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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宸想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儿头绪,他本来就不擅长思考问题,此刻脑子里更是一片浆糊。
有心想着还是算了吧,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脑袋却背道而驰,一遍遍回忆着与胥景相遇相识最后吵架的画面。
鱼宸心里有些烦躁又有些对胥景的埋怨,猛然想起来现在的胥景正在修炼,反正也听不见他说什么,当下便无所顾忌地絮絮叨叨起来。
“胥景啊胥景,你说我怎么对你老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呢?”
“我怎么不由自主地就想要顺从你,按你说的话做事呢?”
“想当年我也是湖里一条强壮英俊的好鱼!虽然说别的鱼老挤兑我,也没什么朋友吧,但有族长大人隔三差五地找我做一些特有趣的事,写写字啦,讲讲故事啦,过的也不差在哪里去。”
“本来我以为这辈子就那样了,一条鱼住在湖底,过个两百多年化形成功后找个鱼妹妹成亲,自个儿养个亲儿子也肯定也不觉得水中的日子那么难熬。”
“当然啦,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恩,人族这个词大概就是用在这里吧。根本就没有鱼妹妹会跟我成亲。所以亲儿子什么的也只能想想了。”
“算了,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就说说你吧!”
“你那天突然就出现在我窝旁边了,还是一颗带花纹的顶漂亮的蛋,我当时就像呀,这么漂亮的蛋我一定要弄到手!”
“后来啊,我是把你给弄到手了,结果没高兴多长时间你就发现我不是你亲爹的事情真相了。我当时着急呀,到手的儿子怎么就扑扑翅膀飞走了呢?哦对,你没翅膀,只有湖岸边的那群叽叽喳喳的彩鸟才有翅膀。”
“好吧,反正你是当不成我儿子了,当个朋友也挺不错。你老骂我又蠢又笨,那是你没发现我的聪明,以前族长大人教我认字的时候,就夸过我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痛,是个可造之材。”
“还是别说族长大人了,我有点儿想他了。”鱼宸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好高兴啊,跟你一起来了人界,人界和湖里差的太多了,总是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又非常有趣的事情,你也好厉害,和族长大人一样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虽然总是凶巴巴的,但对我不坏。”
“我也知道你身上血孽深重,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更明白你身带浓厚煞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吞噬意识,到那时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我了。”
“可我就是不想离开你,你知道这是怎么了?反正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独身一个过了三百多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个不嫌弃我蠢笨,不嫌弃我鳞片丑,不嫌弃我灵力低微的怪东西,我当然要牢牢抓住了,跟在你身边瞧着这人界的风光。”
“但我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因为一个你我都不甚熟悉的人类。虽然我事后悔恨过当初不该跟你说那么重的话,但是我想了很久,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可能不会用那么激烈的语气措辞来跟你争辩。”
“当然我也不会放任那个叫方正道的人类而不管不顾。”
“我不能理解那些人族的想法,也不能揣摩出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只是想到什么便做了什么。”
“我想,那个叫方正道的眼睛是因为我们而瞎了,我们就应该治好他的眼睛。仅此而已,我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你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无比简单的事情发怒离开。”
“我害怕,胥景,你走了,我害怕。”
胥景慢慢跪坐在地,双手紧紧捂住发热的眼睛。
“我好害怕啊,胥景,我怕你就这样一去不返,又只剩下了我一个。”
“一个人在这浮华的人间磋磨光阴,浑浑噩噩直到身死灵散。”
“我总是与旁人不同,在湖里是,到了人界还是这样。我常常以为这世间的事都简单的能用“善”与“恶”来分辨,却在来了人界短短数日陷入这无法挣脱的泥沼。”
“对我和善的却想着如何在我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对我凶恶的没来由便要取了我性命。我观他们身上善恶浑浊,怎么也分辨不清。”
“以前族长大人说的果真没错,人族是一个因果繁杂又最不把因果放在心上的种族。”
“其实我早已认同了你的观点,却在心里执拗着不肯承认。我大概总是不愿意带着审视的目光来探寻身边的人妖仙魔。”
“你生气是应当的,因为我现在脑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些困扰我多时的事情,这样一顿乱七八糟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竟然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现在想来,若是那时候我在躲开那不停纠缠我的人族时,便直接回去方正道家里再做打算,也不会误闯这个诡异莫辩的地方,你也不用来救我,被逼无奈进了这香山宝卷。”
“唉,要是再早个几十年,我是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的我竟然是这副样子,还来了人界,性情想法也改了这么多。”
“若要真说后悔,还应当是没能早早认清这外界同湖里的差别。这样说起来那时候没去方正道家里再做打算是这一切的恶果,也不过是必然要发生的事了。”
“我因为方正道跟你大吵一架,你决然而去,我心乱如麻,对着方正道也颇为复杂,心里想着这事不能怪怨于他,却也忍不住对他生出了几分怨怼。”
“对他也是能避就避,也不大愿意同他说话。当时我借力飞出城外就没考虑过回去见他。只想着快些找到那古画,好了结这桩事。谁知怎么鬼迷了心窍竟跑到这陌生至极的地方来了。”
鱼宸跪坐在地上神情恍惚,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中,说到动【情】处,更是浑身颤抖,满脸戚戚几乎要化为实质逸散开来了。
鱼宸没发现背对着他修炼的胥景早已浑身僵硬,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紧紧捏在一起,却克制着没什么动作。
“......”
“那个蛇妖同我交好的时候,我也有几分不相信,但是听他语气诚恳,加之你离开了,我脑袋一懵就相信了。当时想着该让你瞧瞧,我鱼宸便是没了你,也还有别人来主动和我交朋友。”
“谁知......谁知......”鱼宸双眼发烫,蓄在眼眶许久的泪珠便一颗接一颗滚了下来,语气哽咽说:“他竟然骗了我,我合该被骗!怎么那样轻易的相信了他?”
“我早该想明白的.....早该想明白的!这世上哪还有什么真心实意想要跟我做朋友的!在湖里是这样,人界更是这样!莫说一个蛇妖了,就算是百十个蛇妖,想来也找不出一个了吧!”
这样想着鱼宸更是克制不住的哭起来,自我厌恶的情绪像野草一样在他身体里疯狂蔓延,让他浑身冰凉。
这一时间,鱼宸仿佛又回到了那广阔熟悉而又阴冷灰暗的湖中,独自坐在湖底的石头上,哼唱着岸边学来的人族歌谣,金灿灿的阳光从湖面上照射下来,经由湖水层层削弱拂在他身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太阳是暖烘烘热乎乎的,照的他全身也是暖乎乎的。
其实都是一般无二的,同样的阴冷潮湿,同样的冰冷孤独。那么一点微弱的阳光不过是杯水车薪,可他甘之如饴。
现在一切都变了,往昔他不肯承认的事情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撕开了层层保护,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愤怒,难过,无所适从,不敢触碰。
可结果却总不会如他所愿。
压抑了许久的东西变成泪水挤压出体外。
他是如此的懦弱,竟然只能用流泪来缓解内心的无措。
一双温热的手摸了摸鱼宸涂满眼泪鼻涕脏兮兮的脸蛋,鱼宸抽泣着了过去,泪眼朦胧却什么也看不真切。
“别哭,脏成这样恶心死了。”
恶意满满的语气是那样的熟悉,也同那双擦拭着鱼宸脸的轻柔的手完全相反。
鱼宸大哭着含糊不清地叫道:“胥景!”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宽厚的胸膛。
胥景把鱼宸死死按在怀里,任凭鱼宸抽泣着把眼泪鼻涕抹在那件精巧漂亮的纱袍之上。
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神色是十二分的不耐烦。放在鱼宸发顶的手却违背了主人的意愿,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着鱼宸的光滑的头发。
鱼宸鼻尖紧紧贴在胥景的胸前,一时间竟忘了哭泣,控制不住抽动的鼻子里吸进一股股浓烈又特殊的气味。
感受着头顶上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鱼宸觉得心里有什么酸酸涩涩的东西酝酿了出来,忍不住伸手环住了胥景的腰身。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变的轻柔了起来。
可惜了这种感觉没维持多久,胥景一张嘴就把氛围给【破坏殆尽。
“不哭就快点从我身上下来!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