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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锦足足花了五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和林徐行冲出了林家的大宅。
林徐行亲自开车,车窗半落,夜风呼啸灌进来,扑在脸上,有种意外的清醒。
车内寂静,而季锦犹自僵立在座位上发呆。脑子和宕机了一样,怎么也反应不过来,在众人兵荒马乱的时刻,林徐行作为长孙,就这么看着长辈倒下去,二话不说就拽着她离开。
这种不问长辈安否的行为,和季锦最近体会到的林徐行完全不一样。
是道貌岸然实则冷情凉薄的体现?
是长久以来心病积疾积攒的矛盾?
季锦苦苦思索,然后迅速否定了自己的第一个想法,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那个温和坚实的男子。他同她同事三年,他做出的所有决定都不是利字当先,同事怀孕,在项目飞转的时刻,林徐行亲自加班填补工作量,不让同事加班,之后还允许同事带全薪休假,这对于创业公司而言,非常艰难。她的另一位同事家里老人身体出了状况,林徐行自掏腰包偷偷借钱给他,然后和自己合租的创业核心团队小伙伴,一起吃了半个月的泡面。
这样人能冷情凉薄?她不信!
那么是因为家族见的矛盾太深?也不像,刚才林徐行和林老爷子之间的对谈,谦恭有礼,进退有度,没有任何忤逆的成分。
如果非要说林徐行刚才的表现和谁有矛盾的话,一定是他的父亲林毅然,他没有接过林毅然任何一句话,连眼神几乎都没有瞟过去,足以见这关系是多么冷若冰霜。
那,到底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
不过现在回想一下,刚才一屋子人,找药的找药,打电话的打电话,以林家的资源,又是林老爷子的常见发病,想来也不应该有什么大问题,是出于这个原因,林徐行才这样放心大胆地离开的吗?
季锦把目光转向左侧正在开车的林徐行,现在的林徐行和前往林家一起吃晚饭的林徐行不一样了。
他原本紧绷的唇角放松了,目光也远没有之前那么锐利,显得柔和而慵懒。这是放松的信号,如果说前往林家吃饭的林徐行是一个即将面对厮杀上战场的战士,那么现在的林徐行就是一个得胜归来的勇士,自信而从容。
但是,还有一些另外的细节泄露着林徐行的内心,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轻点着。这个小动作很熟悉,季锦虽然看到林徐行做这个小动作的时候不多,但往往都是关键性的时刻。比如上次供应商那边出了纰漏,他们预计的内容不能如期交付,会影响一次十分重要的展会,林徐行也是这样,深夜带着核心团队讨论对策,季锦负责做会议纪要,她就紧盯着林徐行的手指这样无意识地反复点着桌面,一声一声,像叩在每个人的心上。
也就是说,现在的林徐行不是百分百放松的,就算的赢,也最多只赢下了一场小小的初捷,他还在为另外的事情担忧而焦虑着。
到底是什么呢?季锦灵光一闪,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串联在了一起。
“有什么问题,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遇到红灯,林徐行无意瞟了一眼副驾位置的季锦,她盯着他,眼神却没有焦点,显然正在放空,眉头轻颦,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无解的问题,“我早就说过,你可以对你所疑惑的问题发问,我会在安全允许的范围内尽量解答。比如刚才就是一场很好的模拟课堂,商业运作的过程中,股份转移是频繁行为,股价和股权的稳定,对于一家公司的发展而言,举足轻重,你的问题是什么?”
季锦有些不好意思,回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坦然道:“我还没有想到公司运作这么深而广的问题,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确定林老爷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就怎么拽着我走人了。”
林徐行心头微诧,季锦很敏锐,她注意到了一个很细节的关键点。
“那么我觉得,我们应该从目前林氏的组成说起。”林徐行一边开车,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仿佛自己说的不再是行业秘辛,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家族八卦,“刚才你见到的人里面,几乎包含了所有林氏集团的董事会成员,林氏是个非常老旧的家族型企业,还有一些没有出场的,职业经理人非常少,跟着我爷爷打江山的那批股肱却很多。
我的大姑姑,低调型女强人,结婚又离婚,没有儿女,把所有的精力都一心扑在了林氏上,也是我爷爷最信任的子女。”
季锦点点头,回想起那张短发而干练的圆脸,大姑姑的身上既有圆滑的气息,又不失精明与强悍,这样一生都奉献给职业和家族的人,有种悲怆的伟大,看来应该是实权派的中流砥柱。
“然后是我的二姑姑和二姑夫,纨绔子弟,不关心集团的实际运作,一般只专注于利润率,战略上毫无建树,但是好在,他们不管也不会乱发表意见。”林徐行嘲讽地淡笑了一下。
季锦回想刚才的会面,大姑姑和二姑姑、二姑夫几乎都没有说话,这样听林徐行一分析,大姑姑是沉稳和低调,二姑姑和二姑夫就是随波逐流没有意见了。
“然后就是我的三伯,三伯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很荒唐,和二姑夫一样,是个玩家,作为他们那一辈最大的儿子,爷爷一直没有让他承担很重的管理职责,他觉得受到了轻视,郁郁不得志,直到娶了我的三伯母陈凌汐。
三伯母陈凌汐你已经见过了,陈家当年的长女,他们的结婚既有爷爷和陈爷爷的交情,也有两人的彼此联合,自打我的三伯母进了门,三伯就此平步青云,很大程度来源于三伯母的长袖善舞和经营。
然后是我的父亲,他分管叶氏的三家分公司,顺风顺水,上面没有各种哥哥姐姐压制,他的个信宁*头不做凤尾,分家自立门户才是他的目的。
最后就是我的小叔叔了,对于林氏而言,他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一年一度的董事会都经常缺席,天南地北满世界跑,这次回来能见到他,我也很诧异。
陈诗华的出现并不奇怪,她今天本来就是来兴师问罪,罪名你已经知道了,我毁了和陈诗雨的婚约,以及,陈诗雨所谓的自杀,也不过是一场陈家的大秀,为了利益,没有什么不能拿来牺牲。
表面上看起来,今天是一场关于我继承去世奶奶股份的讨论会,实际上,是林家人和陈家人关于林氏控股权的角力,那部分股份能让我入驻林氏,也能成为陈氏正式控制林氏的砝码。
因为按照林氏的实权人物来看,在董事会里能说上话的,只有我大姑姑,剩下的人里,二姑姑和二姑夫和小叔叔不管事,我父亲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实际上掌控经营方向和战略决策的是三伯父,三伯母和陈诗华,他们都算得上是陈家的支脉,三伯父的所作所为也让爷爷伤心。
能勉强把这个家维持起来的人,只有爷爷,他手上监管的那份股份虽然能左右林氏决策权,但是他退休多年,早就不管林氏的决策,而在他还在的情况下,能够对奶奶当年的遗嘱有话语权的,只剩爷爷,所以你想想,他们会让爷爷出事吗?如果出事了,谁来阻止我这个变数进入林氏的董事会?谁来帮他们分割这份肥肉一样的股权?”
林徐行说得很慢,信息清晰,季锦大开眼界。
“所以你几乎跳过了整个蜜月期,就是为了在这必然会出现的场面之前,敲定能够带来变数的那部分股份?”季锦点点头,难怪他蜜月也要四处奔波,难怪他显得如此睡眠不足,难怪他既紧张又从容。
“现在的m国天气真是糟透了,幸好结果对得起我的忍受。”林徐行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微笑。
“richard是谁?他为什么愿意把他名下的股份转让给你?”季锦继续问。
“一个家族的老朋友,也是我奶奶以前留学时期的同学。我在m国读书的时候,会去他家的别墅过暑假,算是世交。”林徐行冷笑了一下,谁能想到,这样的世交可以选择伸出温暖的援手,也可以选择捅上冰冷的一刀,“为了得到这份股权,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要是改天我付不出你的合同金,你可要多留点时间给我,筹钱给你。”
“怎么?”季锦大奇。
“richard转让这部分股份,只让我付了1元钱,我们签了一份补充协议,三年之后,这部分股份依然以同样的价格回购,同时,他要了我的创业公司40%的原始股。”林徐行云淡风轻。
季锦心头大震!也就是说,richard一分钱没花,什么也没损失,要了林徐行这家前景极为明朗的公司很大一份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