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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云的失踪一开始没有引起警示,作为一军统帅,头衔上还有个“王”,祈云的一举一动都备受触目,不管这触目是明面的还是暗地,反正就是引人注意。可是,在这里,还有比“王”更高级别的存在,所以,祈云的失踪,大家理所当然的往“陛下交代了什么秘密任务吧”的方向想去,而林震威作为明朝军队的最高统帅,负责的是大局的布置、操控,明军打了大胜仗,他最近整天琢磨怎么威风地凯旋、怎么乘胜追击、打击那些烦人的臣子、世家大族,还真没注意自己女儿最近又干了什么“幺蛾子”——当然,祈云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林震威总体对她还是很满意的,所谓的“幺蛾子”就是那种“我家孩子可笨了,还皮”,表面抱怨埋怨,实则各种赤_裸裸得意炫耀,大家都知道的,但凡皇帝一这样说,必然要努力,且务必要装出一副”我坚决不同意“的大义凛然的语气认真反驳,最后换得一句似嗔似怪”你们啊......给惯的。“皆大欢喜。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祈云必然是跟自己的兵士、部队一起,结果发现不是,众人这才觉得不妙起来。
“也许只是追踪鞑子残兵去了。”林震威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明朝军队在鸭水河大败鞑靼,对方余兵分成几股溃逃,有将士提议乘胜追击,一举彻底消灭鞑靼,被林震威沉默否决了。林震威不是不想,是情势不允许:国库空虚,草粮匮乏,这每一日的嚼头,消耗都是巨大的,再打下去,难以支持——他们的粮草得以少许宽余,还不是多亏了祈云?若不是秋家那小娘子是个胆子大的,偷运了缅丁的粮过来,他们恐怕连多余的谷壳也没有。
那份胆气,教林震威佩服,也教他心惊——从来智谋者,不是为皇帝所喜,就是为皇帝所忌,素来如此。
祈云手握北平府三十万重兵,身边又有这么一位胆识过人的谋士,若将来他垂垂老矣,太子鼎盛......
战场无父子,皇帝的宝座下,尤其埋满了尸骨累累,林震威实在不敢多想——又不得不多想。
他想是朕多虑了,云儿和太子至孝,断不会作出这种不孝之事。又暗忖:将来之事,谁知道?人心总是会变的。
竟忧虑起来。
可这节骨眼,祈云竟然就不见了。她最后的踪迹在齐云山一带,再往深里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若是迷失其中,或是遇上风尘暴......简直不敢、不能想象后果。林震威年少随父西征,多次见过这种风尘暴的威力,一发作起来,遮天蔽日,别说几千几万人,就是几十万人,消失也不过瞬息,这也是不敢过于深入追击鞑靼的原因之一。他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也努力的让周围的人说服:祈云(英武将军)不是小女孩,她行兵经验丰富,冷静机警,一定不会有事的。许是在其他山脉一时迷路,很快就回来了。
可是没有“很快“,祈云一直没有出现。她连同三千精骑,仿佛消失于世间,再得不到他们一丝音信。林震威慌了,内心隐有一种不祥预兆。
皇帝不安,其他人自然不好过,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军营的气氛瞬间低压,于是,扫荡鞑靼残余兵力的目标微妙地变了,搜寻英武将军的下落变成了首位。给林思安的信就是此时发出,这大概是祁云失踪七八天时的事,先前没有发出信息是怕英武将军冷不丁回归,那信息就毫无用处了,可一直没结果,并且结果很明显了,投靠林思安、暗中给林思安充当军中眼线的某将士再也按捺不住想邀功了。信往江南,林思安却到了北平府,待他辗转收到,又过了好些天,算起来,祈云失踪也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在危险的沙漠,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若是她真就此死了倒也罢,只是她素来命大,小时候那么隐蔽的下毒手法也害不死她,林思安倒不敢妄想得太完满,他明白一口吃不出个胖子,他也不管他收到信后祈云是不是回来了,他只是需要这么一个机会、一个借口:林祈云不是对那个秋云娘千依百顺、情谊深重,若是听闻她的噩耗,作为得了她许多好处的秋云娘该当如何?至少得去奔个丧吧?什么,还没死?反正差不多......她总得有所表示。若是无动于衷、依然故我,那咱可说道的就多了去。
林思安眸光闪烁,笑意盈盈。若是林祈云死了,这里,说不能就是他的了!
真希望她死了啊!那多好!他握紧了拳头。
这边林思安寻思着怎么从芸娘处压榨好处,那边芸娘也收到了密函。
密函是由信鸽运送,故而十分精简,只有短短几个字:将军失踪,帝将返。恐危。
“将军失踪,皇帝军队的草粮支撑不了多久,只能放弃寻找将军返回京城,(这样)将军恐怕就更凶多吉少了。”
芸娘死死的盯着纸条,像是要用眼神将它们抠出来精读似的,她脸上还没有什么表情,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只是手指攥得死紧,指甲都戳到肉里。
“芸娘子?”
说话的是祁云留下来的心腹,叫刘胜。大凡从各处发来密信,必然先送往外将军——将军不在,就有芸娘带来,这是惯例。他收到密函,马不停蹄的送来,却发现芸娘神色不对,故而小心翼翼的询问出声?
芸娘缓慢的移动头颅暼了他一眼,那眼神,莫名让刘胜心里哆嗦,芸娘子向来春风化雨,此刻好可怕的感觉。芸娘把纸条递给了刘胜,刘胜小心接过一看,脸色立马变了,“这......”
芸娘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借此可以平静内心的汹涌,“你去把其他几位先生叫来,我有事交代。”
芸娘决定亲自往宣州城去一趟。
众先生面面相觑,然后纷纷劝止:将军看重娘子,素来报喜不报忧。既然失踪,此信何人所为?大有深意,娘子慎重也。
芸娘在刘胜去请众位先生时已经冷静下来,故而神色、语气极为平静,“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先生有没有想过,何人能指使得动将军的手下。将军就算出事,一时半会,只恐怕还没有人敢打她的人的主意。”
“这......”众位先生细思之下,脸色又是一变,的确,除了那位......
“将军必定无虞,诸位无须过于忧心。”她说,握拳了拳头,安慰别人,也说服自己。
“在下愿替娘子前往宣州搜寻将军下落。”刘胜站了出来。
芸娘看了他一眼,盈盈鞠了躬:“谢过先生好意,然则我意已决,先生无需多言。”将军失踪,本是需掩饰的机密之事,却刻意告诉了她,无非是想她前往宣州城,至于前往的原因,或者说后果,她也猜想到了:若是祈云平安,她自认也会平安,若是祈云出了什么意外,她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想终究是当了出头鸟,这才被皇帝忌讳,可是为了祈云,她别无他法。
也好,她想,若是祈云有什么意外,她也不想苟活。那便来吧!
“那草粮之事?”
芸娘笑了笑,草粮之事?不是还有大皇子坐镇么?
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众人忧心忡忡散去。芸娘回“停云居”途中,却听得一宫人禀告:大皇子要见芸娘子,说事关将军的安危。
芸娘知道大皇子肯定是要说祈云失踪的事,本不欲理会,转念一想,我若有什么差池,却也不能教你好过。故而转而往正厅而去,去见大皇子。
大皇子施施然而来,只见芸娘坐在正厅座位下首——倒算她识趣,理所当然的坐上了首座。细眼打量芸娘,但见她一袭绯色纱衣,珍珠白腰带束出细细柳腰,眉眼如画,头上浅浅点缀几朵珠花,简约雅致,盈盈行礼,神色虽带着冷漠,却依然让人觉得仿佛一朵鲜花跟前绽放,满眼春色,倒竟似比他人送他为妾,号称江南第一美人的苏倩倩还要美上两分——
大皇子本想虚张声势的来点场面话,芸娘却不客气,在他说了两句话后即不客气的打断他:“殿下找芸娘有何贵干?请有话直说吧。”
林思安有些恼怒,却不愿为一时口角坏了自己大事,逐道:“本殿日前收到信,说云儿失踪了。本殿颇为忧虑,芸娘子素与妹妹和善,本殿本不欲娘子忧心挂虑,只是事情堪危,多一个人多一个办法,娘子可有甚好法子?”
芸娘倏然起立,露出震惊的表情,“什么”继而像是冷静下来,一副怀疑表情看着林思安,“殿下此言当真?殿下哪来的消息?可确凿?”
林思安被她看得恼怒,甩出信函,“此信息来自军中,乃亲眼所见、所历,岂有虚假之言?”
芸娘接过展信,看完脸色煞白,“我马上出发去宣州城。殿下自便。”
扔下这么一句话,竟然转身就走了。
林思安愣住,感觉有哪些不对。可待他回过神来,芸娘已经没踪影了,然后他得知:芸娘带着将军府的亲卫真的往宣州府去了。
恰好府里的二管事来请示——因为主事的芸娘子不在,只能请示大皇子殿下——要运往宣州的二十万石粮食已经准备好了,何时出发?
林思安被这不费吹飞之力掉落头上的馅饼砸晕了,美乎乎的,故而完全忘记了刚才觉得不妥但又来不及细想的地方:他的线眼写给他的密函,被芸娘拿走了。他很“大方”地表示:既然府中人手不够,刚好本殿空闲,就由本殿运送吧。
林思安得偿所愿压粮往宣州城,准备买个好名声,再随军队凯旋回京;芸娘带着十几轻骑快马赶往宣州城。
一晃又是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