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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门过后,白玉娴和余庆国就过上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正是猫冬的季节,家家户户都不用出工,但是勤快的爷们会上山打柴、背筐拾粪交到生产队挣工分,勤快的女人们则在家炸年货、纳鞋底、补衣服、烧火做饭……
白玉娴和余庆国虽是新婚,却一点都没闲着。
余家原本养了三头猪,按规定卖给国家一头,两头杀掉后得了不到二百斤的肉,一百多斤做酒席用了,剩下的做腊肉腊肠留着过年并分给儿女们一些,余庆安要真是定在正月结婚的话,余家就没有做酒席的猪肉了,供销社年头年尾的猪肉供不应求,百姓有肉票未必能买到肉,何况他们家只有攒下来的几十斤票,根本不够酒席所用。
余庆安结婚来的亲戚还是之前那么多,依旧得办三四十桌酒席。
余庆国得了空就早早地去山里挖陷阱,他想多打一些野味为节礼和酒席做准备,后者不是为了余庆安,是为了不让操办酒席的父母着急上火。
而白玉娴呢,回门时从娘家带了一大包婚前做的麻绳、麻线、鞋靠子、鞋底等针线活,她见余庆国平时在家里不好意思穿皮鞋,余母和余奶奶给他做的棉鞋又都已经洗刷得很旧了,一看就不保暖,于是趁着余庆国去山里的时候在家里给他做鞋。
另外,近房中的各个叔伯兄嫂家轮流请白玉娴到自己家里吃饭,由本家未成婚的女孩子作陪,称之为认门,免得新媳妇进门后不认识叔伯兄嫂,不知道叔伯兄嫂家的门朝哪开。
所以夫妻两个都是忙忙碌碌的。
谁知从回门那日起,天阴了两三日,白玉娴在余三叔家吃饭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夹雪,细细碎碎的小雪花飘飘扬扬,虽然落地即化,但是寒冷刺骨。
余庆国一早就进山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想到这里,白玉娴立刻坐不住了,吃完饭说了没一刻钟的闲话就匆匆告辞。余庆国果然不在家,到隔壁问余奶奶和余母,都说没见余庆国回来吃饭,这几日白玉娴不在家做饭的时候,余庆国就在父母那儿吃饭。
白玉娴十分担忧,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反倒是余母安慰道:“别怕,庆国肯定是打到猎物了,想趁着天擦黑没人注意的时候回来,他出门时带着斗笠和蓑衣呢。”
余奶奶也在一旁如此安慰。
“就算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打到多少猎物,可是现在下雪了,又湿又冷,不能和平时一样对待呀!”最近几天白玉娴明显感觉到气温在下降,她在棉衣里面穿着毛衣毛裤都觉得寒风刺骨,雨雪打湿蓑衣透肤而入的感觉可想而知。
看着她焦虑不安的样子,余奶奶眼里透着一点儿笑意,这个孙媳妇确实没娶错,就凭她做的点点滴滴,足以担当得起长媳的身份。
余母当然也高兴,谁不希望儿媳妇关怀自己的儿子呀?
她和余奶奶婆媳两个对于余庆国晚归已经习以为常,白玉娴不一样,雨雪天不见余庆国回来,一颗心忽上忽下,单独在新房里,做什么都沉不下心。
眼看着雨声渐弱,雪花愈密,地上积雪已有两三寸,白玉娴站在堂屋门口的屋檐下引颈遥望,此时大门开着,终于在天黑的时候,看到余庆国的身影出现,身后拉着雪橇,不知道雪橇上拉了什么东西,堆得高高的,昏暗中看不清。
“你怎么才回来啊?明知道下雨下雪还不知道早点回来!”白玉娴一边抱怨,一边拎着带罩的煤油灯走过去,脚下走得太急,脚下登时一滑。
“砰”的一声,余庆国飞快扔下雪橇,大步跑过来拦腰扶住。
“雪地滑,你小心点!”余庆国因自己身上蓑衣满是雨雪,一手接过煤油灯,一手扶着白玉娴送她到偏房,大手扑打去她身上的一点落雪,“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我知道不该回来这么晚,可是我打到了好东西,早回来被人瞧见可不好。”
他返身把沉重的雪橇拉到东偏房门口,打掉雪橇上的积雪,然后推掉层层叠叠堆在上面的枯枝烂木,露出底下两头被杀死的野猪和一堆野鸡野兔子!
真是两头野猪,身躯足有家猪的一两倍大!
白玉娴顿时惊呆了,“这是野猪?你一人打下来的?”
“那可不!”余庆国十分得意,“我刚捡完所有陷阱里的野鸡、野兔子,回来途中遇到了大大小小七八头野猪,我先是藏着没叫它们发现,然后设计捅伤了一头,血流尽了野猪自然就死了,另一头却是我用斧头砍死的。”
野猪身躯庞大,生性凶残,寻常人都不敢与之搏斗,余庆国仗着经验老道,一连捕获两头,如何敢堂而皇之地回来叫人看见?因此砍了些树枝当幌子,天擦黑时才敢出山。
“你受伤了没有?这可是野猪啊,很少有人能打到。”白玉娴上下打量丈夫,有心埋怨他如此冒险,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知道这是余庆国自己心甘情愿的,而且似乎乐在其中,“我宁可你打些野鸡野兔子,而不是遇到这般猛兽,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晚都不回家我很担心,哪有人像你似的,雨雪交加还在外面拼命。”
感受到她话里话外的关怀,余庆国心里十分受用,热得冒着热气的大手覆盖在白玉娴白玉似的小手上面,诚恳地道:“玉娴,我知道错了,你别担忧,也别生气。我就是想着天气不好,不知啥时候才能再进山,所以想一次解决所有需要。”
白玉娴轻声道:“我清楚你想替爸妈排忧解难,可是庆国,我愿意出钱出力,甚至想办法筹措肉票,却不希望你冒险进山,尤其是这次,要是你没经验,遇到七八头野猪该怎么办?”
“你放心吧,你男人这条命宝贵着呢,不会轻易冒险!”余庆国连忙道出自己的保证。
白玉娴知道自己不能说得太多,很快转移话题道:“这些野味怎么办?这么大的猪难道就整头放在偏房?小心有老鼠。”
“当然不能,得先拆开。”余庆国隔墙叫来父母,打算趁夜料理妥当。
余父和余母过来看到两头野猪,惊讶得不得了。
“我路上累得要命,两头猪的分量都不轻,一头有三百多斤重,至少能拆出二百多斤的肉,半扇就够庆安办酒席用了,剩下半扇留给咱们过年,另一头卖到食品收购站。”余庆国在下山的路上就想好怎么处置这两头野猪了。
白玉娴插口道:“留下半扇也有一百多斤呢,咱们一家五六口可吃不完。爸妈,我看不如让庆国给六个姐姐一家送十斤吧,剩下的就够咱们过年了。”
“好,好,你想着你姐姐们,我这心里啊可高兴了。咱家年货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多这半扇野猪是锦上添花,到时候下节礼的时候再给亲家送十斤。”儿媳妇惦记着女儿,余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投桃报李,当即决定在给白家送礼的基础上再添一份野猪肉。
一家人商议妥当,余母连忙又叫来余奶奶和白玉娴一起烧水,余庆国又和余父抬来他们家杀猪用的案板和各种工具,然后插上大门。
余母拿着手电筒和煤油灯一起照着,父子俩在院子里直接用滚水脱毛拆解。
白玉娴怕大家冻着,顾不得晚上吃姜赛砒、霜的说法,在烧开水前先切了一大块姜,烧了几大碗姜汤,一人喝一碗御寒。
野猪血已流尽,余父和余庆国很快就拆了一头。
看他们拆第二头的时候,白玉娴正好提一桶开水过来,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卖给收购站?也省咱们费劲了。”
“你别站在雪地上,雪正下着呢!”余庆国看着她避进偏房门内,才解释道:“毛猪几毛钱一斤,净肉八、九毛一斤,当然是后者更划算一点。你自己拿三百斤的在野猪算一下,一斤四毛,拆出来二百一十斤肉是每斤八毛五。”
白玉娴心里盘算了一下,三百斤毛猪总价是120元,二百一十斤净肉卖价是178.5元,卖净肉比毛猪足足多了58.5元。
“野猪肉和家猪肉的价钱差不多?”她没记错的话,家猪肉好像有三个等级,最低的是一斤七毛六,往上有八毛五一斤和九毛一斤,最贵的九毛一斤的是肥猪肉。
余庆国点头,利落地将野猪一剖为二,“别看野猪肉比家猪肉好吃,可是它不肥,八成都是瘦肉,所以收购站一向是按着家猪肉的价钱收购,顶多卖到中等价。不过,年根底下黑市里一斤两三块都有人疯抢,可惜外面不太、安稳,咱们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白玉娴深深地赞同,这种行为并不是胆小,而是谨慎。
留下的那头野猪不算猪头和下水、排骨等,一共拆出二百四十三斤肉,猪腿、肉块和拆出来的排骨一条条一块块地挂在堂屋的屋檐下,准备白天做成腊肉,容易存放,下水也留着明天和野鸡野兔子一起集中处理。
准备卖掉的野猪拆出二百三十几斤肉,余庆国天还没亮就踩着积雪,裹着军大衣,借口给余庆妍送东西,推着自行车进城,傍晚揣着一百八十多块钱回来交给白玉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