪在那里的吕禄和吕嬃说道:“你们俩来了?快坐着,别一直跪着了。”言语之中少了曾经的那份盛气凌人,以致于让听的人感觉此时的吕雉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老妇一样平易近人。
吕雉开口说道:“近来国事上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没有?”
见吕雉发问,吕禄忙提高嗓音说道:“姑妈您放心吧,汉国上上下下都好着呢,什么事没出。”
“老百姓们过的还好?也没遭什么灾?”
“好,好。”吕禄忙说道:“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百姓们都能吃得饱饭,都能穿的暖了。”
“匈奴那边今年也没来闹腾?”
“没有。”吕禄忙接着说道:“那冒顿感念汉国的和亲一策,今年的边境安宁着呢。”
吕雉笑了,她指了指吕禄说道:“你小子别是在这哄我开心呢吧?”吕禄正要开口,一旁的吕嬃忙说道:“老姐姐,你不信禄儿,也不信我啊?今年啊,什么事也没有,我们正筹备着要给您过六十二岁的寿诞呢。”
“六十二岁了......”吕雉笑了笑,转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六十二年了......”
吕嬃在一旁笑道:“六十二年了,比一个甲子还要多两年呢。再过七天就是除夕佳节了,那天正好也是您的寿诞之日,老姐姐你居功至伟,与天地同寿,这次也该当与天地同庆啊。”
寒暄了一番之后,吕禄和吕嬃二人便一同起身告退,二人出了宫门,只见宫门外已没有了先前跪在那里的老臣们,吕嬃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刘章,还真是倒向我们了?”
“小姑妈。”吕禄看向吕嬃小声说道:“太皇太后的气色可是越来越差了。”
吕嬃微微点了点头,吕禄笑了笑说道:“您该做好当第二个女主的准备了。”
七天之后,除夕佳节。
吕后终于迎来了自己六十二岁的生日,太皇太后的寿诞与新年赶到了同一天,长乐宫上上下下张灯结彩,长长的酒宴从宫中一直铺设到宫门前。待夜幕降临之后,宫内的羽林们也不再像平日那样冷峻逼人,他们皆穿红衣红甲,连手中的长铩今日也缠上了红色的飘带。
陈平今日的气色要比那日大封诸吕时好的多,他拄着一根竹杖,在内侍的搀扶下迈步走入大殿,群臣们忙一起站起身向他行礼,并且还发现在他身后跟着的两名内侍正抬着一张牌匾也跟着走进来,牌匾用红布盖着,让人看不清匾上书写的到底是什么字,群臣忙纷纷上前拱手说道:“相国大人,气色见好啊。”
“相国大人为太皇太后准备的什么寿礼啊?”
陈平一一拱手还礼之后,才在内侍的搀扶下坐了下来。随着内侍一声高报:“皇上驾到——”众臣忙一起站起身,只见皇帝刘弘身着衣冠,迈步走了进来,他已当了五年的傀儡帝王,如今已从一个幼稚的孩童长成了一个少年。待刘弘在大殿前坐下后,群臣朝拜之后,内侍又是一声高喊:“太皇太后到——”
自吕雉病重之后,群臣已好久没有见到过她了,闻听内侍此言,众人忙一起站起身抬头看去,只见满头白发的吕雉在左右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群臣忙一起跪下高声贺道:“太皇太后万寿无疆!”
吕雉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下后,忙向下面跪着的群臣说道:“诸位快请起来吧。”话音明显不如曾经那样硬朗了,倒是增添了几分苍老与沙哑。待群臣都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后,吕雉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群臣最首的位置上的陈平,她笑着说道:“右相的气色见好啊,身体也比以前强多了。”
陈平闻言,忙拱手笑道:“老臣就是特意攒着这口气要来为太皇太后贺寿的。太皇太后临朝称制十六年,黎民百姓得离战乱之苦,与民休养生息以复国力,刑罚罕用,罪人是稀,民务稼穑,衣食滋殖,政令不出房户,而天下晏然啊。”陈平拄着木杖站起身接着说道:“太皇太后今日六十二岁寿诞,整整一个甲子还要多两年啊,老臣没有什么寿礼可送,前日特制一匾,欲献于太皇太后。”陈平转头看向抬匾的两名内侍道:“亮匾!”
红布被一把揭开,一面鎏金的牌匾上是陈平亲书的四个苍劲有力的小篆“天下晏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