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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沈娡虽口中如此说,表情却看不出有几分诚意。
沈令又哼了一声,顿了好半天方道:“但是凡事皆有例外,先帝之弟楚王风流多情,圣眷颇浓,年轻时曾与一民间女子暗中结缘,生下一个儿子。此子一表人才,楚王府内除了几位郡主外并没有男孩,正妃悍妒,楚王便假旧部之托接了这儿子回来认作义子,又悄悄奏与先帝实情,便破格让此人入了玉牒,袭了爵位。”
“也就是说,这个人实际上还是宗亲。”
“明面上可不是这样!此例一开,后面就容易得多了,除了楚王还有几件类似的事情呢。赵王一向老实本分,从不逾矩涉政,难得开一次口,要一个郡主册封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今上会不应允么?”沈令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带了点笑意:“说起来,这也是你个人的福分!倘若真上了玉牒,将来赵王夫妇去了,若临终前并无其他子女,那财产便都是你的了。”
沈娡毫不留情拆穿了沈令的真实想法:“爷爷还想到,如果我真的改了晏姓,太子也不好与我有何其他干系吧?”
沈令猛地咳嗽了几声:“你道是和你一样斤斤计较!如今你的姐姐在东宫内很受宠爱,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沈娡微微一笑。
转眼间初雪落下,赵王府那边道是漱玉院内开了极好的梅花,请沈娡过去居住一段时日,以便细细观赏。田夫人思及天冷路滑,每日马车遥遥赶去玲珑苑确是多有不便,便回过老国公,着手打点沈娡过去居住的包裹箱笼。
沈襄来沈娡处送行,看着白蝉匆匆来去收拾带去的东西,心里有些落寞:“姐姐你若是真的改了姓,还是我的姐姐么?”
沈娡把她搂入怀中,笑道:“那是她们逗你玩儿呢,我不会改姓的。”
沈襄如今也出落成半大的姑娘了,她的容貌和沈娡有六七分相似,但眉眼相对狭长妩媚,气质也偏柔弱楚楚一些。沈襄的肤色不像沈娡那般莹白,她的白中带着一点娇嫩的粉,尤其值得称赞的是她的脖子与耳颈,曲线非常优美,挽起发髻带着长长的耳坠儿时,看着十分动人。
她在淑贞阁内混的可谓是如鱼得水,这也多亏了清水沈家另外三个女儿平日的欺压□□,再加上沈娡后天有意栽培教导,沈襄年纪轻轻便极会察言观色,守拙示弱,与她走得近的人,没有一个不疼爱怜惜她的。
“我只是怕和姐姐疏远了。”沈襄红了眼圈,环住沈娡:“我就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
“傻孩子,还记得以前咱们约好的事情吗?”
“恩!”沈襄坚定地点点头:“我会努力出人头地的,姐姐你也是,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沈娡轻轻地拍了拍她。
“小姐,这几个是预备带去王府的人,您过目过目。”白蝉领着五个人走进屋内。
漱玉院有赵王妃备好的一干奴仆,故而不可带去太多,以免对方觉得自己怠慢,且有做客之嫌。除了贴身侍婢白蝉必不可少以外,其他是能精简就精简。
沈娡看了一圈,点了一个妇人和一个小丫头:“就这两个吧。”白蝉应了,带着这些人退了出去。
沈娡又和沈襄说了一会儿话,赵王府的人就来请,沈娡只得安抚了沈襄几句,坐上了王府的马车。
来接沈娡的乃是王妃乳母的女儿,如今在赵王府也是个管事,专门照看王妃的衣服首饰和出门要用到的东西。赵王妃整日和她絮叨想念沈娡,连带着她也觉得沈娡万分可亲可爱起来,把她当正经小姐一般看待,殷勤备至,连马车上挂帘的缎带都不曾忘记系紧,只怕这位小美人儿吹一点风。
“王妃经常对我们说,府里就只有她和王爷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小姐你肯定觉得没什么趣味,不愿意久待,所以这次专门找了几个与小姐年纪相似的女孩儿在府里呢。”
“哦?都是王妃娘家的人么?”
“是呀,都是顶清俊可亲的孩子,小姐你和她们熟识了,一定会喜欢的。”
沈娡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沈娡到得赵王府时,恰好风雪停息,马车停在二门处等待交接之人,沈娡便专心欣赏这雪中美景。不一会儿抬软轿的人也来了,沈娡随她们一道入了正堂,王妃正与其他人在那里等着呢。
“我的儿,可算把你盼来了!”赵王妃好些时不见沈娡,只觉得她又可爱不少,上前亲自为她解开披风,拉着她的手,带她一一见过找来陪她玩耍的女孩儿。
白蝉本来还替沈娡捏了一把汗,待她看清这几人后,不禁放下心来,腹诽道:王妃娘家的女孩儿都这般俗气么?
除了其中一个尖下巴的女孩儿长得算是面容清秀以外,其他三个的容貌气质都很平庸,各有缺憾,言谈举止也甚上不得台面。她们穿着新制的衣裙,头上也有几样金玉首饰,可看起来就是那样不大气,和自家小姐站在一起简直要被跌入泥里去了。
其实白蝉倒是误会了赵王妃的一片苦心,她体谅到沈娡初为义女,在府内尚未混熟,站不稳脚,如果是寻来过于机灵优秀的女孩儿,反为不美。作为玩伴,除了身家清白之外,性格和顺才是最要紧的,这种玩伴表面上看着身份平等,实际上与半个奴仆一般,怎么好与王妃的义女不分上下呢?
沈娡倒是明白王妃此举用意,很快与这几个女孩儿打成一片,十分和睦友爱,看得王妃心花怒放。
“王爷他今天不在府里,等会到了晌午,我吩咐人在你的院子里摆饭。”赵王妃一脸慈爱:“先去玩儿罢!还早着呢。”
离了赵王妃眼前,原本有些拘束的女孩儿们渐渐放开来了,再加上沈娡很好说话,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不像大家千金那样诸多管教,她们活泼地嬉闹着,无话不谈。
沈娡算是漱玉院的主人,她领着她们来到观梅的侧室内,这侧室十分宽敞,炉火烧得旺旺的,里面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席毯,香炉熏香四溢。
“我们家院子里也有几株老梅,今年开的很早。”一个女孩儿笑着说:“但是没有这里的梅花好看,好娡儿,等我回家的时候,能让我折一枝带回去么?”
“可以呀,最好再拿个花瓶,用手捧着多不方便啊。”
其他女孩儿一听,顿时都乐了,叽叽喳喳吵着要沈娡送花,沈娡笑着一一应了。一个妇人送上点心果茶,一个女孩儿和沈娡下棋,其他人则围在旁边,七嘴八舌说些家长里短。
“……那后母也甚是狠心,居然把一个十六七岁的花骨朵一般的女孩儿,嫁给了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听说那老头家中有十几房妻妾呢。”
“怎么这样不顾脸面?她母亲虽死了,可父亲尚在吧!”
“俗话不是说,有了后母,便有了后父么?以前多疼你都是假的,身边人一换,接着疼才是真疼。”
一片叹息。
“这件事咱们家说了好久,真是可惜了那样一个水灵姑娘。”
“我们家也是呢!对了,不知道是哪个烂舌头的奴才,撒谎哄我妹妹说将来要把她也嫁给老头子,她年纪小不懂事信以为真,跑去母亲那里哭着说不想嫁人,宁肯出家做姑子,我母亲就骂她,难道你要学那孙膏药家的四娘么?一大把年纪不嫁人,天天做痴梦。名字倒是好听,叫什么若儿,可惜她既不‘如花’,又不‘若玉’,不过是个黄脸鬼罢了!”
“哈哈哈!”
女孩儿们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沈娡注视着棋盘,似是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半天随意问道:“孙膏药?这人名字真独特,他们家是卖膏药的么?”
此话一出,女孩儿们都噗的一下笑了,其中一个哈哈笑答道:“这个人本名叫孙一根,不是卖膏药的,因他每日歪缠亲戚骗酒肉吃喝,才有了这个诨名。听说他们家曾祖本来做着个四五品清闲官儿?日子也还过得,可惜从他父亲那一辈开始歪起,读书应酬不会,吃喝嫖赌无师自通,眼见的把家业败下去了。到孙膏药这一支的时候,除了一个破宅子和几个儿女剩在身边,连老婆都跑了,全靠族里人接济,才有一日挨一日到如今。”
“是呀,我姑祖母是员外郎夫人,看他家可怜,本来想把他家的女儿说给一位老官员做继室,她还自逞衿贵不肯呢。那老官员没儿没女的,家私也还过得去,嫁给他怎么不上算?也不瞧瞧自己年纪和模样,不过是她母亲怀她的时候做了一个荒唐梦罢了,还真的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么?”
“荒唐梦?梦到什么了。”沈娡貌似极感兴趣,连棋也不下了,笑着问。
“她娘生她那天晚上,说是做了一个梦,梦里一条金蛇绑着她进了她母亲肚子,那金蛇能口吐人言,说这个女娃儿,以后是要做娘娘的。”
“做娘娘……”沈娡喃喃着。
“什么娘娘,怕是灶神娘娘吧!”
女孩儿们忍不住又是一齐大笑,沈娡也忍不住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