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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冕上的垂珠立时撒落了一地......
外面的大雪依旧在下,贾谊一身狼狈在雪地上连跑带爬终赶到了皇城,眼看司马门已近在眼前,他忙伸手再次探了探袖中的变法文案,文案还在,他的心中便长松了一口气,忙拍了拍自己衣襟上的残留的雪花,迈步向司马门而去。刚到近前,只见冯敬等人说说笑笑正从里面出来,冯敬一眼便看到了狼狈而来的贾谊,不由高声说道:“这不是贾大夫么?怎么一觉睡到现在才来啊?”
“冯大人。”贾谊看向冯敬道:“朝会已经结束了么?”
冯敬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看看这天都多亮了?贾大夫还在睡梦中吧?”冯敬向贾谊身后望了望,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贾谊说道:“哎,怎么不见贾大夫的车马啊?贾大夫这一身狼狈,莫不是连爬带滚赶过来的?”说罢,老列侯们一起大笑起来。
“贾谊的车马在路上遭遇歹人伏击。”贾谊看向冯敬张相如等人说道:“一把尖刀直直插入贾谊马匹的脖颈处。这天下脚下,京都长安,竟然发生了如此恶劣的事情,贾谊稍后自会禀明圣上,着令廷尉府将这个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冯敬听罢,大笑起来。“老弟啊老弟......”张相如迈步上前拍了拍贾谊的肩膀说道:“皇上不会召见你的。”张相如伸手指了指漫天的飞雪继续说道:“你看,这雪下的多大啊,你的衣服都被雪水浸湿透了,还是早早回府去吧,免得受了风寒啊。”说罢,便同冯敬等人一道,说说笑笑,上了各自家的轺车。
贾谊并没有听懂张相如的话,但他知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些老列侯们事先策划好了的。晁错啊,你果然没有说错,十天前的大殿责难只是他们的第一步,今天的这一切才是他们真正的绝招啊。今日的朝会上,这些老臣们说了什么?陛下又说了什么?这一切贾谊都不知道,望着面前的未央宫,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必须要立刻清楚今日朝会所发生的事,他必须要立刻见到皇帝。
贾谊迈步刚入司马门,便见张释之,晁错等人正向宫门处来。贾谊忙上前询问朝会情况,张释之看向贾谊,叹了口气道:“贾大夫啊,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就迟到了呢?那些老臣们在朝堂上,当庭对陛下发难,将你的新法一一抨击了一遍,陛下一直拖住时间,想等你过来,可你怎么现在才到啊。”
“终归是我太大意了......”贾谊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我车马行至半途,遭遇刺客伏击,那刺客没有伤我,而是用尖刀掷中了我的马。马死了,车也坏在了路上,这风雪又大,我一路快跑,才得以赶来啊。”
“京中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张释之沉下头片刻,抬头看向贾谊说道:“这一定是那些老列侯们所为。”
“这件事暂可放一放......”贾谊看向张释之道:“陛下何在?我现在必须立刻见到陛下。”
一旁的晁错叹了口气道:“老臣们当朝对新法发难,还搬出了高祖皇帝来说事。自当初匈奴突袭长安之事后,陛下的身体就一直不好。那些老臣们在朝堂上嚷嚷不休,陛下他......陛下他......”
贾谊忙道:“陛下怎样了?”
张释之看向贾谊说道:“陛下昏倒了......”
贾谊忙道:“那现在情况如何?”
晁错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他看向贾谊说道:“谊兄,你这一身狼狈,还是先回府休息吧。陛下此时,可能见不了你啊。”
贾谊将袖中的新法文案拿出来说道:“这些老列侯们的动作太快了,招招难防,不能再耽搁了。如果今日不能见到陛下,这变法极有可能还未全面开展便面临夭折。”说罢,贾谊迈步便向宫中而去。
刘恒在朝堂之上头痛发作,突然昏厥在地。内侍们慌忙上前将他抬回宫中休息。薄太后闻言,忙匆匆赶来,只见御医已为刘恒进过了汤药。薄太后忙询问病情如何,御医上前低声说道:“陛下自匈奴之事后心神愈加脆弱,今日朝堂上又是怒气攻心,这才导致了昏厥。不过,太后大可放心,陛下此次并无性命之忧。日后要使陛下每日心平气和,病情自然便可好转。”
薄太后听罢,缓缓点了点头。
刘恒躺在榻上,依旧没有苏醒过来,只是口中不断的说着:“贾谊......贾谊......”刘恒渐渐睁开了双眼,定了定神后,一眼便看到了塌前的母亲,他忙开口说道:“娘,什么时辰了?孩儿为何在这里?朝会进行的如何?贾谊到了么?”
看到儿子这副样子,薄太后叹了口气道:“儿啊,你在朝会上怒火攻心,昏厥在地。若不是御医们抢救及时,你只怕是连醒都醒不过来了。”
刘恒只觉得脑袋里疼的厉害,他忙举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邓通迈步走进来,低声说道:“启禀陛下,贾大夫求见,已在风雪之中站了多时了。”
刘恒听罢,忙开口说道:“快叫他进来。”
“慢。”薄太后转头看向邓通:“你先退下去。”
“诺。”邓通低头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
刘恒忙看向薄太后道:“母亲,贾谊必是新法而来,这干系重大,您为何......”
“新法,新法,国家大事,娘不懂。”薄太后看向刘恒说道:“可是娘活了一辈子,这人情世故,娘比你看的透彻。今日朝会发生的事,娘的知道了。恒儿啊,你图谋变法强国,这娘知道。可你一心只在强国,却忽略了这更重要的人情世故。”
“什么人情世故?”刘恒看向薄太后道:“是那些居功自傲,整日站在这朝堂上指手画脚,处处只为自己牟利的老臣们?还是那些骄横跋扈,仗着父祖辈立下的那点功劳,占据着汉国大片土地,却不想着怎么教化百姓,为国出力,反而无时无刻不想着架空朝廷,意图做大的藩王们?”
“恒儿。”薄太后看向儿子说道:“这列侯之事和藩王之事说到底都是一件事。你父亲高祖皇帝,难道不会料到今日的局面么?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而是采用恩威并施的做法,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棘手,太过难办。今日朝会,你也都看到了,那些老臣们都是昔日在战火中打下的今日的列侯之位,尤其是周勃,冯敬,张相如等。你若是贸然下令列侯归国,藩王推恩,娘怕,这列侯和藩王们将会达成一致,后果......”薄太后摇了摇头道:“不堪设想啊。”
刘恒连连咳嗽起来,他看向母亲说道:“娘,孩儿正是知道此事的棘手,所以才要用快刀,所以才要态度这么强硬地去办。列侯和藩王的事都解决了,朝廷再进行军事上的变法整顿,那将会事半功倍。”
“恒儿,娘只问你一句话。”薄太后看向刘恒说道:“你觉得,是你的刀快,还是刘濞等人的刀快呢?你的列侯归国,藩王推恩之令一下,朝廷上列侯们群皆发难,地方上藩王们拥兵自重,你难道真的想变成一个孤家寡人么?”
“砰”的一声刘恒重重一捶榻沿,看向薄太后说道:“他们敢......”话还未说完,刘恒便觉得心口再次一痛,忙捂着心口,连连咳嗽起来。
“恒儿,你才刚继位几年?你才来长安几年啊?”薄太后看向刘恒:“你别忘了,你今日能居帝位,这一切都是谁的功劳。这些人可以扶立皇帝,他们现在的势力同样可以废掉一个皇帝。高祖子孙可不止你一个,那个淮南王,你的那个弟弟刘长,他不就是一直想对你取而代之么?”
刘恒的心口越来越疼,他紧锁着眉头,紧咬着牙关,痛苦万分:“娘......可他们日益坐大,早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势,若想要汉室稳固,这个藩,是必须要削的。”
“藩是要削,早晚要削。”薄太后端起桌案上的汤药,拿起勺子说道:“可是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行,像贾谊那样,空有一腔热血,上来就要削藩,这样只会将藩王们逼得不得不反。”薄太后将汤药交到刘恒的手中说道:“那些列侯们,年纪都大了,而你才刚刚二十六岁,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等你再干练一些,等他们再老一些,十年,二十年,等他们都死了,那个时候再列侯归国,让他们的子孙都回到封地去,岂不是更好?至于藩王们,你可先恩威并施,先稳住他们,等待时机,一步步地去做,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一道藩王推恩令下,就妄想彻底解决掉这么棘手的难题。”
“可是......”刘恒的双眼通红,他端着汤药,看向母亲说道:“可是......孩儿已经准许了贾谊所上的新法,在朝堂之上也已经说明年开春便是新法全面推行之时了。”
薄太后叹了口气,看向刘恒说道:“事到如今,只有委屈了那贾谊了。这一切的新法都是那贾谊所提,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只能让这个贾谊来当一只替罪羊了。”
刘恒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他端着汤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看向母亲,以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娘......可是贾谊,他......他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他是忠臣啊......”
薄太后闭上双眼说道:“娘何尝不知贾谊是忠臣,可是他蠢,他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薄太后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儿子说道:“恒儿,娘问你,你是要保住一个贾谊,还是要保住汉国的天下?”
刘恒脑海中闪现出他和贾谊第一次的谈话,在宣室内,他们彻夜长谈,屋内的油灯换了一盏又一盏......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贾谊的声音:
“陛下,待平息了南越,稳定了国内藩王之后,臣即可开展变法,若不能使汉国强盛,贾谊愿挥剑自刎,以谢陛下知遇之恩!”
邓通迈步而入,刘恒忙伸手擦拭脸颊上的泪水,看向邓通说道:“何事?”
邓通注意到了皇帝的神情,忙低声说道:“陛下,贾大夫他一个人站在风雪之中就是不走,他再次求见陛下。”
刘恒鼻头一酸,忙闭上眼睛,依靠在榻上,向邓通摆了摆手道:“让他走吧......”
宫门外,贾谊怀抱着新法事宜的文稿,站在风雪之中,漫天的大雪俨然已将他变成了一个雪人。邓通迈步走出来,贾谊忙将身上的积雪抖落,看向邓通说道:“怎么样?陛下醒了么?”
看到贾谊这副样子,邓通叹了口气说道:“贾大人,这风雪这么大,您快回府吧,别受了凉。”
贾谊忙看向邓通:“陛下还没有醒?”
邓通摇了摇头说道:“贾大人,您......您走吧,别在这站着了。”邓通沉下头道:“走吧,走吧......”
“陛下不愿见我?”
邓通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殿中。
十个昼夜所辛苦整理出来的新法文稿从贾谊的手中滑落在雪地上......
泪水划过贾谊的脸庞。
殿内,一份新到的奏章被送了进来,躺在病榻上的刘恒接过奏章展开看去,是吴王刘濞,楚王刘郢,淮南王刘长联名所上的奏章,奏章中详细列举了贾谊条条罪状与新法的种种弊端,三个藩王跪请天子罢免奸臣贾谊,全面废止乱国妖法......
刘恒将奏章狠狠摔在地上,将手中的药碗亦打碎在地......
薄太后望着儿子这副样子,缓缓背过身去。
公元前176年,就在刘恒正要真正起用贾谊,全面推行变法之际,朝中以周勃,冯敬,张相如等人为首的列侯和各地的藩王们联名上书抨击新法,弹劾贾谊。
年轻的刘恒迫于朝野所带来的种种压力,只得降下诏书,将贾谊外放至长沙国任职太傅,除农耕新法保留外,其余的法令尽皆废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