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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容目视底下光景,含了一抹笑在唇角,看起来端庄典雅,自带一股深沉的傲气。
可事实呢,谁能知道她紧张的都快僵了,她这个人吧,越是卖乖讨巧,越显柔弱可期。越到事态不可转圜的地步,越是固执到冥顽不灵,就算是要死了,也是眉头不皱一下的好汉。
到这会也差不多,被底下的大场面可吓得,直接神经短路,成了一尊完美的雕塑。
就这点,拉着她手一路过来的李君瑞都没想到,就更别提跟在身后时刻关注着主子行止的云姑姑。
她见主子这番大气摸样,还小心翼翼的松了一口大气出来,好了,好了,不愧是主子,还是镇的住的。
婉容一举一动都跟着身边的人按部就班的来,坐在了她的位置上后,也仅是半个屁股着了实处,背脊铁铸了似的,板的直直的,难受的不行,却是一点没感觉到。
耳听白福大总管,手捧着一张黄绢布大声的念诵着什么,一字一句都准确的灌进耳里,连起来愣是没听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吧啦吧啦,足足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白福公公还在那边平稳诵读。
“……钦此。”
好了,婉容一口长气憋在胸口,被他最后两字给震了出来,终于念完了,她这绷紧了的精气神也算是神游归来了。
这么长的一句告白,她竟然就听明白了首尾两句,也是天才,婉容翘了翘唇,像是沾了什么糖心似的得意洋洋。
她到好,在一边自娱自乐开来,李君瑞一个斜眼过去,看见人这副模样,恨恨的抓了她藏在桌前帷布下的手,狠狠的捏了一把。
婉容灵动的翻飞一个白眼,颠怪的呢哝了一句,到是知道时间不对,没发出声响来。
这番小儿女的举动,居多人没看见,有心想瞧的方位不对没能看着,唯独落在了跟他们正好起排的太后眼里,眼眸一垂,用帕子掩了唇角似有若无的轻咳了一声。
未能惊醒上头的二人,到是一直在身边伺候着的姚昭仪低声询问,递了甜白茶杯到她手上。
姚太后不过三十往上的年纪,保养得宜,娟秀面目,要不是一身高贵的翟冠大服昭显了她高不可攀的身份,除开瑞妃这等妖艳不是凡品的容貌,比之上座的其他女人在容颜上确实不差多少。
更加上通身的气派和常年的温养,别的不说,姚昭仪在她身边,生生黯淡成了素白壁花。
轻啜了一口为她一人独烹的雾枣茶,细润了嗓子,放下帕子之后,脸上带出一缕深思难明,眼波滤过身边的姚昭仪看向了右手靠近皇位的那方位置。
那里坐的是新封的姚国公一家,致仕的姚长宁病死在老家,皇帝表彰亲授的国公爵位就有太后的亲兄长承袭,姚家自此一跃成为皇亲国戚。
还不够,姚太后看着兄长身后华服彩衣的几个妙龄少女,漫无目的的想着,姚家牺牲这么多,用一个正妃的位置换了一个国公的爵位,说起来是不亏。可宫里总不能老是让她这么一根老藤牵着,要是她死了呢,一个跟皇室毫无瓜葛的权贵,战战兢兢的哪里还有长久的富贵。
小敏儿是不行了,她憋了柔柔顺顺依着她的姚昭仪一眼,把人看的脸色当场涂白了一层,不无耐烦的皱了皱眉,胆子实在太小,要是稍微能多点能耐,也不至于保不住腹中皇儿。
她是不是真的老了,一想这些难过的事,心就忍不住抽抽的疼,姚太后勉力抛去高涨的厌恶,再不去看身边如小白花柔顺的人。
先前得的盛宠也是莫名其妙,如今失宠也是理所应当,一花哪有百日红,只要他不跟先帝似的长情,天仙般的美貌又如何。
她们姚家也不是找不出那样的人,此时,姚太后眼神陡然锐利,看向了被人有意无意挤落到墙角,戴着白色惟帽的藕荷色衣衫的女子,就这么莹莹坐着,也能显出妙曼不俗身姿,要是落了那道遮拦,还不知是如何绝美,这一眼间,心情又慢慢的好上了些许,默默念了一句佛,菩萨保佑,否极泰来。
此时正是申时末,酉时初刻,日头西垂,霞色满天,春水溪遍地金黄。
钟鼓司的内监一声令下,空阔的场地上,鼓乐齐鸣,早已准备多时的宫中伶人从四处穿插涌入,曼舞翩飞,腰肢舒展,妙曼非凡。
婉容无事可做,明淑二妃之间的闲聊她又插不进去,李君瑞严正肃穆,哪是个说话的对象,只能注意着场内的热闹,一来二去就被歌舞吸引了注意力,曾经她在此道可是专研颇久,虽不是自愿的,到后来也是成了谋生本能,不免多有领悟。
奏的是太平乐章,舞的是应景的太华山春秋图。主舞一套霓裳彩衣,惊褪红尘,甚是妩媚,作伴舞娘着苍青色的披帛丝裙,飘飘若仙。
婉容观的起兴,手指轻捣,不免看入了神。
“瑞妃娘娘,颇善此道?”
隐约有人说话,婉容没回神。
紧跟着身边有人提醒了她一句,“妹妹,太后同你说话呢。”
婉容后知后觉侧过头,去看说话的人,原来是隔了一座的明妃,她抬抬下颚指了指右手边的太后娘娘的位置。
婉容再次回头去瞧,却见太后怡然自得的目视前方,不像是跟她说话的模样。
正以为弄错了的时候,太后头也不回的又说了一句,“瑞妃看来是极懂的,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门道,同咱们分解分解。”
分解分解?怎么个分解法?婉容直接装傻,“哪里,哪里,臣妾不过是看个热闹光景,哪里知道那么多。”
“是吗?”太后温和的看过来,约莫疑惑的回答。
“咦?”坐在姚昭仪下手的张美人忽而插言道,“前几日还听宫里的姐妹们说起,瑞妃娘娘极善音律,说好了,改日上门想同您请教一二呢。”
宫中无聊,几位相好的嫔妃聚在一起,不免做些无伤大雅的游戏,行诗,作画,赏花,斗草,操琴,又文雅又能排解寂寞,张美人在此提及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瑞妃才在宫内现几天,就有这等名声传出,她不是有心来捧瑞妃的场,就是专心专意来给人搭桥的。
“是吗?”婉容轻飘飘来了一句,似笑非笑的看她,就是不答话,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张美人浅笑无惧,却是站起身来,施施然的走到御座前跪下,“皇上,趁此良辰吉日,臣妾不才,携同宫中姐妹编排了一曲将行令,进献给皇上,祝大闵朝江山永固,国泰民安,皇上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此时歌舞方歇,众臣家眷正觥筹交错,互相敬贺,可眼角处,哪个敢脱离了上座,当前发生的事,一清二楚的看在众人眼里,全场皆是一默。
皇帝不置可否,意在外的兴致缺缺。
太后见此打趣的先开了口,“到是有趣,皇上不如让她们胡闹一回。”
李君瑞低颔首,随意的抬了抬手,算是答应了。
张美人明明是低着头,就跟头上长了眼睛似的,俯下身叩谢圣恩。
婉容不明缘故,还不清楚具体走向何处,到是明淑二妃,凝聚的神色,再也不故作轻松的闲聊了。
将行令,乃是当朝边塞诗人季末的诗句,当年他大胆远走边塞,运气不好撞上边关硝烟起,差点丢了小命在那,多亏晋北总督石孝之临危相助,也不知是生死关头通了七窍,还是石孝之确实给了他莫大的灵感,挥洒一首词令传遍大闵朝,至今边塞词作无人能超越。
十六位女子扮演的金甲勇士排成矩阵,乐声起,悲凉秋飒之意迎面而来,列枪而战,红缨飞舞,密不透风间,英勇亘古之意,凝滞了夏日幕落,背倚溪水黄金灿灿,身前杀场黄沙漫天……
鼓声一顿,有劲装披软甲女子破阵而出,一举跳高,跃入金光夺目的半空。
红霞挂血,青白苍天乍现金缕万丈,拢了一身金芒。
鼓声骤然乍响,再跃入人间红尘,姣好容颜就此倾泻与人前。
如此美情美景,加之刚柔结合,同黄昏日暮相配,就算是俗之又俗的面目,也被染上一层圣洁之意,更何况,美人确实美矣,真是美不胜收的一场盛景。
人人都被眼前的一切惊得咋舌不已,无论男女都被那突然出现的女子给分散了注意力,那是一种不分雌雄的美丽,潜在心底的赞颂,而失却了嫉妒的本能。
唯有婉容看的是相当腻歪,你怎么美都成,能不能别把眼睛流连在某人身上。
要说前面的那些嫔妃,事实已定,她无能力改变什么。你个什么都不是的女的,还想在她张婉容的专业领域挑衅,真正的活腻歪了。
这世上能以美色魅惑李君瑞的人只能是她一个,你算是哪根葱。
“啧啧,跳的还不错,赏了!”瑞妃娘娘金口一开,意兴阑珊的随手一抬,直把人当街边耍猴的,看的高兴,就扔你几个钱。
明淑二妃听得清楚,面面相觑间用喝茶掩了面,偷偷去打量同样黑了脸的太后,这可是她们姚家出的好人,如今遇上个混不吝,看如何收场。
钟公公比他家主子还要心急,朝前一步,高声一嚷,“瑞妃娘娘有赏。”
姚家人正琢磨着上位者的动静,被突如其然的一嗓子喊得,首当其冲一头雾水,为什么太后娘娘脸色不郁,这赏该不该接?
张家老太爷没来,张尚书就带了张恒,跟着廖家人陪着刚到的昭明长公主坐了姚家正对面,一舞毕,张尚书还有些城府,什么表情都往外露,就张恒年纪轻经不住事,握紧的拳头显露了心事。
廖家人连同昭明长公主到是一直兴味的观察着这新上位的瑞妃娘娘,直到钟公公帮忙吆喝了一声,这才稍稍变了脸色。
昭明长公主|镇国老夫人:这老货厚颜无耻,认主到快!
廖相等:十年之内,瑞妃地位动不了。
更多的不明真相者:哎哟美人相妒,好戏上场了。
刚刚舞完一曲,软甲着身的英武美娘子,美好胸脯起伏不平,却是英气勃勃的站在下首,不躲不避的看着上座唯一一人,尽是权当没听见。
好样的,在她面前勾引男人,婉容看不想看了,冷冷开口一嘲,“没规矩。”
不解气,又加了一句,“张美人好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