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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死了一个怀孕的嫔妃,却连个响动都没有,单看宜秋殿满宫就跟死绝了似的,任谁都知道这里头是出了大事。可是谁都不会开口去问,也不敢,又不是活腻味了,为了好奇心赔上自己的命可不值得。因此后宫反倒安静地出奇,人人都只管看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不结伴也不串门了,个个关门闭户装起了隐形人。
周有仪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实情的人,陆紫慧和杨氏纯粹是自己找死,怨不得谁,可陛下对皇后这样护着,也让她生出了一丝危机感。听说连冯氏都请出山给皇后保驾护航了,这是怕还有人要害她吗?陛下何曾为一个女人费过这样的心思!就算当初登基时后宫乱得跟什么似的,他也从不曾向太后要过一个人。从元后,到闵淑妃,到她自己,陛下从未庇护指点过她们任何一个人,而如今却对顾青幂……
灯下,周有仪正焚香净手在临《灵飞经》,可思绪一乱,笔下的字就走了样,原本娟秀圆润的楷书笔笔锋芒毕露。周有仪皱了皱眉,让白薇拿去烧掉。原本通篇都写得很好,临到收尾露了怯,之前的心血就全跟着废了,这样真是不好。
周有仪索性停下来,静静对着镂空卷草纹的碧玉香炉出神。
她已经快二十八岁了,这年纪在宫里来说简直可怕。她能拿什么去和那些如花似玉,几乎和她差着一辈的小姑娘比?齐衡宠爱皇后,她是能理解的,毕竟顾青幂年轻,长得又那么美。可是这些年轻貌美的新人她从未放在眼里过,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将来自然有更年轻更美貌的新人来取代她们。她给自己选的是一条能流芳千古的路,这些年她尽心竭力地为他打理后宫,几乎严苛地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不骄不妒,不求一己得失,就是为了做千古名君身后那个能与之匹配的女人。她相信,她的心意他总有一天会懂,只有她才是最合适他的人。可如今,齐衡对顾青幂的回护让她看不到希望,她正在从陛下的德妃慢慢沦为一个对他毫无用处的人。
周有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好似要把心中的郁气也都散尽。行百里者半九十,就好像那副烧掉的字,只要她写坏了一个字就前功尽弃。她已经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如果因为这一点点挫折就退缩放弃,那她也没资格去肖想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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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嬷嬷的到来让顾青幂身边的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几个亲信侍女简直被她挑剔得一无是处,就连平日最得倚重的踏月都落了一个木讷蠢笨的评语,反倒是伏波被她赞了一句还算爽快,顿时把伏波得意得不行。最倒霉的要数秋心,她本就是江湖出身,临时拉来帮忙的,规矩当然没有其他人学得好,原本被顾青幂藏在身后,一般也不在人前晃,可冯嬷嬷这尊大佛一来,她就现了原形,总之行动坐卧没一处做对,说一句话能被她挑出十八样错处来。在被冯嬷嬷拉去开小灶紧急培训了三天之后,秋心终于忍不住,趁着她小歇偷偷跑去找顾青幂大吐苦水。
顾青幂忍俊不禁,只得违心地安慰她,冯嬷嬷这是传授她做人的道理,将来对她待人接物也有好处之类。
秋心欲哭无泪,“我想回去,我想去找沈大人,还是跟着他轻松多了。”她爱怎样怎样,从来都不用学规矩。
顾青幂想了想,秋心和沈宽的关系现在过了明路,齐衡是知道的,但防不住别人会像陆氏那样恶意揣测,陆氏是好在还没把事情传出去,如果暗中流言四起,对她的影响到底不好。
“这样吧,你再帮我一阵,等我——”就算那些事她都知道,顾青幂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生下孩子,就送你出去,可好?”
“真的?”以他们俩那办事的速度,岂不是转眼的事!秋心立刻神采飞扬,想想又觉得不妥,忙收敛了喜色,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答应了沈大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要是真出去了,他大概要怪我爽约了。”
顾青幂笑,“没关系,到时我让二哥帮你求情。”
想到二哥,顾青幂又想到那天,他说的话,应该是权宜之中编出来的吧?她虽然也知道贵族子弟有好男风的,但那都是斗鸡走狗的纨绔一流,她二哥要真是玩这个,她爹得头一个打断他的腿!顾青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怪沈宽长得太好看了些,二哥说出来居然还真没有违和感。好在那天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也会守口如瓶,不会影响两人的名誉,否则她真担心她爹会打断顾青书的腿!
她当然不知道顾青书回去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爹,顺带又表示了一番自己绝对是真心的,绝不接受家里安排的婚姻。顾源气得跳脚,特地从库房找了把御赐宝刀,对着儿子提刀就砍。最后还是郑氏和顾青松一个抱腿一个拦腰,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把他给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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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嬷嬷到顾青幂身边小半月,就把一切都收拾地妥妥帖帖,就连吴尚宫见到她都俯首帖耳。但冯嬷嬷知道这都是表象,到底有几个人是心悦诚服还未可知。要让整个后宫唯皇后命是从,那还得花大力气才行。
齐衡还特地抽空将她叫去问了问,冯嬷嬷据实已告。
齐衡摸着拇指上的玉戒,“这么说,是有人要跟皇后争权?”
冯嬷嬷淡定道:“陛下有所不知,后宫之中,底下人的关系最为盘根错节,这是十几乃至几十年累积下来的。那些得利的人,最怕的就是变动。新主再好,改投新主到底有风险,与许多人抢破头,能不能再得重用还不一定,倒不如老老实实巴着旧主,自然亏待不了他。新主有命,底下也照办,但差事办得七分好与办得十分好是不一样的,剩下的三分里面就可大做文章。”
齐衡沉吟了一会,“朕知道了。皇后那边年轻,劳嬷嬷多看顾点。”
这话她怎么担当地起!冯嬷嬷赶紧跪下,“陛下折煞老奴了!”
她虽人老眼花,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更别说这些天眼看着陛下对皇后宠得跟什么似的,说是有求必应,没事还老想着也不为过。皇后呢,也有那么一点恃宠而骄,松泛地没了边,单陛下起来她还躺在床上这一条就不妥。若太后还在,她老人家是最重礼仪规矩的,必然看不上眼。可如今,呵呵,看她可曾提点过一句没有?满宫里就那两人最大,说不定陛下就爱那娇骄样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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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齐衡就下旨,今年宫中要放些宫人出去,凡是年满二十五的宫人,除了妃嫔们的贴身宫女,都要大换。适龄的女官里,也要择人婚配。
这种以女官之身婚配出宫的,叫“御赏”,就算年纪已经不轻了,但寻常官吏能娶到是极有脸面的事。就算嫁到公卿之家,也是地位超常的贵妾,她们就算以后都进不了宫,但那是服侍过皇上皇后的人,贵在手里有资源啊。因此,不少年轻不甘寂寞的女官都打起了出宫的主意。在宫里虽然能一步登天,但终究祖坟上冒青烟的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在熬资历熬日子罢了。与其将来到老了随大流放出去,倒不如现在就出宫去,体体面面地过正常女人的日子。
这事当然是交给顾青幂来办,这样那些想出宫或不想出宫都得求到她头上,算是给了她一个极大的人情。
等这事告一段落,齐衡在紫宸殿见到了周有仪。
自从皇后住在这里,妃嫔们就不敢主动往紫宸殿跑了,虽然低位妃嫔本来就不许靠近,但像德妃淑妃这样的高位妃嫔本来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周有仪仍旧是人淡如菊的模样,一颦一笑都十分温婉,透着淡淡的书卷气,会让人觉得和她相处十分舒服。
她见了齐衡先告罪,身姿曼妙地半蹲在地上,柔声道:“臣妾是找了皇后娘娘不在的时候过来的。”
“嗯,德妃起来吧。”齐衡知道这是有话要跟他说。
周有仪便站起身,踟蹰了一会儿,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臣妾来,是想请陛下得闲了往后宫走走。”说着连自己也十分难为情,又怕他误会是自己邀宠,忙道:“陛下不必理会臣妾,只是,去几个年轻妃嫔那里坐坐也好。”
周有仪横下心,忍不住忠言直谏,“陛下有许久未曾进过后宫了,臣妾怕后宫之中多有怨愤。这样……对皇后娘娘也不太好。”
说着便跪了下来,虔诚地叩了一个头,“臣妾妄言了,罪该万死。”
若是以前,不需要她提点,陛下也从来都是雨露均沾,很好地平衡后宫众人。可如今,她也不得不来提上这一句了。陛下是个理智的人,他现在只是贪图一时新鲜,等他明白过来,还是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