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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良将,自己身为国君,居然没有加以重用,反而将其投入大牢,不管不问,今听魏尚这番言语,刘恒忙忍住心中泪水,面向魏尚深深一拜说道:“朕已知罪责,还望将军不记前嫌,奋勇报国!”
魏尚忙拱手说道:“臣不敢受陛下如此大礼。”
刘恒看向魏尚道:“将军愿居何职?”
魏尚开口说道:“臣闻此番匈奴从云中入侵,屠云中百姓无数,臣愿还为云中太守,臣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匈奴就休想越过云中的城墙!”
“准。”刘恒看向内侍说道:“先扶魏将军下殿歇息,好生服侍。”
“诺。”两名内侍低声应后,一左一右扶着魏尚慢慢退下殿去。
天子方才当朝罢免了汉国最高执法者的官职,使得本就压抑的殿内气氛此刻变得更加让群臣喘不过气来。刘恒开口说道:“张释之。”
张释之忙拱手应道:“臣在。”
刘恒转身看向他道:“张释之上前听命,自今日起,朕擢升你为廷尉,掌我汉国司法,清我汉国冤狱,体我汉国民情。”
此言一出,众臣皆将目光看向张释之,只见张释之“扑”的跪下,泪水涌眶而出,他高声说道:“张释之虚度光阴三十载,未曾得遇明君。今逢陛下如此信任,令臣何以为报啊。”说罢,便是不住的磕头。
刘恒忙上前将他扶起说道:“释之,你执法如山,公正严明,这个廷尉非你莫属。”
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自己便从一个军中的仆射郎被提拔为公车令,后又迁升中大夫,如今又擢升自己为廷尉,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在场的老臣们皆想起了高祖朝时的建信侯刘敬,他从一个营中军侯终被高祖拜封为侯爵,他也以自己一死而促成了汉匈之间的和亲,报答了高祖的知遇之恩。今番的此情此景,今日的天子,和当初的高祖,今日的张释之,和当初的刘敬,竟是如此的相似。
张释之早已泣不成声,他拱手高声说道:“臣领命!”
刘恒点了点头,望向两侧的臣工们,叹了口气道:“今日朝会,朕和诸位一样,皆穿白衣,宫中的羽林卫的长铩之上也是皆缠白缎,这些都是为了祭奠何人,诸位臣工的心中都很清楚。”
两侧站立的朝臣们闻言,皆是叹息不已。
刘恒长叹了一口气道:“薄昭听命。”
薄昭忙应声而出,拱手说道:“臣在。”
刘恒缓缓背过身去,口中说道:“在宫中挑选公主,准备财物,和亲......和亲......”刘恒觉得自己的心口骤然疼痛了起来,他忙用双手无力的捂住心口。
朝臣们见状大惊,忙要上前,刘恒强忍疼痛,背着身,摆了摆手道:“不必惊慌,朕今年才二十六岁,朕尚死不了呢......”刘恒依旧背着身子,口中说道:“薄昭,准备财物,公主,和亲匈奴......”
薄昭忙拱手答道:“诺,陛下放心,臣即刻去办。”
刘恒背对着朝臣们,继续说道:“匈奴焚毁了我大汉的回中宫,灌老将军与万千的军士也在那里中了匈奴的埋伏而全军覆没......明日,朕要亲自到回中宫去祭奠阵亡将士,诸位明日陪同朕,一同前往。”
众臣闻言,忙一起拱手说道:“诺。”
刘恒一直背着身,致使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一抹鲜血已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朝会结束,待众臣陆续退出朝堂后,刘恒终于坚持不住了,两名内侍慌忙上前扶住他,才使得他没有昏倒在地。
内侍忙低声说道:“陛下,回长乐宫休息吧?”
“贾谊的奏章到了......”刘恒紧闭双眼,强忍疼痛说道:“去叫中行说吩咐御医熬一碗汤药,送到宣室来,喝了汤药,朕就没事了。”
内侍忙道:“陛下身体有恙,今日暂先不批阅奏章了吧?”
刘恒睁开双眼,怒视着那名内侍:“你小小一个内侍,竟敢说这样的话,妄图干政么?”
一句话吓得那内侍慌忙跪下不住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刘恒看向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内侍忙低着头道:“小人邓通,是新被调来服侍陛下的,求陛下恕罪啊。”
“扶朕去宣室。”
“诺。”
宣室内,中行说端来汤药,刘恒喝了之后,中行说便端起空碗,准备退出去,刘恒开口说道:“朕要......”话还未说完,中行说忙道:“陛下要批阅奏章,臣就守在门口,宫中琐事不许来打扰陛下。”
刘恒听罢,不由笑了,他看向中行说道:“好啊,你跟了朕这么久,朕的习惯,你是一清二楚啊。”
中行说忙道:“陛下身体有恙,尚带病审阅奏章,这是万民之福。臣为陛下把守殿门,也算是为汉国出了一份力了。”
刘恒不由笑了起来,他看向中行说道:“中行说,你是燕地人,朕还在代国为王时,你便已跟在朕的身边了。上次朕回代国,忘了带上你了,若是将你带上,你也可顺路回燕国去看看自己的家乡。”
中行说听罢,叹了口气笑道:“小臣家乡之中已经没什么人了,唯有老娘和弟弟在家中相依为命。小臣不孝,出来当了宦官,也没什么脸面回去了。”
刘恒听罢,向中行说摆了摆手道:“家乡总是要回去看一看的。好了,朕要审阅奏章,你到外面去吧。”
“诺。”中行说低声应后,转身慢慢退了出去。
刘恒从案前拿起了贾谊发来的奏章,匈奴的突然袭击与百般羞辱一直压在他的心头,他现在急于想得到河南变法的消息,他甚至已经想从现在开始便在全国推行变法,富国强兵,一雪此耻。
刘恒翻开贾谊的奏章,看到河南的农耕新法颁行之后,背本趋末之风不治自减,百姓们整日劳作,不知疲倦,农耕新法已经在河南步入正轨,今年秋收之后,河南必然是个丰收之年。
刘恒一直压抑的心中略感舒畅,他微微叹道:“贾谊,今年秋收之后,朕在京城,等待你的好消息。”
刘恒继续向下看去,眉头不由紧锁了起来,贾谊在奏疏中指出当今天下币制管理极为混乱,吴王,齐王等,大量制造品质低劣的钱币投入市场,以此获得暴利。尤其是吴王刘濞,他在吴国大量收购粮食,军械,其心不可不防。
刘恒看罢,心头的压抑不由又沉重了些,他之前已经认为自己每日处理的国事已经算是十分繁忙了,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天下还有更多的事急待自己去处理,他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刘恒继续向下看去,只见后面写道:
匈奴突袭长安一事,臣已得知。灌老将军年过六旬,尚阵前殉国,臣听闻之后,大感钦佩。匈奴乃我汉国的死敌,强敌,劲敌。与这样的邻居为伴,陛下更当自比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隐忍图强,待汉国强盛之后,汉军高唱大风歌,一雪今日兵临城下之耻。故而,陛下不必自责过甚,变法强国,此仇早晚必报,陛下年华正盛,当保重身体,方是汉国之福。
合上贾谊的奏疏,刘恒仰起头喃喃地说道:“国耻......国殇啊......”
次日天明,长安城外五十里,回中宫。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刘恒率领百官来到了京师之外五十里的回中宫。
回中宫在前秦之时便已修筑完毕,炎汉开国之后,也进行了多次修缮。这座宏大的宫殿便成了天子除了未央外第二个处理政事的大殿。
昔日宏伟的大殿,如今已化作了一片废墟。
蒙蒙细雨之下,羽林卫们将阵亡汉军的尸首一一安放。张武快步而来,向刘恒拱手说道:“陛下,灌老将军的尸首,找到了......”
张武在前领路,刘恒忙跟随着快步而去,果见雨水泞泥之上躺着一具身材魁梧的将军尸体,刘恒走至近前,苍颜白发,身中数箭,却仍是怒目而视,果然是灌老将军的尸首。刘恒“扑”的跪倒在雨地中,泣不成声......
羽林卫们将成千上万具汉军尸骨一一安葬于此,刘恒与众臣工们自始至终站在这里,一步也没有离开。
张武走上前来,向刘恒一拱手道:“陛下,灌老将军的尸骨如何安葬?”
刘恒闭上双眼,扬起额头,任由雨水打湿在自己的脸颊上,良久,开口说道:“灌老将军一生为国,出生入死,累立战功,当以王侯之礼安葬,就将老将军的尸骨运回他的家乡睢阳吧。”
张武拱手说道:“诺!”
细雨蒙蒙之下,身着白衣的刘恒与满朝臣工们,手举烈酒,望着满目疮痍的回中宫,望着成千上万战死阵前的将士们,低声唱道: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自魂魄兮为鬼雄,自魂魄兮为鬼雄......
刘恒强忍心中泪水,转身看向群臣们道:“匈奴退了,长安城已未沦陷,可我汉国无数百姓惨死,上万军士战死阵前,数百名郡官以身殉职,灌老将军也与匈奴力战而亡。匈奴是退了,长安是保住了,可我们算是获胜了么?”
臣工们皆在雨中沉下了头。
雨越下越大,先前的朦胧细雨此刻已变为了大雨。雨水与泪水掺杂在刘恒的脸上,他嘶声喊道:“如果说这算胜利的话,那也是血淋淋的惨胜啊!诸位,再不富国强兵,像今日这样的惨胜,还能有几次啊?再不富国强兵,明日匈奴铁蹄所践踏的就会是整个汉国,所焚毁的就会是整个长安!”
闻听此言,群臣高声疾呼道:“富国强兵,雪我国耻!”
张武快步来至刘恒身旁,低声说道:“陛下,这雨越发下的大了,还是早些回宫为好,莫要因此而伤了龙体。”
刘恒看向张武说道:“这不是雨,这是万千将士,万千百姓的泪水啊,这是血色的泪水啊。”他看向众臣说道:“前日有人劝朕,让朕安排人手早早地将这回中宫修缮了,免得国人也好,他国使臣也好,路过此地时,看到这番疮痍之景,会大损我汉国的国威。朕问他,修缮回中宫需要多少钱?你们知道需要多少钱么?”
臣工们皆摇了摇头。
“朕一细算,差点吓了一跳。”刘恒看向臣工们道:“修缮回中宫,全部的工程下来,需要上万户中产人家十年的总收入。你们说,这回中宫,该修么?”
冯敬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当修,虽然费用昂贵,可汉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上万户中产人家十年的收入放在全国来看,也并不是算是较大的数额。尽快修缮了回中宫,也可使黎民百姓,各方使节看到,我汉国元气并非受损,国力已日渐恢复之兆。”
“修缮回中宫,非但不是国力恢复,分明是自损国力,雪上加霜!”张释之站出来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回中宫不必修,一件衣服质量到底如何,看的不是表面,而是里子。臣以为,国家亦是如此。上万户中产人家十年的收入,冯大人说的轻巧,这笔钱若是用在养兵上,能养活多少将士?这笔钱若是用在赈民上,又能救济多少百姓?”
“释之所说真合朕意。”刘恒开口说道:“朕不会去修这座回中宫,就让这片废墟摆在这!朕要每天都能看见,看见了这片废墟,朕就永远不会忘记今日的耻辱。”说罢,刘恒仰起头,喃喃说道:“高祖皇帝在上,四子刘恒在此立誓,变法强国,雪我国耻,二十年后,汉国必然大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