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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还有不少其他乘船的客人,此时都听见了二层楼上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纷纷停下交谈和手上正在做的事,先是望向二楼,有一部分人似乎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的身份,然后朝船头附近的青年以及那四个少年看去时,眼里有幸灾乐祸,其余的人,都是路人看热闹的神色。
徐良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刺耳声音扰得皱了皱眉,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抬头看向二层楼的那处包间,而是暗中观察四个少年的神情反应,他想看一看,这四个小家伙会怎么应对。
四个少年,此时神色各异。
符小虎瞟了瞟二楼包间,眼角余光又扫了一圈四周的人,有些胆怯,悄悄挪脚,往徐良靠去。
庄明圣抬头盯着那个说话的女子,目光冰冷,一言不发。
安抱石则是第一时间扭头看向杨昭,问:“杨师兄,她在骂谁?”
杨昭面无表情,目光却很锐利,如刀剑般射向二层楼那处包间,落在那个倚窗而坐的女子脸上,轻声道:“她在骂徐良,并且有嘲笑我们的意思。”
安抱石一听,顿时怒了,嚷嚷道:“凭什么?咱们又不招惹她!走,找她讨个说法去。”
杨昭阻拦,转头看向徐良。
徐良轻轻笑了笑,道:“出门在外,万事以和为贵,不要惹是生非。”
安抱石不忿,道:“是她骂咱们在先。”
徐良含笑反问,“你怎知她是在骂咱们?她既不指名道姓,又不跳下来在咱们面前公然挑衅,你就这么去找她理论,若是被她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岂不是成了咱们理亏欺负人?”
安抱石语滞,无言以对,便只好生闷气。
就在此时,那个女子从二层楼上跳下来,落在甲板上,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指着徐良,冷笑道:“本小姐骂得就是你,狗奴才,用不着使激将法,本小姐现在下来了,你又能如何?”
女子芳龄十七八,眉清目秀,颇有姿色,可额窄唇薄,一副养尊处优,目中无人的心性凉薄神态,让人很难打心底里喜欢亲近。
徐良依旧没有转身,只对四个少年道:“遇到野狗狂吠,你若吠回去,岂不是也成了没教养的畜生,自个儿掉价,所以,不必计较。”
四个少年都是天资聪颖过人的天才,立即明白徐良话里的意思,尤其是安抱石,此时破气为笑,用斜眼去挑衅那女子。
女子从小骄横惯了,此时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大怒,指着徐良,扭头对二层楼那处包间大喊道:“赵笙,将这个狗奴才抓来,本小姐要将他的手脚全剁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从包间里掠出,直扑徐良。他是小姐家里豢养的侍卫,走的是纯粹武道路数,有四品宗师的实力,早些年因为护主有功,被家主赐姓赵,后来又赐名笙。
早在自家小姐出声前,赵笙就暗中窥探徐良一行人,那四个少年个个不凡,自身的才气在各自的年龄段里的确是极其出众,但尚在年幼,构不成威胁。那个领头的青年气息不俗,但赵笙仔细观察,断定对方的武道境界不如自己,便不甚在意。至于旁边那个坐着的邋遢汉子,气息稀松平常,跟常人无异,就更加不入赵笙的法眼了。
如今,小姐发话让他动手抓人,他自然信心十足,甚至希望徐良出手反抗,也好让他在小姐面前表现一番,到时小姐高兴了,楼上那位主子自然也跟着高兴,或许能赏他一分半分苦功。
忽然,坐在旁边毫不起眼的邋遢汉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嗡!
赵笙只感觉脑袋猛然轰鸣,仿佛被天雷击中,浑身气血瞬间凝滞,甚至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他的脸色唰地惨白,整个人僵住,一动不能动。
死亡的恐惧,将他覆盖。
随着邋遢汉子鼻息轻吐,赵笙的胸口仿佛被巨石砸中,身体飞了起来,惨叫着往后砸去,最后咚的一声,摔下船,落进河里。
诡异的变故,震惊了船上的所有人。
那女子虽然骄横野蛮,但不是愚蠢的人,在短暂的失神后,很快反应过来,猜测自己这回可能踢到铁板上了,面色一沉,转身就要跑。
可是,有人的反应比她快,出手的速度也很快。
哒哒砰!
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冲了出去,在徐良身边卷起一阵疾风,少年的眼神凌厉冷酷,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奋力腾跳而起后,双手迅速一抹两侧腰间,分别握住了一把短刀,朝着惊魂未定的女子当头砍下。
刀光刺眼!
女子虽然受到大惊吓,但是自身修为不弱,在同年龄的练气士中也算是天纵之姿,此时见到一个乡野小子也敢对自己动手,内心深处自然大怒,眼里闪过寒芒,素手一划,祭出一片白光,要将少年击杀。
然而,她的所有打算和动作,都被一声虚无缥缈的冷哼击溃,整个人被一股强如山岳的力量罩住,一动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双刀朝自己的双肩砍下。
“大胆!”
“住手!”
楼上,响起两声怒喝,有人拍案而起,有人破窗跳了下来。
少年的奇袭,没有奏效,那女子被人拉走,逃过一劫,但已经花容失色,脸上梨花带雨。
出手救人的是一位黑脸美鬓公,从显露出来的气息看,是一品大宗师的境界实力。他救人后没有对少年出手,而是神色凝重地看向坐在甲板上始终一言不发的邋遢汉子。
见状,少年果断退后,但是没有收起那两把短刀,依然死死地盯着那女子,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庄,庄师兄?!”
符小虎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握刀而立的少年的背影,满脸震惊。
杨昭和安抱石也是目瞪口呆,他们不敢相信,平时文静温和,寡言少语的庄明圣,竟然会有如此凶狠的一面。
徐良同样吃惊,但是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庄明圣从小丧母,与父亲庄遇春相依为命,因为身体的缘故,这些年来吃尽苦头,受尽磨难,要论心性,可能比杨昭还要老成持重。
徐良忘不了少年与父亲诀别的那一幕,当时少年已经猜到,父亲从此一去,可能永远回不来,却没有掉一滴眼泪,小小年纪就懂得隐忍、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见其心志坚韧,甚至有那么几分冷酷。
此时,楼上走下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富贵中年人,锦袍玉带,腰悬良玉,眉宇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迈步时虎虎生风,很有官老爷的做派。
此人身后,跟着的是一位身段丰腴的美妇,一下楼就匆匆走向那受惊的女子,满脸的关切担忧,将女子抱入怀中,连连柔声安慰,眼里露出又心疼又宠溺的神色。在听到怀中女子的悲声哭诉后,扭头看向徐良一行人时,眼神凶狠,寒声道:“玉儿乖,别哭,有娘在,别怕,谁欺负你,娘就帮你把那人抓来,让你出气!”
随后,她对那富贵中年人道:“家润,你还不派人将刺杀玉儿的凶手拿下!”
富贵中年人抬手,示意稍安勿躁,然后看向那坐在甲板上的邋遢汉子,仔细打量后,才看着庄明圣,沉声道:“小小年纪,心性就如此歹毒,一言不合就要以刀杀人,不知你是在何处受圣人之学?少时不学好,日后还不知你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我想知道,你的先生是何人,竟会教出你这等嗜血凶徒来。”
少年冷冷地道:“辱我所敬者,与父仇同,不恕!”
闻言,富贵中年人面色一沉,呵斥道:“放肆!今天我就替你家先生好好教训你一番,免得你日后为祸一方!”
“你,还不配教训他!”
徐良上前,看也不看富贵中年人一眼,伸手在少年的头上揉了揉,示意安慰,又弯腰俯身,在少年耳边轻声道:“做得很好,不过,你还小,讲道理这种事,还是让大人来。”
少年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收刀,退后,与杨昭三人站在一起,满面春风。
直到富贵中年人的喝问声再次传来,徐良才抬起眼皮看过去,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仗势欺人,还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甚至想草菅人命,你们眼中,还有王法?”
“狗奴才,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爹如此说话?!”
原本伏在美妇怀中哭诉委屈的女子突然伸手指着徐良,大声呼喝。
徐良嘿嘿一笑,看向富贵中年人,道:“是呀,我也想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霸凌,还一副有恃无恐,想必你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大胆!”
富贵中年人冷喝,高声道:“本官赵家润,乃新任凉州道御史大夫,如今正奉旨前去上任,你敢对本官无礼,口出狂言,本官现在就可以治你的罪!”
说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观察那邋遢汉子的反应。可惜,后者对此视若无睹,脸上神色古井无波。
徐良拍手笑道:“好大的官威啊,不过,御史大人齐家的本事真的让人不敢恭维,教导出来的女儿如此品行恶劣,跟恶犬无异,见人就咬,很让人怀疑御史大人为官治理一方的能力。另外,御史大人纵容手下行凶,算不算知法犯法?”
闻言,赵家润眯起双眼,盯着徐良问:“你到底是何人?”
他的内心不太平静,眼前这个年轻人表现得太沉稳冷静,根本不似普通乡野出身的家丁仆从。
“好说好说。”
徐良搓着手掌,然后撩起悬挂在腰间的那把七寸玉剑,笑眯眯道:“不才前不久承蒙陛下抬爱,受敕封为奉剑郎将,从四品,在御史大人面前,应该可以斗胆自称一句,本将军吧?”
赵家润看了看那把七寸玉剑,又看了看徐良的那张笑脸,面色逐渐大变,失声道:“你,你就是河洛郡王府的那位奉剑郎将,徐良徐将军?”
在他身后,一群人也惊骇不已,尤其是那美妇与那女子,两人眼里有惶恐不安。
如今在大魏王朝,奉剑郎将徐良的名字,哪个当官的不知道?白帝城接孤,数千里舍命护主的事迹虽然被朝廷以及各方势力刻意隐瞒起来,但是多少还是流传了出去。
关键是,赵家润这个凉州道御史大夫在官职品轶上虽然跟徐良的奉剑郎将一样,都是从四品,但是这里不是凉州道,赵家润还未拿到凉州道的官印,而徐良已经有玉剑在身。
此时,徐良放下玉剑,轻笑道:“御史大人若不信,本将军可以引来天子剑气,或者召唤河洛县的山水神灵,毕竟,咱们还未离开河洛县的辖地。”
赵家润一听,顿时背后冒冷汗,慌忙道:“徐将军,不必了,有朝廷绶印的官身玉剑在,下官相信徐将军。”
徐良点点头,声音清冷地道:“既然如此,本将军想问一问御史大人,现在咱们能讲一讲道理了吗?”
赵家润想都没想,就垂下头,道:“下官知罪,下官教女无方,致使她骄横任性,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徐将军,下官在此,替小女向徐将军请罪。”
徐良摆手,含笑道:“御史大人不必如此,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已经不是无知小孩,做错事,自然要学会自己去承担后果,掌嘴吧!”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吴痴人就探出一只大手,朝那女子拍去。
无人敢挡。
亦无人能挡。
即使是先前出手击破吴痴人的力量压制,从庄明圣的奇袭中救下女子的那位拥有一品大宗师实力的黑脸美鬓公,在这一刻都无法动弹。
啪的一声,女子的右边脸蛋上出现了一个红掌印,五条指痕殷红,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