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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宣室策问

作者:卖萌的小黑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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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王。”刘恒走下阶来至刘长的面前说道:“因你生性骄横,做事跋扈,方才不少朝臣都嚷嚷着要你为辟阳侯偿命。可是,就算让你偿了性命,辟阳侯也无法死而复生。况且,剿灭诸吕之时你于国有功,朕若是杀了你,淮南国的百姓们可还等着他们的大王回去呢。”

    刘长没有想到自己入京以来处处嚣张跋扈,可刘恒竟还如此宽容赦免了自己,他不由心中一阵酸楚。刘恒看向他接着说道:“八弟啊,你的脾气一向都是这样,如今我汉国虽然结束了诸吕之乱,可国家仍是穷困不堪,你以后该多多收敛一些,你应该和朕一起守护好咱们父皇留下的这份基业啊。”

    刘长“扑”的一声跪了下来,低下了头:“陛下,八弟知错了,八弟真的知道错了。”

    刘恒忙上前扶起刘长说道:“八弟啊,等你们都回到封国之后,朕就又要派新的丞相太傅前去任职,你要多多约束自己,不要再如此目中无人,蛮横无理了。”

    刘长沉下头道:“臣弟知道了......”

    刘恒再次环顾着朝堂之上所有的藩王们,他开口说道:“当今汉国天下,北有匈奴,南有夷越,我等当同心协力,还是那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能兄弟手足之间互相残杀!”

    公元前一百七十九年,也就是刘恒继位的第一年,在藩王们入京述职之时发生了震惊朝野的两大命案,但迫于目下危急的形势,刘恒只好选择不了了之来暂时缓解藩王与中央日益激化的矛盾。

    但经过此事之后,刘恒更加确切的意识到了藩王们骄横跋扈,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势的局面。齐王刘襄,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对刘恒的怨恨正一步步的加深,而富甲一方的吴王刘濞也从此事开始加深了对刘恒刘启父子的仇视。杀人事件的解决,反而变相激化了藩王们对中央的不满。

    刘恒独自一人站立于长安城头之上,望着藩王们陆陆续续驶离长安的身影,藩王,匈奴,南越,民生,这一系列的问题与矛盾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变法强国已成刻不容缓,必须尽快着手的大事。

    皇城的天禄阁内,这里是汉初皇城之中最大的藏书地,经史子集应有尽有,这里同样也是博士们日常校正古籍,修书立说的所在。贾谊刚一迈入天禄阁,立时便被一群博士们围拢上来:“贾谊,听闻你在朝堂之上据理而论,以杀人本质不同一论大长了我等博士的脸面啊。”

    贾谊面对夸奖自己的同僚们一一拱手谢过之后,正要走回自己的文案前办公,一名同样年青的博士迈步走过来笑道:“谊兄,此番朝堂之上,你一番故意杀人与失手杀人的论断必然使你的名字映入了百官与陛下的心中,我料定,不久之后陛下必然召见你,到时飞黄腾达之日,可不要忘了我啊。”

    贾谊抬起头笑道:“晁兄说哪里话,若真论起治国才学晁兄胜我多矣。”

    那名年轻的博士名叫晁错,河南颍川人,他与贾谊不但算是同乡,而且几乎还是同样的身世,同样的出身贫寒,同样从小就深切的感受到底层百姓生活的艰难,同样少有才名,去年朝廷四处寻访懂得尚书的人,晁错虽师从法家术治一派,但也曾涉猎儒家经典,故而应召入京担任博士一职,开始的他也和贾谊有一样的期盼,认为自己一展治国抱负的理想指日可待,可却没想到,一年以来,只是一直担任博士的闲职。

    晁错轻微的叹了口气在贾谊的面前坐下说道:“机遇之事都摆在大家的面前,可还要看你自己能否抓得住。朝堂之上,淮南王和吴王来势汹汹,那么多官员不敢出一言以复,唯有谊兄不顾利害,当庭直谏,得到陛下垂询看来是早晚的事了。”

    贾谊正要开口,只见一名内侍迈步走入天禄阁内道:“圣上诏曰,宣河南受诏博士贾谊未央宫觐见。”

    此言一出,殿中同僚们皆将目光投向贾谊,像博士这样的地位低下的闲职,虽久居皇城,可若是得不到君王的赏识,就是当一辈子,最终也不过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常令,可一旦受到君王的召见,博士们便可发挥自己策论的本行,若是君王认可,那今后的仕途之路便可谓青云直上来形容也不为过。

    贾谊闻听内侍此言,他站起身伸出双手正了正自己的衣冠,迈步跟随内侍向未央宫内走去。

    未央宫宣室内,刘恒正手拿着那份论积贮疏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个在大殿之上慨然陈词的年青人,虽然还没有和这个贾谊当面谈论过,可刘恒自己清楚,他很欣赏这个贾谊,他将那篇论积贮疏放下后,抬起头默默说道:“真希望他是一个治国的大才啊......”

    内侍引领着贾谊迈步走入宣室内,贾谊对刘恒拱手说道:“河南受诏博士贾谊,拜见陛下!”

    刘恒向内侍挥了挥手,殿中内侍侍女皆慢慢退了出去,他看向贾谊说道:“贾谊,你的名字最近可是常出现在朕的耳边啊。”

    “贾谊不才。”贾谊忙再次拱手说道:“谢陛下赏识。”

    刘恒从案前拿起那张竹简说道:“这是你写给朕的论积贮疏,朕反复看了好多遍,你文章写得好啊,有理有据,言辞恳切,颇有大儒陆贾的风范。”

    陆贾何等大名,这是汉初所有文人策士皆心中仰慕的对象,今见皇帝夸奖自己的文章有陆贾之风,忙开口说道:“晚辈岂敢与陆大夫相提并论。”

    “你先别急着谦让。”刘恒看向贾谊说道:“文章写得好是其次,若是讲的也好,方是人才啊。”刘恒伸手指了指一旁,贾谊忙转头看去,不知何时,一张新设的桌案就摆在刘恒所指的方向。刘恒继续说道:“那张桌案是今日朕特意为你而设,天下背本趋末之风朕也常有耳闻,你坐下以后就好好给朕说说此事的来龙去脉。”

    贾谊坐下之后迟迟没有开口,刘恒笑道:“多少文笔犀利的文士们见了朕的面便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朕恕你言辞无罪,大可直言。”

    “背本趋末之风遍及全国各地,臣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贾谊看向刘恒拱手说道:“就以臣的家乡河南说起吧。”

    刘恒点了点头道:“河南郡地处平原,乃农业大郡,你就给朕说说河南的情况吧。”

    贾谊沉思片刻,开口说道:“天下皆说河南富庶,实则臣自小便耳濡目染,农人们的生活依旧艰苦,他们干着天下最累的活,却拿着天下最少的收益。或遇灾荒,或遇战乱,便更是连衣食温饱都难以保全,他们受苦受累但却仍无法生活,他们背本趋末,大批大批的青壮劳力甘愿从商,这还算好的。据臣下所知,不少边远地区的农人们生活不下去,已然发动了小的民变,多少从商失利的人聚集在一起,为了果腹而成了流民,这些问题看似事小,然决不能忽视,想来陈胜吴广,不就是......”话说到这,贾谊才知失言,忙拱手说道:“臣下失言了。”

    刘恒却并没有怪罪贾谊的意思,他看向贾谊说道:“可汉国自高祖,吕后之时便一再降低田税,现在全国田税皆行十五税一之制,已然很轻了,为什么百姓们还是吃不饱饭呢?”

    “臣先前也有此疑问。”回想起那日新城县弃农从商的风波,贾谊不由动容:“可是除去田税之外,还有算赋,口钱,户赋等等一系列的杂税,而这些杂税又都被层层克扣,最后都落到了地方官员的手中,以至于国库已然空空,百姓已然困苦,却肥了地方官员的私囊,如此下去,各地早晚必要发生民变。”贾谊见刘恒听的十分认真,故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除了赋税,这土地兼并日益严重也成了农人们背本趋末的一大原因。富商大贾与各地藩王之间相互勾结,有恃无恐,一旦遇到天灾人祸,百姓们为求活命只能将自己手中的土地低价贱卖,已至天下田土虽多,真正落在每一位农人手中的却是少之又少,陛下可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个吕禄?他凭借权势一连圈占土地上千顷,这又要造成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呢?”

    “农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汗流浃背却仍要饱受藩王富商的压迫,他们不弃农从商,背本趋末,还能怎么办呢?”贾谊沉下头叹了口气道:“天下农人皆舍本而求末,长此以往,国之大害。”贾谊看向刘恒说道:“陛下,背本趋末之风的盛起,必然会引起淫奢之风的日益增长,汉国如此穷弱,富商大贾争相夺利,互相攀比,吃粮的人多,产粮的人却是越来越少,国无积贮,外患无法定,内忧无法平,国家危矣。”

    刘恒缓缓点头,默默说道:“背本趋末,淫奢风起,国之大患也。”

    “农业急待振兴,可还有一事,陛下也不得不尽快着手应对。”

    刘恒与贾谊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两个字:“削藩。”

    贾谊看向刘恒说道:“此次藩王入京述职,一连发生两起命案,幸好陛下睿智,才得以妥善解决。可臣下以为,藩王们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与中央的矛盾自陛下登基以来,已成愈演愈烈之势。”

    说到削藩的问题上,刘恒便回想起那些在大殿之上仍目中无人的藩王们,眉头便不由紧紧拧成了一团。贾谊开口说道:“首当其冲,该是齐王刘襄三兄弟,他们为夺君位,精心谋划,于诛吕之事中出力最多,可最终却没有得到丝毫实质的封赏,齐王病入膏肓,可刘章与刘兴居二人必然不会就此罢休,此番淮南王杀人之事,那刘兴居张口闭口高喊淮南王无罪,正是要和陛下对着来啊。”

    “其次,便是淮南王。”贾谊看向刘恒继续说道:“淮南王天生神力,跋扈之名天下皆知,此次入京他多次僭越礼制,还不行通禀便击杀了审食其。当初剿灭诸吕,他多次贿赂朝中大员,希望众人能推他为君,可最后君位却归陛下,他对陛下的怨恨之心,可见一斑。”

    “吴王刘濞。”贾谊接着说道:“坐拥东南,他凭借地利开山铢钱,下海煮盐,一举便垄断了货币盐铁的大权,他私铢钱币,此举早晚必使天下货币体系陷入混乱,社会动荡便会由此而生。此次吴王入京,其子又被大皇子失手误杀,他虽口中不说,然其内心必然不满,他若起事,东南不保矣。更有楚王,琅琊王等等藩王,他们在封国中尽情享乐,吃穿用度与陛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昔年高祖之时,高皇帝便早已料到藩王坐大,架空中央之势,故而才接连南征北讨,一连拔除数个异姓诸侯王。可臣以为,不论是异姓诸侯,还是同姓诸侯,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血缘亲疏无法评断诸侯对中央的忠心与否,臣还有句不当说的话。”

    刘恒看向贾谊说道:“你说。”

    “诸侯坐大,早晚必反。”贾谊看向刘恒说道:“只是有能力者先反,无能力者后反罢了。”

    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眼前看似复杂的形式竟被面前这个年青人剖析的如此准确,他看向贾谊说道:“朕自继位以来,深感国家贫弱,高祖之时所定各项法令多已与当今所脱节,不能再用,朕急待一位大才辅国,不知卿可愿担此变法强国之重任?”

    变法强国即是每个满腔抱负的人虽终日期望的重任,但同样这四个字也令无数有抱负的人感到胆寒,历来变法改革之臣的结局几乎是早已注定的一般,极难有一个能够得以善终,战国的吴起,申不害,前秦的商鞅,哪一个最后得到了好下场?变法,必然要触动当权者的利益,若是支持变法的君王意志再稍有不坚,变法之臣便会成为变法的殉葬品。变法强国,虽可功在千秋,名留青史,但同样也是危机重重,九死一生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