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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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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长剑通体冰蓝,剑身恍若千//年//玄//冰制成。剑柄上雕刻着雪花冰晶的图腾,在天光下闪烁着逼人的寒光。剑柄后坠着一道深蓝色的流苏,流苏上又垂着冬玉挂饰。这挂饰其实与剑身一样,皆为冬玉雕琢,故而寒气森冷逼人,剑身划过的地方,空气中的水雾亦被冻结成冰晶,凝成细小的碎片,簌簌落下地来!

    雪魂剑所过之处,众灵兵皆让开道路,显然他们十分尊敬它。雪魂剑乃是月神望朔自神界取下的天剑,灵力超群,修为绝顶,当年的陆欺霜尚且是凭借了它才能将作乱的劫火妖剑封印,故而其力量强大,可见一斑!

    冰蓝色的长剑悬停在沈厌夜面前,一阵冰雪的气息铺面而至,比起当初他在试剑窟初次遇见它时,那气息更加明显,其中的压迫与当初不能同日而语。怕是当初他修为未臻此境,诸剑皆在他面前收敛了气息。如今沈厌夜已是半只脚买入了天仙之列,故而它们自然没有必要再克制自己。

    “雪魂前辈。”沈厌夜对着拿把悬停在自己面前的剑倾身行了一礼,语气谨慎而凝重。还未等对方有所表示,他便自己将话接了下去,“三年前,试剑窟内,雪魂前辈指路之恩,弟子永志难忘。”

    这话其实一点都不夸张。如果当初雪魂剑接受了他,那么他自是不可能解开斗室的封印,不可能和沈莲相遇,相知。当时他还对雪魂剑拒绝自己感到奇怪——毕竟他这个身体乃是仙骨天成,但是在听了花蝴蝶的话后,他总算是想明白了。雪魂剑灵对于他的母亲怀有的感情,倘若如同沈莲对自己一般,那么陆欺霜简直是伤她伤得彻底。如此一来,她自然不再愿意和与陆欺霜有过关系的任何人有牵扯,又何况她的儿子。

    雪魂剑灵依旧没有说话。沈厌夜说道:“太乙剑宗蒙受大难,沈莲亦被重渊劫走。如若前辈愿意相助一臂之力,弟子感激不尽。”

    但是那长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近距离地悬停在他的面前,像是怔住了一样。忽然,站在沈厌夜身后的花蝴蝶咳嗽了一声,那长剑才“如梦初醒”般震颤了一下,缓缓地移了移位置,悬浮在了花蝴蝶身边。

    “好久不见了。”花蝴蝶是这样对她打招呼的。听得出来,对于她对陆欺霜的情怀,百花山主依旧心有芥蒂。但是她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看着那长剑,目光中有些释然。

    “……”

    剑身又是颤了颤,终是幻化出了一个女子的形状。等到她露出形貌后,莫说是其他弟子面露惊艳之色,便是沈厌夜也不由得挑眉。那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远山是她的双眉,星辰是她的双眼。冰肌玉骨,白皙如雪,高耸而纤细的鼻像是一道雪峰,打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唇亦显得苍白,但却不会让人觉得毫无血色,反而如同冰雪雕琢的一般,隐隐有些晶莹。在女子左侧的眼角,数朵六瓣雪花静谧地绽放着,而女子的目光如同为寒雾笼罩的山水,飘渺、冰冷、遥不可及。

    “……花蝴蝶……花山主。很久不见了。”

    冰肌玉骨的女子终是开了口,声线如同泉水击石,泠然成韵。她看了花蝴蝶很久,终是露出了一模笑,仿若冬雪初融,颇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之意。但是她并未再将话题停留在两人之间的事情上,而是回过头去看了看沈厌夜,又对花蝴蝶说道:

    “是你……给他束的发?”

    花蝴蝶并未隐瞒,点了点头。

    雪魂剑灵露出了一丝苦笑,但是旋即,这有些软弱的神色便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望着沈厌夜,道:“你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了。既然大家都认同了你……”她的目光在诸多剑灵脸上逡巡了一圈,接着说道,“我并没有反对意见。”

    “多谢前辈。”

    沈厌夜又向她行了一礼,一旁紫衣飘飘的百花山主却道:“雪魂剑灵,劫火剑灵已经被重渊劫走了,如今放眼在场诸位,唯有你性属冰寒,曾协欺霜……曾协修习过《天阴凝寒诀》的陆宗主斩妖伏魔。如今,厌夜他亦快要将《天阴凝寒诀》炼成,你可否愿意……暂时做他的佩剑,与他一道营救沈莲?”

    “在寻回劫火剑灵……不,在寻回沈莲之前,我没有异议。”

    作为陆欺霜的儿子,沈厌夜从没料到雪魂剑居然答得如此爽快,不由得多看了雪魂剑灵几眼。那冰雪一样的女子端详了他一会,又说道:“主人在飞升之前,曾日夜参悟《天阴凝寒诀》,亦时常与我讨论。如若宗主不嫌弃,我愿辅佐宗主修炼。”

    “啊……多谢雪魂前辈。”沈厌夜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同时内心也发现这个看上去如同冰霜一样的女子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不好说话。他看了看雪魂剑灵,有许多许多的问题涌到了唇边——比如为什么她会指引自己解开劫火剑的封印,还有自己到底是否真的拥有左右这场浩劫的能力。但是眼下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各位。”沈厌夜转过身去,面对着诸多太乙剑宗的高阶弟子们,“这些日子想必你们操劳过度,还是先去休息吧。只是,现在宗门情况危及,还请各位明日齐聚乾陵殿,我们再从长计议。”

    众弟子皆表示明白,而拂尘子却奇道:“老夫在试剑窟待了数千年,莫非是跟不上世事变迁了吗?乾陵峰乃是历代宗主的居所,从何时起其用途倒和明心殿掉了个个?”

    诸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说起。倒是沈厌夜对他微微弯腰,语气恭谨道:“弟子无能,无法破解‘殁影’,解救在场被困的门派精英,故而只得取下策,毁掉明心峰。”

    老者抚摸着拂尘的手顿了顿,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厌夜,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番。不久,他忽然开怀大笑起来,苍老如同树皮的面容都舒展了开来。但闻那笑声中夹杂着身后的功力,虽然声音并不是出奇的大,但是在在场众人听来却又震耳欲聋之感。一时间,风拂林动,飞鸟惊奇。老者蓦然收了笑声,上前拍了拍沈厌夜的肩膀,连道了三声“好”字!

    “好、好、好!毁师祖传承之物,却并无‘悔过之心’,当真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虽然这么说着,老者的脸上没有愠怒只有赞许,“但是若非藐视纲常,离经叛道,又如如何破旧立新,如何驾驭那嗜血妖剑!”说完,他转过头去,对一个头戴碧霞羽冠、身披玄纹长袍的男子道:“破军,听到没有,你主人亲自建筑的明心殿被我们现在的小宗主给毁了!”

    沈厌夜也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位名叫破军的男子。不同于落阳、折碧等灵剑,太乙剑宗创派师祖的佩剑破军却非正道。传闻破军剑以幽冥黄泉之水所淬,又以九九八十一个生死簿上绝望枉死的怨魂凝做剑灵,曾为幽冥之主视为珍宝。后来摇光仙君为救挚爱,以凡人之躯下地府,闯幽冥,直入阎罗十殿。鬼界之主感怀其情,又对其修为欣赏有加,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乃是天道。故而他以破军长剑相赠,而宋摇光无可奈何,只得黯然离去。

    老者出言调笑,但是破军剑灵却并未多言,只是中肯地评价道:“宗主在危机时刻保全了诸人性命,未曾差错分毫。”

    只是这样后他又不说话了,老者无趣地撇了撇嘴。

    沈厌夜道:“多谢各位前辈谅解。如今宗门遭此大难,我派损失多人,生还者亦是精疲力尽。虽然我等已经剿灭了围攻的敌人,但是难保今后不会有突袭。各位前辈法力高强,还希望各位能暂时镇守各个山门,以防外敌来犯。”

    “小宗主,你把我们忽悠出来,就是让其他弟子休息,我们替你看门的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老者还是大笑了两声,对周围的剑灵们道:“既然宗主都发话了,我们就不推辞了。走!”话音未落,诸位剑灵便重新化作兵器之形,拖拽着不同颜色的流光冲向天空,又像是流星一般往不同的方向落下。此时此刻,试剑窟前唯独剩下雪魂剑灵。

    “雪魂剑愿辅佐宗主修炼。”

    沈厌夜望着她,点了点头。

    ……………………

    两个月后。

    魔界。

    魔主重渊寝殿。

    黑衣的魔主侧身依靠在软椅上,长发入墨,肆意流淌。许是在自己寝殿里的缘故,他并未着装整齐。漆黑如夜的披风被随手挂在椅背,同样墨黑的中衣亦是半解,露出了大片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再配上那双邪气中又带着点魅惑的眼,和唇边总是噙着的那一抹讳莫如深、仿佛一切都在鼓掌之中的笑意,的确毁让许多女子怦然心动,趋之若鹜。令人遗憾的是,鲜少有女子能承受被他中意的后果。他的魔后和后妃,无一未被折磨致死。

    “你的主人闭关已经有六十天了。”重渊轻声道,“当初他用数日就提升了两个境界,这次不知他何时……才会出关呢?”

    魔主的声线今日显得有些疲惫,不知是何故。

    这话显然不是自言自语,因为魔宫奢华的地毯之上,伏着一位红衣的男子。红色的长袍迤逦开来,如同盛开的血色莲花。乌黑散乱的长发也从他的肩上滑下,青丝垂地。听闻重渊的话语,他抬起了脸,从颧骨一直延伸到颈侧的红色刺青肆意张狂,妖异而华美。尽管被锁链束缚住,又被封印了绝大部分灵力,男子的脸上依旧不见惊慌恐惧之色。与之相反的,那双妖冶的暗红色眸子里依旧燃烧着暗火——尽管目前还蛰伏在暗处,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只要时机成熟,那些火焰便会陡然燎原,在顷刻间扭转劣势,一击定胜负。

    “我也很希望厌夜能尽快出关,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因为姿势的原因,他只能侧过脸去看着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邪魅魔主。被关押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很“安分守己”,从来都没有尝试过逃脱,因为他明白贸然出逃是一个必输之赌,因为火狱莲蕊的根须在重渊的手中。

    但是即使如此,重渊也很不放心——甚至将他囚禁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因为重渊平时除了处理魔界的事务,多数时间会待在寝殿练功,或者用幻镜监视一下沈厌夜的动向。拜他所赐,沈莲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沈厌夜过的如何。听闻他释放了试剑窟里的剑灵,又得雪魂剑相助,他自然是很开心的。唯有这几天,重渊并未回归。沈莲正想着是不是魔界出事了,如今看到重渊如此疲惫,心中越发确定了这个想法。

    虽然身陷囹圄,无法在危急时刻和沈厌夜同船共渡,这让沈莲十分的难过,但是怨天尤人或者自怨自艾都是没用的。如果自己每天都对重渊暴跳如雷,那么便是为这位变态的魔主增添茶余饭后的笑料,毕竟他最喜欢看别人无助又走投无路的样子。

    他也曾想过取回火狱莲蕊的根须,但是重渊将之贴身携带,又封印了自己的大部分修为,故而现在的他对上重渊,无异于以卵击石。被抓来不久,他便暗自下定决心,要借一切可乘之机夺回火狱莲蕊的根须!

    然而今天重渊的脸上却倦意很浓。因此对于沈莲的讽刺,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换了个话题:“你大概不知道吧,虽然沈厌夜没有飞升,天帝老儿早就给他预留好了神位。他会接替如意,成为律法天君,代天巡狩,惩治那些违反了天规的仙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大概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仙界在攻打魔界的事情吧,而我今天抓到了几个仙人。这消息是他们挨不住拷打,招供的。”重渊撑着头,道,“虽然天规有令,仙人不可随意下凡,所以他们不能随便下凡去保护沈厌夜,但是这并不代表那死老儿不能派人来攻打我。如今魔界为诸仙围攻——不过那又如何呢。天有九重,魔界亦非一马平川,等到那些仙人透过重重阻碍打道本座这里的时候,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那十万天兵,千百仙客,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更何况今日率领天军的乃是位尊天极、自太古之初便降临于世、降妖伏魔的古神真武天尊?在他亲征之前,魔军节节败退,甚至有他的心腹战死,他不得已挥兵亲征,大战了三天三夜,才好不容易将战线压制回去,但是却消耗了太多的力气。此时此刻,他只想合眼睡去。

    律法天君并非什么无上齐天的尊位,但是历代律法天君却无一没有拥有着极为高深、甚至在仙天之上都少有敌手的法力,还有一颗杀伐果决、不会为情感外物所动的心。沈莲注视着重渊的脸,对方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说道:

    “你是要告诉我,天帝都如此看重他,故而他的的确确是司掌了左右这场浩劫的能力,所以你才要不惜一切代价,抽取他的力量?”

    “虽然这只是我想说的一部分而已。不过……的确如此。”

    “厌夜若有左右浩劫之能,你的如意算盘会落空的。”

    不,你的如意算盘才会落空。”重渊忽然露出了一个意味难明的笑意,“如果他打败了本座,成功渡劫,成为了律法天君,便要断情绝爱,到时候你和他的感情,便是竹篮打水,犹如一场幻梦。如果他败了,成为本座的傀儡,神魂尽毁……呵,你,又该如何自处?”

    “不为感情外物所动,并不代表心中无情。”沈莲想起了沈厌夜在弃云崖对沈如夜所说的话,“重渊,你最好不要想方设法地玩什么花样,也不要有事没事地过来烦我。”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而被反驳了的重渊并未露出不悦之色,道:“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就到时候见分晓了。”

    之后,他未再理会被禁锢在地毯上的劫火剑灵,自顾自地宽衣,然后上床睡去了。沈莲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被重渊挂在躺椅椅背上的黑色长袍内,赫然露出一截黑色的根须,上面有点点红色的晶石镶嵌着。不是火狱莲蕊的根须,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