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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人们见状,慌忙上前看向刘恒说道:“陛下,这点农活就不必再麻烦各位大人们了,我们几个就能在天黑之前干好。”说罢,为首的老农转头看向农人们道:“邪许邪许!下地!”
“慢!”刘恒忙上前看向农人们道:“你们今日已忙了整整一天了,该好好歇歇了,就让我们这些久居庙堂之高的肉食者们来干吧。”刘恒看向为首的老农笑道:“稍时我等耕作之时有甚错误之处,还要请老伯帮忙指正啊。”
此言一出,周勃大笑了起来:“陛下,老臣现在是朝中的丞相,这三十年前老臣可也是个庄稼汉啊!这下田耕地的事,老臣是手到擒来,再熟悉不过了!”
灌婴听罢,也迈步上前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笑道:“多少年不扛这把锄头了,三十年来每天光想着金戈铁马,战阵厮杀,这耕地的事还真有点忘了。”
众人闻听二人此言,皆是仰头大笑起来。刘恒也不由大声笑了起来,他将袖子捋至小臂,看向众人说道:“这春耕不肯忙,秋后脸饿黄。为了日后你我君臣的脸不会被饿黄,趁着这抹晚霞还未消退,咱们一起将这最后的农活收个尾吧。”
“诺!”众官员齐齐高应了一声诺后,皆将外袍脱下,将两袖捋起,拿起农具便与刘恒一起下了田地。农人们本要上前帮忙,可刘恒却一再让他们只管在一旁休息便可。面对如此亲民的君王,自始皇帝一统六国至今,谁人见过?但见黄昏之下,田地之上,刘恒与朝臣们欢声笑语在田中耕种。刘恒抬起头看向一旁坐着的老农说道:“老伯啊,你起个头,就唱刚刚你们所唱的那首农谣吧!”
老农闻言,忙站起身,一口粗犷朴实的秦腔竟是那样的地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一时,灿黄的天地之间,长安郊外的田野之上,一首首粗犷朴实的秦地农谣在不停地回荡着: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邪许!邪许!
帝力于我何有哉!
众臣和刘恒一边高唱农谣,一边一起在田中忙碌着,待翻土整地皆已完成之后,日头也已西沉。农人们上前欲请皇帝与各位大人到家中用饭,刘恒笑着说道:“这刚刚度过了寒冬,我知道,你们家中的存粮只怕已经剩的不多了吧?我和各位大人还是不要打扰你们,我们这就回宫去了。”
农人们哪里肯放,老农走上前来不断的挽留,刘恒推辞之后,老农开口说道:“陛下,您将税收减到了三十税一,又减免了那么多的苛捐杂税,税赋降的这么轻,陛下身为天子,吃穿用度岂不是要大受委屈?”
刘恒听罢,笑着说道:“老伯,这话你就说错了,我从小就被高祖皇帝派到了北方边疆去驻守,如今我得以在京师居住,这和从前的吃穿用度相比已经很好了。”
老农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放心,别的里老汉管不着,但是我们里若是今年粮食打的多,一定还按从前的粮税向陛下交纳。”
“不不不。”刘恒看向老农说道:“我的意思,老伯理解错了。”刘恒看着农人们继续说道:“农是国家之本,而你们都是汉国的定国柱石。朕想看到的,不是国库的存粮能垒的多么高,而是你们每一个普通百姓家都能存满自己的私粮。”刘恒抬头仰望着夜空,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天下百姓人人的家中都能有足够的余粮,国家自然就强盛起来了......”
刘恒与农人们拱手告辞之后,带领着官员们迈步走回了长安。今日刘恒干了一天的农活,虽是满身的疲惫,但他的心中却是这些年来少有的欣喜。第一件令他高兴的事,是棘手的南越争端终得以和平解决,南越只要能够安分下来,汉国的南部全境便自此再无刀兵之祸了。第二件则是他按照贾谊的谏言,进一步推行重农抑商,加强对商人的监管等一系列引起背本趋末之风的问题。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当他宣布减免税收之时,百姓们对他的态度,只要民心在自己这边,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足为惧了。
刘恒刚刚迈入寝宫,一眼便看到了窦漪房正坐在塌前看什么东西,刘恒笑着说道:“漪房,南越战事已平息了,朕终于可以全心应对匈奴,而不用担心腹背受敌了。”
窦漪房用手擦了擦眼角才转过头来笑道:“臣妾恭贺陛下了。”刘恒分明注意到了窦漪房脸上挂着两行泪痕,他忙走到她的面前问道:“你怎么哭了?”
窦漪房这才开口说道:“陛下,你还记得当年在渐台沧池之时,臣妾曾对陛下说起过,臣妾的父母早亡,但家中还有长兄与一个弟弟。”
刘恒听罢,缓缓点了点头道:“朕记得,你的那个弟弟名叫少君,你当年被选入宫中之后,你们姐弟二人便再没见过面。后来你家中长兄报信过来,少君被人拐卖而走,自此之后,便再无音信。”
窦漪房点了点头:“弟弟走失,这一晃五六年过去了,每每想到曾经的事情,心中就不免疼痛万分。”说着,她将手中的竹简递给刘恒说道:“陛下请看,这是宗正府今天呈上来的,说是有一个十六岁的男子,名叫少君,他自称是臣妾当年失散的弟弟。”
刘恒听罢,心下一疑,忙将竹简接过来展开看去,一边看一边说道:“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待他看过之后,他转头看向窦漪房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窦少君到底是真是假还不好说。这样吧,明日一早,待朕问过母后之后,再决定召见与否。”
次日天明,刘恒一直将窦漪房昨晚对自己所说的事记挂在心,故而天刚发亮,他便起来梳洗过后,迈步走向自己母亲薄太后的宫中。薄太后年纪越来越大,睡眠也越发不如以前那样安稳,以至每次天刚破晓,她便早早的起来了。刘恒虽已是帝王,可见了母亲仍是行跪拜大礼,薄太后看到儿子起的这么早,双眼还有些红肿,不由心疼道:“恒儿,娘昨天听说你下地去忙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回宫没吃上几口饭便去睡了,这历朝历代哪个君王像你这个样子。娘听说,像贾谊那些儒生们整日在你耳边说什么国弱民穷,亡国之危。可依娘看来,这汉国虽然不富,却也是地大物博,你还这么年轻,如此操劳国事,可别把身子给累垮了啊。”
刘恒闻听此言,忙笑着说道:“父亲高皇帝将这份基业交至孩儿手中,孩儿着实不敢有丝毫懈怠。孩儿的身体孩儿自己心中有数,娘就不必挂念了。”刘恒说着,站起身走至薄太后的面前说道:“娘,启儿最近如何了?”
薄太后看向刘恒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你这个儿子啊?你罚他为那个吴太子守孝半年,他才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你就把他一个人丢到长陵去,你也放得下心?”
刘恒闻言,沉下头道:“自己的骨肉自己怎会放下心啊。可是他小小年纪,行事就如此冲动鲁莽,一时失手便杀了那刘濞的儿子,就算是不为吴王,我也要借此惩罚让他明白,为人做事要谨言慎行,他的这份戾气若不除去,日后必会闯出更大的祸来。”刘恒抬头看向薄太后道:“娘,这谨言慎行可是您当年教给孩儿的啊,怎么到了自己的孙儿这,就心疼了呢?”
薄太后闻听此言,苦笑了一番说道:“你们身上流淌的都是高皇帝的鲜血,要说这启儿和你那真是一对父子,当年你比他闯的祸还多呢。”
刘恒闻听此言,不由笑了起来。薄太后接着说道:“刘濞这个人,决不是个省油的灯,启儿和他自那以后便结下了杀子之仇,他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刘恒听罢此言,眉头慢慢锁在了一起,口中说道:“这一点孩儿如何不知?所以孩儿才要重用像贾谊那样锐意改革的青年才俊,早晚有一天,这藩王骄横,尾大不掉的局面会得以彻底的解决。”
“恒儿你既然有心强国。”薄太后看向刘恒说道:“那娘支持你。这政治权谋娘不懂,可娘要告诉你一句话,藩王们和你都是同姓血脉,刘氏宗亲,说到底还是一家人,万万不可急火攻之,娘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家残杀。”
刘恒点头说道:“孩儿明白。”
薄太后看向刘恒说道:“启儿已在长陵守了一个多月了,再过几天可是他的生辰之日,前天武儿和嫖儿跑到我这里哭诉,求着我带他们去趟长陵,这三个孩子之间情谊深厚啊。你这个当父亲还是带着武儿,嫖儿一起去看一看他吧。”
刘恒缓缓点了点头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竹简交于薄太后道:“娘,孩儿一大早过来是要和娘说这件事的。”
“什么事?”薄太后伸手接过竹简,展开看去,待她看罢之后,脸上是同样的惊讶:“漪房的弟弟?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么?”
刘恒将竹简拿回说道:“孩儿见此奏报也是十分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窦少君一直是音讯全无,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了?”
薄太后沉思片刻开口说道:“恒儿,漪房常常因想起他这个弟弟而伤心落泪,依娘来看,不管这个窦少君是真是假,你都该和漪房一起召见他入宫,这是真是假,漪房见了便知。”
刘恒闻听此言,立刻传诏至宗正府中,宣这个年青人长乐宫椒房殿见驾。薄太后和刘恒二人坐在殿上,窦漪房与薄昭分别坐于左右。随着内侍一声传唤,只见一名布衣青年迈步走了进来,那青年是第一次走进皇城,行为举止显得极为紧张不安,他还未走到近前便“扑”的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说道:“观津窦氏,清河郡布衣窦少君,叩见陛下。”果然是一口浓厚的燕地官话。
刘恒向下面坐着的窦漪房使了个眼色,窦漪房点头会意之后,抬眼仔细打量着面前跪着的这个年青人,她当年离家入宫之时弟弟才只有十岁,那时的弟弟最受家中宠爱,从未干过什么重活,以致肤色白皙,眉清目秀,可眼前这个人,却是面色黝黑,骨瘦如柴,这让窦漪房实在无法和自己印象中的弟弟联系在一起。
窦漪房沉吟良久,才开口问了第一句:“你说自己是本宫的弟弟,有何为据呢?”
那青年闻听皇后发问,忙低着头说道:“小人的姐姐是六年前征选秀女之时入的宫,小人的姐姐就叫漪房,皇后娘娘又祖籍观津,来自清河,这和小人的家乡也是一模一样,故而小人才斗胆上书前来。”
窦漪房忙接着问道:“你家中还有何人?”
那青年忙低头回道:“家中还有个务农的哥哥名叫窦长君。”
“你还记得你姐姐入宫之前曾对你说了什么?”
那青年忙低头说道:“姐姐当年入宫,临行之前,生离死别,沐发乞饭,叮嘱我说日后在家中要多帮大哥一起分担家中活计,不要牵挂于她。”
这青年所说的竟和当年的情形那般吻合,窦漪房忙站起身快步走至那青年面前,伸出右手一摸他的后脖颈处,不由开口问道:“你这后脖颈处的伤疤是如何而来?”
那青年更是不敢抬头,口中说道:“这是四岁那年,姐姐带我到后山采桑,不慎从树上跌落下来,姐姐和我的后脖颈上皆留下了这道伤疤。”
此言一出,上座的刘恒不由点了点头,看向薄太后低声说道:“果真如此啊。”
心中的酸楚再一次泛起,窦漪房看向跪伏的青年道:“你可抬起头来,看看本宫是不是你的姐姐。”
那青年哪里敢抬头,只是低着头不住的说道:“小人不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