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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晌午,众人寻了个溪水旁,扎营造饭。前锋队打猎、亲兵支灶生火。侍女阿朵带了几个亲兵做帮手,领着皇孙殿下的内侍,一同准备午饭。几个小的打打下手,就四下跑着玩去了。阿康带着李傀儡坐到小河边。
此时正值仲夏,青草郁郁,遍地野花烂漫,色彩缤纷。阿康随手摘了几只花,李傀儡接过两只,又挑拣着折了些草,编了个花环,扣在阿康的头上遮阳。
阿康轻轻扇着帷帽,笑看着李傀儡问道,“阿蕾,好像有萧峰在的时候,你从不肯着女装。你这样……是不是太别扭了点?欲盖弥彰啊?”
“你……”李傀儡心里这个气啊,怎么每次气氛好一点儿,他正酝酿情绪表白的时候,就会被萧峰插一杠子过来呢?
“呐,姐妹一场,别怪我说话太直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本来就是个大英雄,也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扬名立万、手握重权时不骄不躁,遭人陷害围攻、处于低谷时不气馁、不慌乱,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守得住本心,这样的男人最难得。如果你喜欢,就不要错过。他本来就是个在男女之事上不开窍、不上心的,你再扭扭捏捏的,这事什么时候能成啊?没听人说嘛:女追男,隔层纱;女人能顶半边天!喜欢的话,直接扑倒,搞定。”调/戏闺蜜是人生一大乐事。这种久违的快乐实在是让阿康怀念。
“阿康!”李傀儡脑袋上都快冒烟了!烟下面咕嘟着委屈的小酸泡泡,“你当真觉得他那么好?你……你对他……是不是……”
“唉——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阿康直替“她”着急。“他是个被教育的道德标准极其严苛的人,名门正派那一套,你比我清楚。你再看看我,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的,有那么多事儿,赶在了一起,我估摸着,我这种人,他是避之唯恐不及。我会不会那么傻,上赶子找虐啊?我是欣赏他、敬佩他。‘自古美人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我听了这话就想骂街!凭什么啊?美人应该优雅的老去,英雄的结局不该只有悲壮。当我愤青好了,我就是不甘心。难道英雄就是生出来给这世道祸害的吗?说句不要脸的,我就是有点惺惺相惜的调调。美人也好、英雄也罢,我就是要他们都活到老,还要活得好!气死那帮子小人!我承认我是拿萧峰成家的事忒上心了点。那是因为,我觉着我好像一不小心毁了他一桩好姻缘。之前遇到个挺不错的小姑娘,瞎子都看得出她对萧峰有意思。结果因为我多了句嘴,她爸妈给她另安排婚事了。萧峰的身世你也听说了吧。我总觉着他心里有个结,如果他自己过不去这一关,再没个家室让他心有牵挂,指不定他哪一天,为了个什么不知当的缘由,就‘舍得一身剐’了……再说,我也是觉得你们两个般配嘛。江湖儿女我也颇见过了一些,论品性,我最喜欢的就是阿蕾了……”
听见这一句,李傀儡瞬间就把阿康别的话全忘了,不由得,又是一脸娇羞……
“论相貌、论身段、论才情……论什么都是我家阿蕾最好。便宜萧峰那块木头了!话说回来,男女之间,这世上最难求的,就是相知相惜、情投意合,如此才能两情相悦。我估摸着,你向往的生活应该是鲜衣怒马、携手江湖,逍遥快意。若是如此,萧峰当是首选良伴。不过你若偏偏爱的是别样的,那就算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回头我再帮你留意……”
李傀儡脸又青了,这怎么又说回来了?
李傀儡刚想开口解说分晓,乐儿便跑过来叫他们吃饭去。李傀儡无奈,只得悻悻起身,跟着阿康、乐儿一道过去了。
等他们走后,躺在他们一旁不远处草丛里的萧峰才坐起身来,要笑不笑的,神情怪异。萧峰跟自己说,他绝非故意偷听。只是之前答应过谭婆,做人要言而有信。这个李傀儡,不知什么来历,近来又暗中窥探,不知所为何来。为了阿康母子安全,他自是要提防一二。不成想,她……虽说,有些意想不到,又似乎,有些,是早在意料之中……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夜里大家都是几个人合睡一个帐篷。萧峰告诉石头跟着他和书记官一个帐篷,石头乐儿;乐儿在大半年之后,终于又可以和妈妈一起睡了,高兴地嗷嗷叫,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笑;腾出来的帐篷,给李傀儡专用,李傀儡也松了一口气。
到了上京,阿康和乐儿等人干脆没进城,直接奔城外,大会的营地去了。远道而来的西域诸部落,提早到了,都在周边附近安营。萧峰派了亲兵、侍卫护送他们过去扎营,自己先带着耶律延禧进宫,向太后交差。
耶律延禧头也不回的走了,少年的青涩犹在的脸上,又是那副冰冷木然的神色。
萧太后见重孙子还是那么一副麻木呆滞的模样,和之前心腹的回报大不相同,不禁心下有些失望。勉强夸奖萧峰几句,奖赏其辛劳。萧峰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敷衍之意,还得恭恭敬敬的回道:“臣不敢当。谢太后赏赐。”耶律洪基倒是真心高兴这个结拜弟弟的到来,就听整个朝堂之上都回响着他的大笑之声。接着又是摆宴、安排行猎……萧峰一边“愧不敢当”,一边“谢恩”。每每应付这种场面,萧峰都真心觉得累,不免萌生去意。
离了皇宫,萧峰也懒得回府,直接去了城外营地。
远远的望见还有几簇篝火未息,不时有琵琶、胡琴的声音传来,时不时的还有几声长调、或是情歌,缥缥渺渺的荡漾着。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润的好似有什么就要溢出来一般。
等萧峰到了营地,众人早已歇下了。只有李傀儡坐在回鹘人的篝火旁,吹着一片草叶,喝着幽幽的歌声,眼睛却望着那不远处的一片营帐出神。乐儿大概太兴奋了,不知和阿康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就听阿康压着嗓子吼他:“不许再闹了,赶快给我睡觉!要是把其他人吵醒,看我不打你屁股!”
乐儿接着嘀嘀咕咕,不一会儿,阿康回他的声音就迷迷糊糊、嗯嗯唔唔的。想是困的不成了。
萧峰在帐外站了一会儿,直到乐儿也渐渐没声了,方才离去。守夜的几个亲兵被自家大王挂在嘴角的温柔笑意弄得很醒神儿。
萧峰一进他的营帐便觉得不对。漆黑的帐内,另有一人的气息。虽然此人声息轻浅,却还是为萧峰所发觉。
萧峰不动声色,也不点灯,径自向床铺过去。行至那人身旁,突然出手,锁向其喉间。那人闻风微微侧身避开,同时拳打萧峰肋下、脚踢其膝。顷刻间这两人以近身擒拿之术拆解了三十来招,那人渐渐不支,寻隙避过萧峰一拳,低声道,“萧兄弟且住!是我。”
“韩大哥!”萧峰一听,连忙住手,欣喜的拉住那人。
此人名唤韩展陶。萧远山当年曾有誓言,终其一生,不伤一个汉人。这个誓言,就是对韩展陶的祖父韩闻牖立下的。
韩家祖上,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宰相韩延徽,契丹人称之为“崇文相公”。后世有名的京剧段子,“四郎探母”,其故事原形,就是这位了。韩延徽本是后唐人,出使辽时,被辽扣下了。辽帝觉得他有才华,很欣赏他,也给他发挥才干的空间。后来他还是找了个机会逃回去了,却被后唐的官吏猜忌。为免遭谗言陷害,也为了他的理想抱负,他又回辽朝了。辽太祖问他:你哪儿去啦?韩延徽回说:想妈了,怕事先打招呼你不给假,我就先颠儿了。辽太祖那个时候手底下缺能人,见他回来还挺高兴的,大家该干嘛干嘛。后来韩延徽还写了封信给了当时的晋王李存勖,说我不敢再呆您那儿了,不是您不好,我也想扒扯着您,可您身边的人不让;还得麻烦个您事,我老娘在您那儿,您帮忙照看着点儿,别让人欺负她;有我在辽的一天,我保证辽不南侵。李存勖没有辜负韩延徽的请托,韩延徽也竭力恪守誓言。韩延徽把汉人的生产方式和文明引入到了辽,也大大增强了辽的国力。韩家的后人,在辽几代为官。随着辽帝的集权和契丹贵族的势力强大,韩延徽那一批曾是受到辽太祖、太宗重用的汉臣家族,地位都越来越尴尬。于是有一部分就归隐了。韩闻牖辞官后,在辽地找了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就住下来了。像康默记的后人,惹上点闹心事,干脆躲到辽、宋、夏边界上,一个三不管的地方猫起来了。
像韩家这种书香世家,又有政治理想的,那是闲不住的。于是在附近教了几个资质好的孩子。其中一个了不得,简直就是天才。虽说韩家祖上也领过兵打过仗,那武艺也就是过得去,和武林泰斗、杨家将那几位都比不了。也许是韩家子弟资质平常,但人家祖传的信息资料都是一流的,结果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被命运引导至这里,成就了其宿命。这孩子就是萧远山,被韩闻牖j□j成了辽兴宗时代的头号香饽饽,那是那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亲贵争相欲收纳其为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