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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草反甘遂、京大戟、海藻、芫花;乌头反半夏、瓜蒌、贝母、白蔹、白及;藜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苦参、细辛、芍药……”清晨的林间,阿康背了个篓子,一手拿着本书、时不时瞄两眼书上;一手拿了个长长的树枝、拨开身前的长草;嘴里念念有词,却是在背着草药书谱上的口诀;不时还弯□来,拾着草叶、花苞,对着手里的图谱,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阿康看到一株很像艾蒿的草,又与寻常见得不太一样,也不知是否是因为不同水土,故而样子有异。阿康蹲□子,扯过一片叶子嗅了嗅,想了一想,把那叶子掐掉半片,看了看断口,又闻了闻流出的汁液,刚想去舔一舔味道,忽然觉得叶脉纹理看的不是很清楚。眨了眨眼,又举头把那叶子对光映着,却发现自己呗罩在一片阴影里。阿康瞬间觉得自己颈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直后悔自己不该出来这么早,更不该独自一人出来。此时萧峰正带着乐儿在河边练早功,原想着这里离女真人的部落不远,应该不会有什么猛兽。可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自己就被罩在这一片黑影里了呢?阿康打量了一下这块影子,高高大大的,一下子也想不出是什么。阿康回想了一下长白山上的野生物种,心想:这不会是熊瞎子吧?难不成立刻装死?
阿康蹲得腿发麻,正准备冒险试试直接倒下,忽听后面一句生硬的汉语:“你在做什么?”
阿康一屁股坐在地上,傻傻的回头望去。就见一个高大、面生的女真年轻人,瞪着一双炯炯有神、分外明亮的大眼,似乎因等不到阿康答他而略有不耐。阿康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怪,他的衣服、发式虽然看着与其他女真人的不大相同,可又总觉得好似哪里见过、很是眼熟;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像是胡人,眼睛却又不像女真人那么单细,皮肤也很白、而不是像阿骨打兄弟那般晒成发亮的红棕色;女真人的性子大多是开朗活泼的,虽然只听见他说一句话,但看他的神情,阿康就觉得他是个不爱多说话的人。
这个看着比阿骨打要小个两三岁的年轻人,见阿康愣愣的瞧着他不说话,便探头去瞧阿康手中的图谱,问到:“这是什么?”
阿康缓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回道:“草药的图谱,”阿康对这个眼神专注于图谱、很有求知欲的小伙子印象不坏,于是把图谱又往他眼前递了一递。
小伙子接过图谱,蹲□来,看了看那株草,又看了看图谱。“你认识这种草么?艾草。”阿康问道。
“唔,”小伙子点点头,“你们叫他‘艾草’?”
阿康点点头,“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
“嗯,”小伙子有一点头,阿康见他认识这草药,还懂得功效,很是开心,眼神满是期盼的望着他。
“驱邪的。”小伙子很肯定的说。
阿康心想:还好刚刚没站起来,不然听了这个答案,八成又要摔一下了——很雷人的答案。
遇到一个伪“同道中人”也还是不错的。这小伙子带着阿康采了艾草,又把她领回萧峰和乐儿练晨功的小溪边。萧峰见到他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继续指导乐儿。阿康以为萧峰认得这个年轻人;殊不知却是自从带着乐儿在溪边练晨功开始没多久,萧峰便察觉时不时的有人在一旁遥遥观望,见来人并无恶意,是以并未挑明。这观望之人每隔几天就会凑近几步,这几日连乐儿都有所察觉了。听其气息,便知就是这女真小伙子,这才打了个招呼。
阿康见这女真小伙子对草药学似乎很有兴趣,也乐得同他分享。于是每天清晨,萧峰带着乐儿习武,阿康便在一旁与这小伙子一道看些图谱医书。渐渐熟悉起来,阿康问起小伙子的名字,也不知他说的是哪族的语言,叽里咕噜的一大串,据说是“上天的奴仆”的意思,阿康就着谐音,叫他腾奴。腾奴汉语会的不多,阿康索性和他说起女真话;可他片不领情,执拗着非要阿康教他说汉语。作为回馈,他教阿康女真话、契丹文、蒙古文、回鹘文……阿康实在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女真部落竟有如此渊博的语言学家,还如此年轻,简直是惊为天人!不由暗叹:难怪后来完颜部落能够一统女真、灭了大辽,知识决定生产力啊。
在交流中,阿康渐渐发现,女真人的医学知识并非一片空白、亦不是像她之前所想那般全然谬误。所有的草药,问起腾奴起功效,大多答曰:驱邪。不过细说起来,腾奴认为艾草是“驱风邪”的;而像炮姜、附子等温中散寒的药材,则是“驱寒邪”的;而益母草,则被认为是“驱血邪”的……总之,按腾奴的表述,所有的病,都是由“邪祟”引起的。阿康想,在他们的概念里,这“邪”似乎等同于汉医学里所说的“内因”和“外因”的统称。如果如此理解,那么女真人看似原始的治疗方式中,或许也有可取之处。至少,以燃着的艾草条灸烤穴位,这种治疗方式是女真人和汉人都有的。
虽说阿康对腾奴几乎把所有草药都点着了熏人的治疗方式很不认可,腾奴也对汉人拿个针往身上到处扎的那一套做法很诧异,但是俩人都耐着性子,认真地去考证、学习对方的医疗方式。随着探讨的深入,腾奴对汉医学的兴趣越来越大,阿康的理论知识渐渐难以满足他的需求。阿康索性把黄裳潮之前给她的医书都抱了出来,一边教腾奴汉字,一边翻译给他听,两人一同研习。只是腾奴似乎每日也忙得很,只有清晨那段时间能看的到他,不然阿康真担心她那几本书没两天就会被他学完了。
这天腾奴正和阿康一起在溪边看孙思邈的《千金方》,腾奴对着方子,又查了图谱,记牢了一个方子,抬起头来默背。这一抬头,就见阿康拄着下巴,看不远处萧峰和乐儿练拳。
“你们为什么不成亲?”
阿康听了腾奴问她,回过头来就撞上腾奴满是疑问的眼睛。阿康觉得对上这双纯净的犹如孩童的眸子分外有压力,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只能重重叹一口气,道:“你不明白……”
“你们汉人真的很怪。他明明对你很好,你也对他很好,为什么不能成亲?”这段时日以来,阿康已经认识到,腾奴这孩子对于一切是非对错都执拗的很。不跟他解释个清楚,他是绝不会罢休的。可偏偏是这个问题,连阿康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是对彼此好,就要成亲的。你们族人之间,不好么?我们邻里之间,不好么?不是只有成亲,才可以对对方好的。”阿康试着跟这个半大孩子解释。
“那要怎样才能成亲?”好学的大男孩岂会不求甚解?
“哦……我名义上是他已故的结义兄弟的妻子……”
“因为你之前嫁的不是他亲兄弟,所以他不能娶你?你死掉的丈夫有兄弟么?”腾奴还没等阿康说完就恍然大悟了。
阿康听了这说法瞬间凌乱了,“没有。但是——”
“那他就可以娶你,也应该娶你!”腾奴定案了。
阿康知道很多地方,或为子嗣、或为财产,都要这种“转亲”的习俗,北方的少数民族更是这般。父亲死后,儿子娶继母;兄长死后,弟弟娶嫂嫂。跟女真人解释汉人,特别是江湖人的伦理、道义,她一定是脑袋撞树上了。
可是——“你管我们成不成亲呢!”阿康恍然,为什么要被这个小鬼牵着鼻子走!干嘛要回答他!
“因为这是腾古里天的指示!”
腾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神情瞬间庄严了起来。阿康觉得这小鬼说起天神的时候,仿若一下子高大了起来,颇有几分庙里神像的范儿,有种无言的威慑力,简直要迫的人要去膜拜了。难倒这就是虔诚信仰的力量?
阿康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不由心下暗自鄙视自己。为了消除这种不恰当联想,阿康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就在腾奴的头发上一段乱揉,嘴里还嘻嘻哈哈的说道,“小孩子装什么老成!管那么多。操心会长不高哦……”看着腾奴越来越不善的眼神,阿康也觉得自己冒失了,话说这孩子高的已经和萧峰差不多了。讪不耷耷的收回手,阿康嘿嘿赔笑着,奈何腾奴就是黑着个脸。
萧峰见这边似乎不对,刚想过来,就见阿骨打飞跑过来,大喊着:“腾古里奴!快!快!特里大婶快不行了。快来!”
腾奴听了脸色虽变了,但还是怒瞪着阿康。阿骨打跑到腾奴身边,上手拽着他起来。腾奴一个眼神过去,阿骨打就立马松手站好了。就见腾奴站起来,从他那件大得不知能塞下多少东西的大袍子里掏出了一个硕大的面具。
阿康从腾奴的眼神转向阿骨打开始,就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死小孩脾气真不怎么样,真是不可爱啊。”念头刚转完,就见腾奴戴上了那个面具,回头又瞪了她一眼。单这一眼,便让阿康瞬时石化了——阿康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腾奴的衣服眼熟了,特别是配上那个奇诡异的面具——眼前的这个人赫然便是,大萨满!
大萨满已是飘然远行、救苦济难去了,阿骨打见这么漂亮的康娘子抱头蹲地、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哪里忍心舍她而去。于是阿骨打蹲在阿康身边,悄悄问道,“康娘子,你怎么了?”
“阿骨打,刚刚那个……是大萨满?”阿康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是啊,”阿骨打小心翼翼的答道,生怕吓到这小娘子了。“他不戴法器的时候就是腾古里奴,性子虽不大合群,和我们兄弟也没什么两样,也会敬重我们这些长他几岁的哥哥。不过,他戴上法器,就是天神的使者,没有人敢不敬畏他。”
“噢——”阿康抱着头懊恼的叫出声来,“大萨满不该是个白胡子老头儿么?怎么会……”
阿骨打实在不明白阿康在心烦什么,小声咕哝着,“老头儿也不是生下来就成老头儿了啊,不都是小伙儿长成老头的么?”
阿康听了这话,简直想用脑袋去撞石头了——貌似她刚刚对大萨满不敬了吧?对天神也不敬了?那,他们会被赶走么?
阿康正局促不安的时候,一双坚实而有力的臂弯扶起她,“不妨事的。”
阿康抬起头,看到萧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由的,心,就这样渐渐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清晨,阿康都不曾再见到腾奴。记得听邻人说起,部落里四十来岁的特里婶子难产,大萨满一直在祈福。其实阿康心下很好奇:莫非腾奴还懂得妇产科?不过既然“医疗”会被叫做“驱邪”,也保不准“接生”就叫做“祈福”呢。但是想归想,阿康可没胆子去打听,再说她本来在这方面也不懂什么的,又帮不上什么。于是阿康这几日便在轻微的惴惴不安中度过,直到阿骨打来邀萧峰和乐儿一道去打猎,阿康忙不迭的把这俩男人推出去,让他们积极参加女真人的集体活动。
这长白山上只有六、七月份能蹬上较高的地方,因为这两个月里,大部分地方是开化的。至于山顶,却是常年冰封,万年不化,故而此时正是上山打猎的好时候。萧峰知道阿康心思:这段时日的安定,让他们三人心下都多少有了依恋,因此阿康才会害怕被女真人厌恶、驱逐。其实在这些时日里,从那腾奴的眼中就可看到他对阿康的钦佩与赞叹。即便腾奴见识了萧峰的武功,他尊重萧峰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是这种感情,跟对带给他知识与快乐的阿康的那种叹服与亲切之情,是不同的。眼见部落里的人,因腾奴亲近阿康母子而对他们越来越友善,萧峰并不觉得腾奴会因为那点小事,就把他们逐出部落,女真人也不会因此而疏远他们,倒是阿康多虑了。前几日阿康用带过来的棉布为特里婶子刚出生的宝宝做了两套贴身的衣服。自那以后,部落里的姑娘媳妇们便常来找她一道做女红,阿康这才略安心了些。于是阿康推他和乐儿出门,萧峰为了让她安心,自是笑笑,顺了她的意。托付了邻居婶子照顾阿康,萧峰便带着乐儿,跟着阿骨打、吴乞买一道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