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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空气清新的农家小院里,一个女人坐在院子当中洗衣服,时不时舀一瓢水倒入大盆中,认真搓洗。
她背影窈窕,腰肢纤细,长发盘在头顶,虽然穿着极为土气的衣服,但从后面看过去,竟是让人惊艳不已。
正干着活儿,远处突然有个人跑来喊:“云华姐,你还在这儿洗衣服呢?今天剧组那边需要个……啥替身演员,正在选人。大胡子导演听说你有经验,让我们叫你去瞧瞧!”
“什么?”女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手中的衣服啪的掉在了大盆里,溅起水花,“是真的?那导演让我去试镜?”
她的面容带着农家妇女特有的黝黑色泽,眼角还有几条细纹,可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却非常动人。
“当然是真的!快点快点,那边还等着呢!”
“好!我去!”
——苏云华今年三十来岁了,曾是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姑娘。
小时候,山坳里来了一个戏班,在村中唯一的一片空地上搭了简陋的戏台,戏子们穿着寒碜的戏服咿咿呀呀的唱,脚步踏在木板戏台上咯吱咯吱的响。
唱的是什么,村里几乎没人听懂,大家就是在农闲时看个乐呵,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嗑瓜子。
但那时才七八岁的苏云华却被台上女戏子的扮相迷住了。不知演的是白娘子还是崔莺莺,总之一身飘逸的长裙,面上敷着厚厚的粉,勾画出一脸浓墨重彩的美艳。
戏台摆了三天,苏云华就看了三天,场场不落,回去还在自家的院子后面学着唱,连她爸妈让她干的活儿都忘记了,被揍得哇哇哭,完了抹着眼泪也要偷跑过来躲在人群后面看。
戏班走后,苏云华跑去追了二里地,想要跟着人家走,结果人家不收小孩儿,她才又悄悄的回来。
从那时起,苏云华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当一个戏子——几年后,山村里普及了电视,她又知道了“演员”这个词,于是做演员就成了她的人生目标。
可惜,她虽然长得漂亮,家里却根本没想过让她走这条道儿,朴实的山村就根本没人去做这种事。
成年后,她离开家几年,想要到京城里当演员,却差点被人骗去做三-陪。
她又到各地的影视城蹲守,做了个职业群众演员,哪里有剧组就往哪里凑,倒也在不少电视剧电影里演过路人或丫鬟。
但几年过去,依然没有太大的收获,离她的梦想至少还有十里地。
想要出人头地,成为专业的演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在各地影视城片场奋斗了十年,苏云华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灰溜溜地回了家。然后拗不过父母之命,被逼着结婚,嫁给了一个死过老婆的鳏夫。
然而,她那颗向往演绎道路的心,依旧没有死。
苏云华也想放弃自己的理想,好好跟丈夫过日子,可嫁人两年,一无所出。婆家人知道她在外面流浪那么多年,都在背地里说她坏话。丈夫也是个粗人,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她运动、节制饮食,保持着好身段,却被人说成是狐狸精。
她和大家一起看电视时,总有人讽刺道:云华呀,这里面有没有你啊?
婆家人和丈夫三天两头就问:怎么还没怀孕,是不是不能生?
她想去县里或者市里,丈夫总是紧紧跟随,限制她的自由,生怕她又离开……
苏云华内心极其苦闷。她不得志,不得意,不是过日子,是在熬日子。她如今也明白了,做演员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今生都不可以再去幻想。
前段时间,乡里居然来了一个古装电视剧剧组,这两天在大山的竹林里取景,吸引了不少乡民,让苏云华那颗渐渐枯萎的心又燃起了希望。
没想到,今天剧组居然让苏云华去试镜,做替身演员!
虽然替身演员演的不是自己,但在那一刻,却真正成为了镜头前的主角!
……苏云华慌里慌张走向门口,边走边抹了抹自己的头发,扯了扯衣角,显得有点不自信,问来报信的人,“我这样可以吗?”
“可以啦,云华姐你可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小媳妇儿。快走……”
苏云华正要和那人出门,屋里突然传出老妇的怒喝声,“不许去!”
她的婆母气恼地走了出来,“不许再去干那种抛头露脸的事!咱们老张家丢不起这个人!”
苏云华自嫁进来,婆媳关系就不好,今天她心里只有试镜的事,根本懒得跟这老太婆吵架,看也没回头看一眼,拽着来报信的人就跑了出去。
“站住!站住!”老太婆跳着脚在后面喊个不停。
苏云华充耳不闻。报信的小姑娘有点担心,“张大娘她……”
“别管她。”苏云华冷冰冰的说。她逆来顺受这几年,做牛做马也够了,现在不过是去当个替身演员,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片场设置在村后山的一大片竹林中,大胡子导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身条背影就十分满意,感觉一点都不输给这部电视剧的女主角。
“要吊上威亚做几个武打动作,你行不行?”
苏云华一拍胸脯,“导演你放心,我从前在影视城做群众演员的时候拍过武打戏,还练过武,动作都很熟悉!”
还当场表演了几下拳脚。
导演十分满意,“来人,给她上装!”
剧组人员动作迅速,让苏云华穿上了女主角的一身古装,又给她梳了个利落帅气的发型,因为女主角在这一幕是女扮男装。至于脸倒是没有化妆,毕竟是替身,没有正脸,画了也没用。
当苏云华走出来和女主演叶风岚站在一起时,身姿甚至比叶风岚还要绰约曼妙。
威亚特效团队给苏云华装备钢丝,叶风岚走到了导演身边,嗲嗲地问:“王导,你从哪里找来个土包子做我的替身?”
大胡子王导哼了一声,“是谁答应得好好的吊钢丝都不怕?结果还不是临阵逃脱了?我等着城里选个人来给你做替身,要等多久?一大班子人开工不要钱啊?”
“王导……”叶风岚亲昵地挽了一下导演的手臂,柔声道:“这不是找着人了吗?大不了我晚上给你赔罪嘛……”
导演心里舒畅了,趁着没人注意,捏了捏女明星的屁股。
女明星走开后,编剧溜达着逛了过来,“王导,这个替身不错啊,身材一流,长得也还漂亮,啧啧,可惜就是黑了点,皮肤没保养,显得老了些。”
王导嘿嘿邪笑,“是不错,那腰比咱们女主角还细!你喜欢啊?上啊!听说以前做过群众演员,待会儿拍完这一幕,你去暗示一下,说不定晚上就跟你回酒店咯。”
两人拿苏云华开着玩笑,站在后面的叶风岚翻着白眼,听得十分不忿,什么漂亮、什么腰细,呸,就是个农村妇女,能跟自己比?
一切准备就绪,正在苏云华要被吊起来的时候,人群里传来了一声大吼,“死婆娘,你给我回来!”
苏云华一愣,回头看去,原来是她的丈夫张溟赶了过来,旁边还跟着她的婆婆。肯定是老太婆跑去田里把张溟喊来了,生怕自己拍戏出风头!
“什么人?谁让你在这里大声喧哗?”王导摆出了城里人的派头,满脸不善的斜眼瞧着张溟。
“我是她男人!我要带她回家!”张溟是个五大三粗的丑汉子,本来理直气壮的,见了导演的气势,突然就矮了下来,说话声音也变小了。
导演皱眉看向苏云华,“怎么回事?你到底上不上?”
苏云华心中恼怒,虎着脸,“导演,没事!别管他,我上!”
张溟骂道:“不要脸的死婆娘,成天就想着丢人现眼!”
张溟的母亲也在旁边哭闹,“哎哟,娶个媳妇这么闹腾,给我们老张家抹黑啊……”
“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清场!”导演可不管你什么媳妇婆婆的,既然决定了的事,那就不会改变。
苏云华腰上的钢丝一紧,她连忙放松手臂,任由双脚离地,很快就被吊到了十来米的高处,“踩”在一片竹叶上,做出了导演要求的武打姿势。
导演在监视器里看到了,十分满意,“不错!下一个动作!”
苏云华人在半空中,心里很紧张,绷着脸换了个姿势,双脚连点似踏叶飞花,脚下竹浪翻滚,竟真有侠女之姿!
下面围观的人群都惊叹起来,“云华姐果然有能耐!”
“这动作真漂亮!”
张家母子被赶到最外围,也在仰头看。
张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婆在上面出风头,旁边的人还一个个的夸奖,气得急了,忽然间破口大骂:“死婆娘,你掉下来摔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话音未落,半空中苏云华的身子突然一顿,刹那间整个人唰的直直下坠!砰地一声,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围观人群先是静了一秒钟,接着轰的一声,齐齐往苏云华坠地之处围了过去。
张溟已经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张家老太婆也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人群里传来了毫不留情的斥骂声,“真他妈是乌鸦嘴!居然狠心咒自己老婆!”
“张溟已经死了一个老婆,他就是个克妻命!”
剧组所有人也慌了神,跑过去查看苏云华的情况。
身着古装的女子趴在地面上,身上沾着不少竹叶,手里也抓着几片,看来是摔下来时下意识想要抓住些什么。
她的头部先着地,脑袋下面积了老大一滩血,已然是没救了。
整个剧组都被人群冲散了,村民们尖叫的尖叫,骂的骂,哭的哭,导演被几个壮汉抓住,编剧在打电话叫救护车,所有人围着苏云华,却不敢去查看她的情况。
于是,谁也没发现,苏云华胸口处嵌进了一片竹叶,被她的手臂遮挡着,慢慢散发出了碧莹莹的光芒,最后消失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