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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胤禛凑近去,轻轻推了推她,“再没胃口也多少用一点,不然饿坏了怎么办?”
琬华闭着眼,没有一点反应。
胤禛抚着她的脸颊,思索着道:“是不是今儿额娘跟你说了什么话?额娘上了年纪爱唠叨,但她的心是好的,总是为晚辈着想的,有些话听得,有些话听了就不要往心里去。”
琬华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跟额娘没有关系,你别烦我。”
胤禛抓住她的柔荑:“那是怎么了?是谁惹琬儿生气了?”见她又没了反应,起身去吩咐丫鬟,“只选几样清淡的菜色布在炕桌上,再盛两碗碧梗粥。”
丫鬟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布好了菜,随后又鱼贯退了出去。胤禛也不管琬华是不是在生气,拦腰抱起她,坐在炕边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乖,多少用点粥。”说着拿了巾子为她掩好衣襟,将一匙粥喂到她的唇边。
看着他眼底流露出的温柔神情,琬华原本糟糕的心情瞬间缓和了一些,只是仍有些不豫,侧过脸去:“你放我下来,我自己用就是。”
胤禛勾唇一笑:“好。”
默默用完膳,漱口净手后,胤禛见她一直闷闷地不说话,端在手上的茶顾不得喝一口,到底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了?你一有心事就变得出奇的安静,我一时半会儿又猜不透,这不是存心折磨我么?”
琬华抿了一口清茶,蹙眉看他:“从前我跟你说过,莫要随处发骚,惹了桃花你自己处理,你是忘了不成?”
胤禛一怔,随即失笑:“说什么呢你?谁发骚了?”
“你。”琬华嗔他一眼,“我告诉你,女孩子稍微敏感点的很小就懂很多事,你今后注意点。”
胤禛困惑地望了她半晌,终于想起了之前在园子的事,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哭笑不得:“你是说年淑云那个小丫头?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可只比小伊大两三岁,大约也就十岁左右,你这醋吃的太莫名其妙了吧?再者,确实是我撞了她,才使她崴了脚,我也是看她可怜,让人给她拿了治跌打的膏药……就为这个,你就闷闷不乐?你这不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么?”胤禛好笑地将她拉进怀里,摸摸她的脑袋。
琬华轻轻摇头:“你不懂女孩子,当年在我家,莫说我自己,我的那些堂妹们,心思敏感点的,举动老成点的,*岁的时候已经懂了不少事了。再说那年淑云,跟同龄孩子比起来本就属心思深重的,对男女之事虽说不上完全明白,但心底的萌芽总是有的。你今儿做出那种举动,那小丫头之后来跟我请安脸还是红的,表情也比从前多了些羞涩……你说,你这不是随处招惹桃花么?”
“这我倒没怎么多想。”胤禛笑着安慰她,“没准儿是你想岔了也是有的……我以后注意些还不行么?”
琬华扬起眼波,凝视他片刻:“你怎么看年羹尧这个人?”
“怎么突然说起年羹尧了?”胤禛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瑶鼻,“琬儿的思维跃度有时候还真不小。年羹尧么,是个不错的人,你问这做什么?”
琬华听出他话语间的轻描淡写,知道他是在搪塞自己,蹙了蹙眉:“就知道你不会好好回答。算了,我也不问你什么了,有些事我是懂的,你莫把我当傻瓜便罢。”
胤禛攥着她的手:“你总爱胡思乱想。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成婚这么多年了,说老夫老妻也不为过,你还不放心我?你平时也不这样的,今儿就为了个小丫头生闷气……”忽然想到什么,他的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凑到她耳畔轻声问道,“是不是今儿月事来了?”
琬华无语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没有!跟你说不清楚,说了你也不明白。”说着便不再理他,去拿了刺绣的圆绷子开始做女红。
胤禛又笑着凑过去,从怀里掏出个香袋打开,把里面的玉拿出来:“前儿我特意去让唯印法师将这玉加持了一下,现在可以戴了。”
琬华瞅了一眼,见是原来那块椭圆形的羊脂白玉,那个香袋也是她从前为他做的,一颗心顿时软了下来,默默垂了眼睑。胤禛一看她露出即娇憨又有点委屈的神态,便知自己这招十分奏效,心里越发欢喜,抬手为她系上玉。
“你前儿去广化寺了?”琬华抽抽鼻子,声音缓和下来,“不是跟你说过最近别去那儿么?我说的话你总当耳旁风。”
“别担心,再不会有事。”胤禛将她搂进怀里,“我心里有数的。”
“真拿你没办法。”琬华轻叹一声,用力捏了捏他的脸,“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有东西给你,昨儿才做好的。”随之从炕头的柜子里取出来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双崭新的鹿皮内镶白狐毛的护膝和手套,还有一件灰色貂皮围脖,做工都极细致,手套和护膝上还绣有精致的暗纹。“冬天越发冷了,以后大清早去宫里就戴着,特别是护膝。”说着将围脖为他戴上试了试,“还挺好看的,暖和吗?”
胤禛点头:“很暖和。这几天一直在做针线,脖子酸了吧,我帮你揉揉。”
琬华抿嘴一笑,偎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贴心的按摩。
“额娘,阿玛。”念伊将帘子撩开一条缝,小脑袋探进来,清莹剔透的杏眸眨啊眨,随即弯成了月牙状,红扑扑的小脸蛋上露出甜甜的笑容,“额娘,小伊刚用过晚膳了。”
琬华知道这小家伙在想什么,对她笑着招手:“来,额娘抱小伊午睡。”
念伊咯咯笑出声,掀开帘子跑进屋,看见阿玛正取下围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正戴着的白色貂皮的,对着琬华脸上亲了一口:“额娘给小伊也做了漂漂围脖!”
琬华笑着将她抱在膝上:“乖宝贝,这边脸也要香一个。”念伊便又嘟着嘴在她右脸上“吧唧”一下,随即咯咯笑着钻到她怀里。
胤禛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对琬华道:“你也歇着吧,我去书房了。”
胤禛刚走,弘晖和弘昐来了,请了安,又随便说了几句话,然后互相递个眼色,不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琬华一边轻拍着念伊的后背哄她睡觉,一边好笑地看着小哥俩:“有什么事儿就说。”
弘晖咬咬唇,终是硬着头皮道:“额娘,儿子听说珍玉姐姐生病了,想去探望她。”
琬华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大伯家的珍玉姐姐?”见俩小子点了点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琬华心头一软,轻叹一声道,“带个信儿去问个好便罢,不用亲自去。”
弘昐挠了挠头:“上次答应送给她一只小白兔为她解闷儿的,刚好今儿上午得了一只,想去探望她的时候一并把兔子给她送去。”
“派人送去就是了。”琬华看着俩儿子从一脸期待变得满是失望,柔声道,“病人需要静养,不喜欢被叨扰,这也是为珍玉好。”
“那好吧。”俩小子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琬华瞧着小哥俩的小可怜儿样,笑道:“去把炕头最左边的小柜子打开,里面有额娘给你们做的小礼物。”
弘晖和弘昐眼睛顿时一亮,争先恐后地奔过去,把一个小包袱从柜子里抢出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两件灰貂围脖,和一双鹿皮手套,手套里面同样镶了白狐毛。“哇——”两人一边赞叹,一边将围脖手套都戴上,臭美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额娘手真巧啊!”
琬华双颊如朝霞初举般温柔灿烂:“好了,去歇午觉吧,别把妹妹吵醒了,下午还有功课呢。嗯,香额娘一个。”
俩小子大乐,忙跑过来对着琬华左右脸各“吧唧”地亲了一口,这才笑呵呵地行礼跪安。
……
半个多月后,张佳氏忽然造访,满脸怒气冲冲,走到琬华面前,接过身后的丫鬟递上来的包裹狠狠掼在地上,包裹散开,露出来一只直挺挺的白兔尸体。
“这是你家的弘晖和弘昐送我丫头的兔子,原没想到你们家的人都是这般歹毒心肠!居然是只有病的兔子!也不知这畜牲发什么疯,我家丫头高高兴兴地去抱它,它竟咬了我家丫头一口,当即手腕就渗了血!太医来看,说这兔子有病,折腾了大半天给丫头又是清理伤口又是诊脉开药,我家丫头原本就伤了风还未痊愈,这下可好!真是雪上加霜!难受萎顿了一天,小脸儿都发青了!我告诉你,我家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命也饶不了你家那两个小子!”
张佳氏说完这话,犹如秋风卷落叶一般怒气冲天地走了。琬华阴沉着脸:“去唤那两个小子过来!”
小哥俩一路上已经听下人说了刚发生的事,到了琬华跟前已是气喘吁吁,看了一眼地上的兔子,小脸越发白了几分。
“你们那日是从哪里弄来的兔子?”琬华尽量保持和缓的语气,毕竟她知道两个孩子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弘晖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期期艾艾地道:“集市上买、买的……可是买了后我们也找兽医看过的,说这兔子是好的,我们才带回家。因为妹妹胆子小,我们怕万一小兔子有什么不好吓着了妹妹,所以这方面还是挺上心的。”弘昐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在一旁连连点头。
琬华微松了口气,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两个儿子会这么细心,微微颔首:“你们做得对。那你们看看,送给珍玉姐姐的兔子是这只吗?”
小哥俩忙检查了一番,肯定地道:“就是这只。它右耳朵里有一个小黑点,不会错。”
琬华想起当时是让小福子送去的,所以断不会是半路上被人换了一只有病的兔子,可是张佳氏方才的语言和神态中并不像是作假,难道是之前的兽医诊断错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太医都看得出来兔子有病,没理由专业的兽医看不出来。琬华也不懂被有病的兔子咬伤后会不会像狂犬病一样有一段潜伏期,可无论怎样,珍玉那丫头都是受害者。想想那丫头也确实可怜。琬华揉了揉额角:不出意外,明日早上去给德妃请安时免不了要被数落一顿。
“这事儿也不怪你们,”她让人把兔子尸体收拾了,将两个孩子拉到身前,摸着他俩的头柔声道,“你们本是好心,买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去给你们的珍玉姐姐解闷,可谁知道那么温顺的动物也会咬人?也许是小兔子刚换了个环境还没有适应,当时心情不好不喜欢陌生人抱,这才着急咬人吧。既然你们之前找兽医为兔子看过,额娘完全相信你们,兔子确实是没有生病的,那大概是去了你大伯家后才生了病。你们不要担心,太医已经为珍玉开了药,应该过些天就见好。”
小哥俩垂着脑袋,眼圈红的像兔子一样,满心都是委屈以及对珍玉病情的担忧。弘昐瘪瘪嘴,到底没忍住,扑到琬华怀里抽泣起来。
“额娘……呜呜……珍玉姐姐会好起来的吧……”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琬华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安慰道。
……
果不出琬华所料,翌日去给德妃请安,德妃又将她教育了一遍,不过还算是谆谆教导语重心长。只是琬华想不明白,为何最近家里总摊上倒霉事,心情也不由有些抑郁。
出了永和宫,又去探望过二姑,琬华走在从小到大走过无数遍的青砖铺就的甬道中,两侧是高高的红墙,仰起头,除了能看到那一线苍远的天空,还能瞥见紫禁城固有的在阳关下光泽闪烁的黄色琉璃瓦。
“琬儿。”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不陌生的声音。
琬华脚步微滞,随即当做并未听见般继续往前走。身侧随侍的橘香回过头去,就见大阿哥一双凝然的眸子紧紧盯着琬华的背影。橘香有些犯糊涂——自家爷给福晋取的小名或者说是爱称大阿哥为什么也知道?
大阿哥快步走过来,拦在琬华身前,斜睨了橘香一眼:“在这儿等着,爷找你家福晋有话要说。”言罢拽住琬华的胳膊就走。橘香见他如此粗莽,急得想要追上去,却被大阿哥身边的小太监缠住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这甬道原本就寂静,这会儿更是连只多余的耗子都不见。
琬华挣扎着,被大阿哥带进一道偏僻的侧门,“砰”地一下被他按在了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你到底要做什么?”琬华急喘了几口气,按捺下因惊怒而往胸口上直窜的火苗,“你这样未免太失礼了吧!”
“琬儿,你就不要再装了。”胤褆俊眉紧蹙,咬着牙道,“我早认出你就是琬儿。”
琬华心口乱跳,狠狠瞪他一眼:“你认错人了!我不清楚你口中的‘琬儿’是谁,如果是指我那早已经去世的堂姐,只能说你要么瞎眼,要么疯了!松开你的手,放开我!”
胤褆无动于衷地凝视她半晌,忽然勾唇一笑:“还在狡辩?你这副神情跟琬儿简直如出一辙,这世上绝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所以,只能说明你们是同一个人。琬儿,我今天拦住你,并无恶意,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你认错人了!”琬华若非此刻被他抓着胳膊,真想狠狠给他一拳,转开脸冷冷地道,“要跟我说话,就先放开我!你捏疼我了!”
胤褆似才发觉,眸中闪过一抹歉意,松开了她的胳膊,只是两手撑在墙上,将她箍在自己和墙之间无处可逃。“昨日我不在家,晚上回去才知出了事……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也生气张佳氏去闹你,当晚就警告过她……我是不想你因为这事误会我。”
琬华一直没有抬眸看他一眼,浑不在意地淡淡一笑:“原来是说这个?那我知道了。还请你放开手,再后退五步,这才是人与人之间面对面交流的显示礼节的正常距离。”
“琬儿,你如今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你就这么讨厌我?”胤褆沉声问道。
琬华终是忍无可忍,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转身便走。然而还未迈出一步,手腕被他拽住,琬华一下子没站稳,“砰”地向后撞进了他的怀里。
“你滚开!你再不松开我叫人了……唔……”双唇猛地被封住,琬华费力挣扎着,胸中惊怒交加,只是她的身板哪里是一个成年大男人的对手?胤褆被她的激烈反抗反而弄得火起,呼吸粗重起来,在她紧闭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这才松开了她。
琬华痛得闷哼一声,眼泪差点流出来,她强自镇定,掏出绢子按住渗血的下唇,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要离开。然而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当胤褆以为她就要这样走掉的时候,琬华倏然回身对着他重重的一记右勾拳,打在他的左颊,几乎同一时刻左拳急接而上,狠狠砸在了他的右眼窝上!
对着错愕地捂着右眼的大阿哥,琬华愤怒地扬了扬拳头,随之疾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