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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那日是上元节,帝后按例要去承天门上观灯,以示与民同乐。得宠的嫔妃也能跟着去城墙上看看,对于这些像金丝鸟一样养在宫中的嫔妃们来说,是一年中难得能去看看宫墙外景象的日子。
陆紫慧早早就放出话来,说是杨宝林思念家乡,也想去城楼上观灯。宫里谁都知道这个怀了龙胎的宫女心情郁郁,心情不好自然对龙胎不利,理应好好开解,若连这都不许就该有人说皇后不贤惠了。
顾青幂一算,关了她们差不多一个月,最重要的新年已经四平八稳地过去了,何况齐衡已经算是给过宜秋殿面子了,她也不能太和他对着干,便顺势手一挥,恩准所有的宫妃都出来观灯。只是吩咐了庞德安,千万把那两个人看好,离她远一点。以她上辈子的经验,肚子里的孩子最是金贵,但凡磕着碰着一点就有得闹腾,若硬赖到别人头上,那可撇都撇不清。
到了十五那日,后宫中顿时跟大比武似的,宫女内侍们纷纷卯足劲使出十八般武艺,你涂脂粉我熏香,力保主子打扮得明艳照人、与众不同,就连殿后御沟中流出的水都是胭脂色。宫妃们都是一早便起来梳妆,盛装打扮地等到傍晚,才有召命她们往前面去。众人先去蓬莱殿开了家宴,等到月上中天,再跟着帝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登上承天门。
承天门在宫城正南,门外就是笔直一条通天大道,足足五六十丈宽,俗称“天街”,此时街上已经搭起了两三里长的灯棚,重重叠叠挂着不知几万只灯笼,从高高的城门上望去,如万千星辉绵延不绝。远处的灯棚底下,人潮涌动,有猜谜的,唱戏的,杂耍的,还有卖热气腾腾的茶汤、小食,卖绣球、香囊、花灯各色应节玩物等等,简直热闹非凡。
离宫城近的灯棚都是京里的达官显贵们所搭,见齐衡登楼,都纷纷从自己看灯的彩棚里出来,山呼万岁。齐衡叫免,便有声音洪亮的宦官高声传达了他的祝词,此时城楼下便开始放烟花,宫中的烟花又亮又大,做成树状,一树树燃放起来银花满天,灿烂夺目,照亮了整个承天门。
宫内女眷们难得见到这样的景象,只觉得又新奇又壮观。嫔妃们矜持一些,不过伸长了脖子往前探一探,那些年纪小的宫女趁着主子们看不见,都溜到偏一点的地方,争先恐后地挤作一团往城楼下看。
顾青幂在家时也跟家人出来观灯,虽然也好看,到底是坐在彩棚里看个新鲜,哪有这样高高在上,仿佛将天地万物踩在脚下的气势。
身前半步,是齐衡带着微笑专注的脸,看到这样的煌煌盛世,他心里应当也是骄傲激动的吧。这是属于他的盛世,是他为之操劳,为之殚精竭虑的盛世。
顾青幂心潮澎湃,上前一步,借着大袖的掩饰,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
“臣妾祝陛下千秋永在,江山万年。”顾青幂侧头小声说。
齐衡便看着她温和地笑了,袖中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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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门上观灯,所有人都要退在帝后一步之外,周有仪也不例外。
往年没有皇后的时候,她也曾陪齐衡来这里观灯,可从没觉得自己同他站在一起,能像他们两人一样和谐。从衣服佩饰到身高甚至到背影,那两个人都显得那么相配,好像天生就应该这样并肩而立。
身前无人逾越的那一步,就好像一道鸿沟,残酷地将所有人划分成两个世界。进一步,至尊至贵,退一步,汲汲营营。
谁不想跨过这一步?谁又能跨过这一步?
看着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的身影,周有仪第一次觉得有些窘迫,好似这里根本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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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紫慧今日倒是收敛了些,没有趾高气扬的打扮得像只斗鸡,反倒穿了一件淡紫配白狐毛的斗篷,首饰也十分寡淡,配着她那巴掌大的小脸甚是楚楚可怜。
她倒是想上前和齐衡说说话,无奈皇后那里的人看得十分严,不管她怎么转,都让她和前面隔着七八个人的位子。她又不能明着上去邀宠,这种场合随意打扰圣上那就是找死。陆紫慧冷笑,索性不动了,带着杨氏安安分分地站在一侧。
杨氏如今四个月的身孕,肚子刚起来一点,人却瘦得吓人,华丽的大毛衣裳穿在身上反而像纸片一样晃荡。脸色也不好,上了脂粉还显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由两个小宫女扶着,低着头跟在陆紫慧后面显得十分畏缩。
到底是宫女出身,上不得台面,瞧这一点富贵就把她吓破了胆!不少人心中嗤之以鼻,也自动离两人远远的,甚少同她们搭话。谁都不笨,大家都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两人没滋没味地站了一会儿,杨氏便捂着肚子小声道:“妾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了。”
陆紫慧便命人去禀告皇后,顾青幂自然不会留她,发话让人好生送回去。
宜秋殿的几个宫女内侍便簇拥着两人先行离开,庞德安一直目送她们下了楼梯,才转回来复命。谁知,没过一会儿,便有小内侍急匆匆跑上来,惶恐地带着哭腔禀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杨宝林摔着了!”
顾青幂听着便是心里一沉。
“出了什么事?”齐衡面色微沉,朝黄清荣使了个眼色,“叫太医。”
黄清荣立刻带着人小跑着下去,一面叫人请太医,一面吩咐人把去肩舆抬来,又命人去将离承天门最近的宫房收拾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倒霉催的,这大好的日子出事,可真是晦气!
不一会儿,黄清荣便快步回来了,头也不抬地跪下禀道:“杨宝林失足摔倒晕过去了,奴才已命人抬进最近的宫室诊治,相关人等已全部扣押。”
没有平安信,又扣押了人,那就是真不好了。
齐衡背着手,吐出一个字,“查。”
怀着龙胎的宫嫔摔了,不管是自己摔的还是怎么摔的,都要严查。这一下,还在城楼上的众妃们都如临大敌,一时大气也不敢出。一面回忆自己今晚上的言行举止是否妥当,一面又悄悄看自己的宫人是不是都在,免得一不小心搅合进去,连累自己被波及。
杨宝林这一摔,众人什么看灯的心情都没有了。
草草地从承天门下来,顾青幂陪着齐衡回紫宸殿等消息。陛下不发话,其他妃嫔也不敢走,都凝神屏息等在殿外。
又等了半个时辰,黄清荣引着陆紫慧行色匆匆地进来回话。
进殿看见顾青幂,黄清荣犹豫了一瞬,跪下道:“杨宝林已经醒了,太医说暂无大碍。”
“到底是怎么回事?”齐衡皱眉。
黄清荣目光微微瑟缩了一下,道:“杨宝林指证,是皇后娘娘的宫人推了她。”
听到这话,瞧着匍匐在地的陆紫慧,顾青幂反倒放心一半。
她就知道,陆紫慧怎么舍得龙胎出事,横竖不过像疯狗一样攀咬几口罢了。
黄清荣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次,承天门分两层,主子们都在上面观灯,转过楼梯的下层拐角处便躲了许多小宫女在那看热闹。本来贵人们下来都是要提前清道的,谁知陆昭仪和杨宝林先走,这才碰上了。人一多,楼梯就窄,还要下跪请安,呼啦啦行礼一片,也不知怎么杨宝林就被推到了,倒下时手里没抓着自己的侍女,却抓到了皇后的侍女银屏。宜秋殿的人如今全都红口白牙指认是银屏推倒了杨宝林。
他话刚说完,陆紫慧便扑通一声跪在了齐衡脚边,拉着他的袍角期期艾艾地哭道:“求陛下为杨宝林做主!”
言下之意,自然是有人故意要害她肚里的孩子。
陆紫慧低头看着面前的黄底盘金云龙靴,却仿佛能感受到背上顾青幂投来讽刺的目光,嘴角不屑地带出了一丝笑。
这个法子虽然蠢,但是效果显著。虽然不能直接把脏水泼到顾青幂身上,但银屏是她的陪嫁侍女,可算是实打实的心腹,沾上了银屏,顾青幂就撇都撇不清。只要顾青幂不能给银屏洗干净罪名,她就得一直顶着居心叵测的嫌疑。再说,宫妃亲口指证一个宫女,那宫女横竖是没活路了。顾青幂若要护着自己人,不顾怀孕的嫔妃,那就是跋扈。若连自己人都护不住,就落了软弱无能,顺便还让底下人寒了心。
宫里人言可畏,给他们一点苗头,转眼就能传得满城风雨。就算圣上不相信,为了平息后宫的怨气,也一定会压一压皇后的气势,甚至,万一圣上心里更看重子嗣,从此就对皇后起了疑心呢?不管哪一种结果,陆紫慧都喜闻乐见。
既打了顾青幂的脸,又能让她有切肤之痛,这一跤,跌得多划算!她从没想过要把顾青幂怎么样,只想分她的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