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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要正式展开交际模式,婉容任凭云姑姑给她煞有其事的梳了个飞仙髻,横插了一把碧玉飞花的梳篦,坠了一支满堂花碧玉簪,点水珠的流苏就在她的脸侧垂垂欲坠,小到指甲盖大的玉簪花耳坠,一身百花不落地浅碧色为底的裙裾,外罩了一件透纱的软银半袖。
恰如那如风而至的碧波仙子,轻烟飘渺间,端雅明丽,行止婀娜,并无摄人心魄的妖艳,却能润物细无声的惑人。
云姑姑如愿以偿的把两只碧玉晴空的镯子带上了她的手腕,细细瞧着中觉得还是略素。
多年相处,婉容见她的眼波飘忽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赶紧道,“够了,压一头的物件,叮呤当啷的掉下几件,多难看啊。”
“哪里会?”云姑姑心不在焉的要驳,身子已经转向了大打开的首饰盒,准备另行挑拣。
婉容摇摇头,径直走向了门外,跟静候着的钟公公道,“赶紧着走。”
“主子,”云姑姑听了着急的在后头翻盖箱子,小声跟掌衣服首饰的司衣女官嘱咐了几句,便急急跟了上来。
昨夜又下了一场夜雨,满园的景致便有了雨后初晴的爽朗,微风徐徐,带来远处山风的凉意,吹在人的身上,轻易散去了夏至的燥热。
婉容乘了软轿,一路过去,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这明妃跟她实为堂姐妹,可她入宫三年,确实连一面都没见上,也算是奇异。
如今陡然就要见着了,中间还隔着个李君瑞,这让她实在平静不了。
不由自主的屈指,凑到了嘴角处,张口一咬,一口牙印就落下了,低头一看,搓搓手,藏进了袖口,这是她的坏毛病,一紧张就觉得牙痒,就琢磨着找东西咬上一口,一般都是手腕,手指遭殃,效果有多少没发现,反正就是促就了劣习一枚。
朝云阁原来就在春水溪上头,就离他们前夜放烟火站的地方不足百步远,沿着山道往上走,溪水就在脚底下涓涓流淌,其上还有竹筏顺水横流。
“妹妹,你来了。”有人站在一处高台前,看到她的轿撵后,就热情的招呼。
听着有些耳熟,婉容抬头一看,一个高挑美人一身藕白的衣裙,珍珠头面,就算是素净的装扮,也是掩不住的贵气盈体,端庄优雅。
原来是她,跟他齐耳相衬的美人。
婉容低垂眉,转瞬便笑靥如花诚挚的应答,“让姐姐久等了,是妹妹的过错。”
“哪里的话,早闻妹妹蕙质兰心,有倾世绝艳之美,今日见了,果然是非同凡响,都快看煞姐姐了。”
夸她貌美,婉容正好下了轿撵,对方上前两步,接了她的手,双手交握,莹莹笑目对接,好一对友善的姐妹花。
“姐姐谬赞了,”婉容想说什么又觉得语拙,垂眉低首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状。
细细看着她明妃,手上不明显的颤了一颤,最是那一低头的娇柔,让人心碎难休。
“快进去吧,皇上怕是晚些才能到。”她转开了脸,指了指前路。
原来李君瑞还没来,婉容有些懊恼,面上却是顺从的应是,明妃随即放开了她的手,上前一步引路。
锁宫三年的张美人,宫中都是当笑话看的,都道是传言虚假多半,不净不实多矣。前日不过匆匆一见,明妃回去后,仔细琢磨了一番,认定是夜色昏沉,大约是迷了眼。
今日一见,等到真真切切的把人看清了,那恍惚未决的心凉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这样?她脚下走的极稳,笑容却是僵硬。她们张氏女子,素来以贤良淑德的美名,多得士族权贵人家求取婚嫁,要说美到如她这般惊心动魄,有记载以来,绝对是没有的。至于那威名短暂的三婶子,见过她的母亲,也没说她有如此美貌。
莫非,此事真如外界传闻般?可祖父为何又那般笃定,父亲又不肯跟她分说半句,就她慌乱两头忙,该是如何?
婉容只想装初来乍到的乖顺,把今日这没头没脑的聚餐给胡混过去便罢,完全没想的那么多。
两人进了阁内,分了两边的圈椅就坐,敞开的八面大窗,把山野的青翠,全然展现在人的眼前,再加上山风转道过境,若是纳凉,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界了吧。
“这是云栖龙井,妹妹从江南来,应该是爱喝的吧。”明妃尽心做着地主,热情不减的招待她。
“是,”婉容笑着随口应了,并不碰茶盏,她不爱所有茶,很俗气的喜欢各种果子露。
明妃覰了她一眼,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闲闲评价了一番此地风景地貌,又说到长公主的伤寒,将养了且有大半月,好了才敢带她往这边来,云云。
婉容适时应答了几句,一个有心说话,一个有心搭腔,此间氛围还算不错。
话到半晌,有公公过来通传,说是皇上过来还需要半刻钟的时间,让两位主子稍候。
婉容悔不当初,早知不该这么早来,这有一句没一句,还得她劳心费力的接话,真是左右不得劲。
明妃却是挥了挥手,道,“且都去外面候着吧,本宫跟你们主子说几句小话。”她说的磊落,婉容只能附和笑着点头,挥手让云姑姑们避退了。
见人走光,阁内只剩下她们俩,明妃做出一本正经的摸样,说道,“妹妹可知,三弟进京了,升了三品昭毅将军,袭禁卫军副统领一职。”
婉容开动脑筋仔细想,她的三弟可不就是她的亲哥张祺,理清楚了后,这才做出欢喜状,道,“是真的吗?妹妹消息不灵通,多亏姐姐告知。”
停顿几息的功夫,在旁人的眼里就落了下乘,且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就没了然后,装相也是过于浅薄了些。
明妃看了她一眼,不做表态,只是继续道,“妹妹可知,原先那位置上占得可是廖家长子廖昌远,他在禁卫军熬了五年,眼见着统领之位唾手可得,却被调去了羽林卫任统领之职……”
刻意的停顿,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婉容躲闪不及,只能镇定的憨笑,心里却是琢磨开了,从副统领过去就是统领,那不是啊,升了吗?
心里怎么想,问是问不出口的,怕是一出声就成了真傻子。
明妃像是得了赞同,啧啧两声,言辞凿凿又道,“廖昌远正是华贵人亲大哥,昭明公主的亲孙子,廖左相的嫡长子,你想啊,管不了是为什么缘故,廖家人跟张家的怨念算是结下了,别的不说三弟在禁卫军怕是艰难。”
婉容都糊涂了,没人告诉她这些,甭说是前十三年的岁月,就是这三年来,李君瑞也是刻意规避了外面的世界,她就是没有软件加装的硬件,再精细也就是个摆设。
“妹妹,妹妹……”明妃催促声起。
“啊,”婉容后知后觉的抬头,瞪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她。
明妃无奈的摇头,笑着道,“好妹妹哦,那可是咱们的兄弟,人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宫里宫外都需要人帮衬,他们在外有出息了,咱们在宫里过的也安生。华贵人因你之事,被皇上罚了,锁宫三月不可外出,三弟又在这时顶了廖家人的位置,姐姐也是怕,你不知道,昭明公主同太后交好……”
“皇上驾到。”
正说话的两人齐齐回头,不知为何,统统暗地里松了口气。
婉容:我的娘啊,再下去就该露陷,绷不住了。
明妃:到底听进去没有,我的天哪……
白公公打头挑起了帘子,李君瑞就进了门来,见到里面就她跟明妃两人,不经意的挑了挑眉。
“起来吧。”
“谢皇上。”明妃在他面前一摆一眼,精神绷紧。
婉容跟在她后头,只能跟着出声,说实在的,就这么一本正经的见过某人,都快在她的记忆里消失不存了,有时候她都快忘记对方还有这等至尊身份,现实现地的重演一遍,说不清什么感受,于是乎,感想颇多的她,慢了一拍,反被人给拉了起来。
抬头一看,明妃早就站在了他身后,笑盈盈的看着她,李君瑞没什么表情,却也没放开她的手,只是道,“等急了吧,先用膳吧。”
李君瑞和被拉住的婉容在前,明妃在后,齐步去了隔间。
婉容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没成功,只能忽视后面的视线,高挺脊背当什么都没发生。
正主子居上位,瑞妃占右,明妃靠左,自有公公为主子布菜,有上头那位先启筷,一顿午膳吃的悄没生息。
婉容自在久了,一下子套上笼头,吃饭还要装给别人看,实在没有滋味,不过是数着米粒吃,早想好了,回去再吃一回就完了。直到上头伸了一筷子的酥油肉片,塞进她的嘴里去,沾了一嘴的油腥不说,没防备差点咽着,翻个白眼咽下后,狠瞪了他一眼,可对方根本没反应,吃着他的水煮白菜,素鸡炒菌菇,白玉冬瓜汤……什么啊,几时改的吃素。
婉容没怎么想,就挟了一筷子他最爱的红烧肘子放进了他的碗里。
“诶,妹妹不可。”明妃在对面看了,忙忙出手阻了,示意身后的人再换一份米饭。
“妹妹难道不知,陛下茹素快十年了,不进荤腥。”
“什么?”婉容瞪目,转头上上下下的把李君瑞打量了一遍,不对吧,怎么可能呢,前天不对,昨天,不对,无论哪一天,他都不是吃草的人啊。
李君瑞静静的看了她一眼,顺手接过白公公调换的米饭,挟了一朵菌菇进口里,就着饭吃的心平气和。
“哈……”婉容张了张嘴,底下横出来一只脚,踢在了她的小腿上。受了警告,控制不住表情的她,只能拼命低头。
这真是活的久了,什么事都能看到,吃肘子直接上手的人,还吃素,我的妈呀。
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其中根由的明妃虽觉其中古怪,哪里有她认真的资格,也就垂眉温婉的继续低头用她的饭。
接下来婉容就着人吃素的美好景致,狠用了几口好菜,一不小心,又吃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