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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年末,宫中接连发生几桩大事。
久病的贤德太妃终于一病不起,这一次发病没能拖到冬天,最终这位年轻的太妃离开了人世。而曾经在京内疯传了好一阵子的与之有私情的长公主发愿终生不嫁,并离宫于京郊的一所道观带发修行,为国祈福。
谁知,那日宜秋宫又突然起了一场大火,烧死了一个不起眼的宫女。
贵太妃令人压下了此事,不许宫人多作议论。
过了数十日,便果真再没有人记得此事了,再过半月,从前京内的那些流言与故事也渐渐销声匿迹,所有人都开始关注起另一桩更大更新的事。
南疆王入京已有数月,终于定下了婚事。
皇帝下了旨意,最终定的是亲王家的一位郡主。据说那位郡主生得十分出众,有些像原来那位颇有名气的长公主。
南疆王漠凌当然没见过那位郡主,所以听到这种传言,也只是一笑置之,压根不信。
其实,在某些时候,他还真对洛宁慕稍稍动了那么一点心。
也就只有一点而已。
不过,男人嘛,尤其是像漠凌这般身份尊贵又曾拥有过许多女子的男人,能让他动一点心的女子太多了,动过心之后就忘了的也太多。所以,漠凌反倒觉得,至少洛宁慕比那些女子幸运多了,她没能成为他的女人,而是成为了他记忆之中难忘的一个……
——大概可称之为朋友?
京里愈加冷了起来,眼见便入了冬。
皇帝的意思是索性让漠凌在京内过年,待到年后寻个好日子先将婚事办了,再让其带着郡主一同回去南疆。
漠凌也知道空闲日子不多了,便抽了一日空,稍作乔装,一个人悄悄出了京郊,寻到一座偏僻的山上去。这座山上风景不怎么样,路还十分难走,一路走来竟一个人也没遇上。直至山顶才见道路好走了些许,穿过一片竹林之后,总算寻到一处房屋。
屋子前头有两个小丫头,一个着黄衫,一个着绿衫。
黄衫那个丫头蹲在地上画着圈圈,似乎有什么困惑不解的问题似的,一脸迷糊鼓着脸的模样倒也有些可爱。
“……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绿衫丫头问。
“为什么她们就真的……那什么了呢?”
绿衫丫头叹了一口气,循循善诱了起来:“你看,殿下是不是个美人?”
“是!”
“那曲姑娘是不是个美人?”
“……也是。”
“那美人与美人在一起,是不是特别美?”
“是!”
“这不就得了吗?”绿衫丫头摊手,“别胡思乱想了,这事儿就这么简单。”
“……哦。”
黄衫丫头转过脑袋,将目光落在渐渐从远处走来,言笑晏晏的两人身上。
那两人皆是女子,虽穿的是布裙戴的是木钗,但却一点也遮掩不住她们的美。当然,除了容貌之外,更美的是漾在她们眼中的,牵在她们手中的,任是谁第一眼看过去,都能一眼便感受得到的幸福。
黄衫丫头看了半天,突然一脸坚定地朝绿衫丫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漠凌差点就笑出声来。
两个丫头没看见他,最终还是那两位美人先看见他了。
“漠凌?你怎么来了?”
先开口的,就是那所谓带发修行的某位长公主殿下洛宁慕,而站在她身侧的,却是那个数月之前病逝的贤德太妃曲娆。当然,自贤德太妃“死”了以后,她便已经完全摆脱了那个身份,此刻,只能称之为曲姑娘。
“出来逛逛。”漠凌笑了笑又故意叹气道,“哎,没想到本王千算万算,也没能将长公主殿下算计去南疆当本王的王妃。”
“呸!”洛宁慕对他一点不客气,“当初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假惺惺地要来帮我,其实对我另有所图。哎,都怪我生得太好。”
洛宁慕装模作样,曲娆未语先笑。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漠凌冷哼一声,“难道我帮你们的还少?”
“……你帮过我们什么?”
“至少带你们去逛过一次青楼!”
此言一出,旁人还未如何,一旁站着的黄衫丫头却突然惊叫了一句,结结巴巴地插了一句话:“殿……殿下……殿下还喜欢找青楼女子啊?”
“……酥月!”
洛宁慕感到很无力,看来要让酥月弄明白她与曲娆之间的感情,还需要再多费些力气,不过也无碍,来日方长,说不定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日,也许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并祝福她们。
不过,既然漠凌提到了那一次逛青楼的事情,便不得不让人想到锦心。
那一次见过贵太妃之后,贵太妃最终答应放她们离开,可就在她们即将走出宫门之时,贵太妃却又突然唤了洛宁慕一声。
“还有她,把她也带走。”
于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洛宁慕带着酥月和翠星,曲娆带着掬水,在她们的身后,还跟了一个锦心。锦心跟着她们住在这山上,总是一个人默默无语。直到她们定了年后启程去江南的事,锦心才突然来找她们。
“我就不与你们一同走了,我要留在京城。”
“可是……”
“反正皇上以为我死了。”锦心道,“你们放心,我自己会谨慎小心。”
那天不知怎地,洛宁慕突然就没能忍得住。洛宁慕觉得,她们与锦心认识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一同有过这些经历,也算得上是患难与共的伙伴了。可锦心却总是有她的秘密,有她的烦恼,从来都不说一句。
洛宁慕干脆将她们去过双月楼,见过琳心的事说了出来。
然而锦心还是无动于衷。
曲娆扯了扯洛宁慕的袖子,洛宁慕叹了一口气,决定算了。
“我与你们一样。”
猝不及防地,锦心却突然开口了。
“在双月楼时,也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只是,她后来嫁了人。”
青楼之中多有此情,大概因为到这里来寻欢的男子尽是薄情,因而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倚靠远比与男子之情要来得可靠。可偏偏锦心是用了心的,那一个女子却只是将锦心当做了寂寞孤独时的慰藉。后来,她寻了个愿意替她赎身的男人,便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了,做了那个男子的妾室。
“我去看过她几次,有一次却被那个男人撞见了。”
那男子竟不觉得遭遇了背叛,反倒觉得新鲜有趣,还琢磨着干脆将锦心也赎了一并纳入府内,到时左拥右抱,一定十分快活。
本是那男人一厢情愿,可偏偏他要威逼那女子来与锦心说。
被自己心爱之人所游说,劝的却是让她一同服侍别的男子。
——这大概是世上最令人痛心绝望之事。
恰巧那时遇上洛千旸,锦心心如死灰,冷言冷语随意敷衍,却不想洛千旸反倒留了心。直至那男子多番来纠缠,更向老鸨许下重金要买下锦心,锦心迫于无奈,只好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应了洛千旸的入宫之邀。
难怪当日琳心说锦心是为了躲避小人。
洛宁慕与曲娆以己度人,只觉她们一路走来,能有今日实在是太过幸运,两人都不自觉地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既然如此,你还留在京城做什么?”
洛宁慕问了锦心最后一个问题。
“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不如在这儿等着,等到来日她年老色衰遭了厌弃,走投无路无处可去,也许到那时,她便会和我走了。”
第二日锦心便下了山,回去了那个曾经令她欢喜也又令她伤心的原地。
不知如今锦心究竟如何了?
洛宁慕与漠凌等人说笑,十分突兀的,突然从脑子里冒出这么个问题来。但无论如何,总希望这天底下是有情人终能长相厮守,若不能在一起,便只能期待早日放下了。
在这山上已住了差不多一个来月了。
这山上光是种了一些树,竹子,野草野花,其余什么也没有,山上的屋子也十分简陋,日常所需都是由酥月翠星与掬水三人下山去买,平日里除了到处闲逛,便只能一起说说笑话打发时日。
她们已经住了这么久,接下去还要住好几个月。
要一直住到开春时,等着漠凌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回南疆去的时候,才能将她们一起带离京城,往温暖的南方去。
看起来似乎很清苦很寂寞也很无聊。
洛宁慕想,若换做是从前,她是绝对不能容忍生活在这种地方的,可能连一天都呆不下去。可眼前,她却有一种无比充实无比幸福的感觉。
当然,这是因为……
有曲娆在她的身边。
一切都很美好。
唯一有些令人觉得不太美好的是,送走了漠凌之后,曲娆突然将洛宁慕拉至一边,提了个问题。
“慕儿,你可想好了?”
“想好什么?”
洛宁慕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你忘了?”自出宫之后,曲娆时时轻松明快,倒不如从前那般喜欢摆出一副端正严肃的模样,但此刻,曲娆的神色却十分认真,“我们从前约定过的,一月之期。”
洛宁慕总算想起来了。
那时她们才互诉情意,曲娆却突然莫名其妙地规定了一个什么一个月的约定。
……
“那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试试,一个月之后,你再做决定。”
……
洛宁慕原本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曲娆应当早就将这个什么鬼约定给忘了,却没想到,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一个月……哼!
“……早就过了一个月了。”
“那你有决定了?”
“当然!”
“什么决定?”曲娆竟然还问。
洛宁慕有些不高兴再纠结那所谓的“一月之期”,便索性胡搅蛮缠,将话题……扯向了另一个方向。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回出宫之时,原本是打算去南疆一趟的?”
“记得,结果却没去成。”
想起上一次出宫的事,洛宁慕就忍不住又想到一大堆有的没的,当然,那一次出宫最重要的收获,就是得知了曲娆的心意。
“这一次,我们可以先去南疆走走。”洛宁慕提议,“我要带你去看鸢尾花田。”
那里一大片一大片全是紫色,让人一走进去就沉醉其中。
“有机会,还要去认识一下漠凌的王妹。”
她特别想知道,那会是个怎样勇敢而执着的女子。
“然后我们回江南,这次一定要去上回没去成的汤泉山庄!”
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去找高询聊聊,但她绝对不许曲娆再见那个叫柳长书的坏蛋。
“还有……很多很多。”洛宁慕笑道,“总之,以后每一日,我们都要在一起。”
——要相守到白头,永远也不分离。
这就是她的决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