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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城东,有河流淌而过,名为遇龙。
相传在无比久远的岁月前,有位仙人路过此地,在河畔遇见一条真龙,仙人与真龙坐而论道,引发天降瑞光,三月不散。
……
夕阳里,一身朴素道袍的陆桢蹲在河边柳树下,屁股下垫着一张小板凳,手里握着一支麻线搭竹子粗造滥制的钓鱼竿,正在兴致雀跃地垂钓。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读书人,一身白衫,很是温文尔雅。他早已过而立之年,快要步入不惑了,可是他看起来还很年轻,甚至有些眉清目秀的神态。
或许,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他,也无不可。
微风轻拂,河面微漾,柳条浅晃。
读书人拢了拢飘动的袖口,目光离开陆桢手里的钓鱼竿,望向河对岸的原野,那里有牧童吹笛,笛声悠扬,是当地老少能祥的乡曲。
他无比熟悉,能分辨出每一个音符,甚至能倒背如流。
此时,他依然认真聆听着,十分专注,十分享受。
骑牛的牧童渐行渐远,牛影和人影融为一体,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原野上。
那悠扬的笛声也变得飘渺起来,最终隐于天地间。
可是读书人依然神情专注,仿佛耳畔有笛声萦绕,久久不散。
陆桢感觉到天地间正在发生的微妙变化,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摇头轻叹,余音绕梁还能这么用?
读书人收回目光,又望向上游的河面,看着那些星星点点顺流而下的白帆,轻声道:“一笛破寒渚,千帆凑夕阳。”
陆桢莞尔,摇头笑道:“温进士不愧是才高九斗。”
这个读书人,原来是湖畔书院新晋的九斗进士,温兰亭。
听到陆桢的称赞,温兰亭脸上露出自嘲之色,轻声道:“然而在下却是作不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的妙句来,说起来,在下却是不如那位徐良兄弟。”
陆桢有些无奈,连他也没有想到,徐良那小子有出口成绝句的才能,此时竟然引得文名如日中天的九斗进士温兰亭自愧不如,这要是传到外界去,肯定要震动天南七州。
“徐良小友是一个奇人,有时候的确很出人意表。”陆桢不是在安慰温兰亭,而是真的觉得徐良这个人很有意思。
温兰亭知道陆桢的意思,温声问道:“在下没有记错的话,道长那一脉向来喜欢有意思的人,为何这次没有招其入门,对道长来说,杨府并不成问题。”
陆桢闻言,摇头苦笑,眼里闪过无奈之色,想到当日在城西破庙里,他拼了老命请下祖师爷相助,破开混沌虚妄,窥得天机,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不禁又重叹几声。
温兰亭是个聪明人,见状便不再多问。
他知道这位陆道长是一位奇人,一身六甲奇门妙术的造诣极高,距离踏足登峰造极境界也只是时间问题,此时言及那个徐良时,有如此神态,显然是早已对徐良用过了道门妙术。
忽然,天光微暗。
陆桢和温兰亭齐齐转头,远眺西边那座大山,只见太阳已经坠入山峰后方,却始终不落下去,仿佛挂在那里似的,无数道金光从山峰两侧溢出,融入天地之中。
“来了。”陆桢轻声道。
温兰亭没有说话,只是脚下迈步,到了陆桢身旁。
下一息,天地间仿佛震动了几下,两人面前的河水无声无息地涨高,速度很快,两三个呼吸间,就已经涨高了五六尺。
诡异的是,河水并没有漫过河堤,灌入田野平原里,在两侧河堤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河水,不让其为祸四方。
唯独陆桢手里的钓鱼竿抖动得很厉害,频率很高,而且鱼线绷直,几乎要崩断,鱼竿弯成了圆弧,几乎要折断,仿佛钓到了一条大鱼。
呼~啪!
突然,水面翻腾起巨浪,疯狂地拍打束缚住河水漫延上岸的无形力量。
陆桢的身体猛震,屁股下的小板凳噗的一声粉碎,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孽畜,敢尔!”陆桢冷喝,站起来,抬脚就是猛跺地面。
咚咚咚!
他连跺三脚。
天地间仿佛有神人擂天鼓,沉闷厚重的声音传入河水里,里面顿时传出怒吼声。
陆桢冷哼,张嘴喷出一口精血,落入河中,然后奋力提起钓鱼竿,待到鱼线即将露出水面时,又是猛力下压,把钓鱼竿当作长剑,刺入河水里。
嗤!
河水瞬间出现一抹嫣红,然后如泼墨入水一样,迅速扩散,染红了一整段河面。
河水里再次传出怒吼声,充满了疯狂。
蓦地,四野里响起嘶鸣,数道凌厉杀气出现,向陆桢淹没而去。
陆桢没有理会。
温兰亭此时动了,眼眸开阖间,一只眼睛里各飞出一个金色的大字,因为金光太盛,看不清楚是什么字,只见一个字化为金色剑身,一个字化为金色剑柄,合在一起形成一把金色的大阔剑,对着天地间就是一劈。
刹那间,剑气纵横,席卷向四周,以无匹之姿摧毁了所有出现杀气。
嗡!
金色大阔剑悬在陆桢头顶上,不断嗡鸣着,如天神俯瞰,巡视人间。
“好剑!”
陆桢笑了笑,然后探手抓向虚空,口中舌绽惊雷:“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剌!”
话音落下,他的掌心里就出现了一个阴阳八卦,神符居中,两侧各有一条阴阳鱼环绕,首尾呼应。
他踏前一步,将手掌按进河水里,瞬间,掌心里的那个阴阳八卦冲出,朝着河中某处镇压而去。
——
龙王庙附近,一块农田里,有中年妇人正在田垄里拔花生,她的男人死得早,留下她和四岁大的儿子相依为命。像她这样的贫苦人家,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若死了,活着对她和儿子来说都是一种困难。
不过,她林带娣可不想认命。她每天起早摸黑,帮人做衣衫,替人放牛放羊,农活忙时就给人收种庄稼,总之,她什么活都愿意干,只为了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儿子。
眼前这一块花生地,是男人留给她和儿子唯一的财产。老天爷今年赏饭吃,她这半亩地花生收成不错,除了留下一部分自用外,估计能卖到五贯铜钱,有了那些钱,在今年的大年三十那天,她就可以给孩子做一顿好吃的了。
眼下她着急着收完花生,是因为答应了隔壁三婶,这几天要过去帮忙收割庄稼,而花生到成熟后,放地里越久,是要影响收成的。
“小虎,你乖乖坐在那里别乱跑,等娘收完花生,就回家给你做玉米糕。”她趁着抹汗的功夫,回头对坐在田埂上的儿子笑道,所谓的玉米糕,其实是别人家打玉米时溅射到地面上的玉米粒,被她捡回去磨成了粉,再用那一双巧手变成儿子眼中美味的糕点。
眉清目秀的小孩很乖巧地应了一声,等他看到娘亲转过身去,埋头干活时,他立刻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龙王庙,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很大,奶声奶气地道:“娘,水淹龙王庙了……”
“傻孩子,别乱说,这天又没有下大雨,河水怎么会淹了龙王庙呢,对龙王爷可不能不敬哟,得求龙王爷保佑,你快高长大,平平安安。”林带娣没当真,头也不抬地含笑说道。
“咦,河水又退走了……”小孩看着古怪的河水,想说又怕娘责怪,想了想,他爬起来,迈开小脚,摇摇晃晃地向龙王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