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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凉的水瞬间洗去了周身的压抑和连日奔波的风尘。
九黎偏过头让脸避开水的冲击,水光里朦胧的视野里,季翎修长的身影正翻飞而起,源源而来的水流顿如张牙舞爪的透明长龙,以两人为中心在树笼里不断回旋,迸溅出的水花晕出红玉散发的幽幽红光,彼此交错,似漫天飞坠滑落的红色流火,衬着季翎藏青色的衣袂,在夜色里呈现出摄人心魄的美。
“怎样,我养的水龙可好看?”季翎在地上站定,偏过头问道,语气里带着点得意。夜色中不断有流火划过,划过季翎笑意灼灼的桃花眼,划亮九黎微仰视线里季翎的面容,挺拔的鼻峰,微微勾起的薄唇和浓密的眼睫,沾染着漫天流火的魅惑。
“……嗯。”九黎忽然发觉自己今天耳尖发烫的次数委实多了点,她不自觉地垂下眼避开季翎的脸,似乎心境也在水光里恍惚了起来。垂下的视线不经意划过手腕,九黎蓦然一惊,微微睁大了眼,手间镯子不知何时起泛起了浅浅银光,温度也变得有些烫!好像连周围的红光都连带着变亮了些……虽然有此异状,但弈并没有出现。那一袭白衣的清寂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不是说将镯子浸在清澈溪水中就会现身吗?是这溪水不够清澈?那么这银光又是怎么回事?
九黎不会知道。就在这飞溅的水色里,封印在镯子里的和困在红玉里的秘密已经结束了他们数百年来的第一次重逢,只不过这重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觉得愉快。
虚茫的世界里,弈一脸淡漠地看着眼前模糊的红影。
“你还活着,是曜帝留住了你半个魂魄?”
红影闻言,断续的词句从喑哑嗓音里蹦出,红光一闪,回到了红玉里。而弈垂下眸,神情淡淡。
镯子外,九黎正皱眉盯着镯子上的银光。
“你在发什么呆?”季翎的声音打醒她纷乱的思绪,她慌忙把手垂下,好在季翎似乎并没有注意她的手,镯子上的光也忽然消失了。她微微松口气,抬眼望着回旋的水龙,不解地问:“这对这些树有用吗?”难道等着这些树被水淹死?那得等到何时……
“放心,我可没指望这水能把树淹死。我只是觉得,”季翎,顿了顿,敛起笑容,眉峰一挑,漂亮的桃花眼便凌厉起来:“既然我们解不开这束缚,那就劳烦设这束缚的人亲自来解了!五灵之术,水为至戾——御——”他猛然一个回旋,手指在空中划出凌厉的白光,回旋的水龙顿时气势暴涨,像是要完全舒展开身体似的咆哮旋转着,将整个树笼拥在怀中。
“什么意思?”九黎虽不解季翎的用意,也被眼前壮观的场景震住了,同时也不由惊叹,季翎不仅将火灵术和风灵术练到了化境,连水灵术的御和召之境界也到了这样强大的地步。且,师父曾说过,水火本相克,少有修仙弟子能同时很好地掌握者两种灵术。明明还是不过二十的少年啊,竟已强势到了如此地步!
待整个树笼都被飞旋的水充满时,季翎忽然将九黎拉入整个巨大漩涡的中心,低声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等这树笼开始变化时,你定要寻找到最先开始变化的那一处。”
九黎心中闪过很多疑问,为什么要引来溪水?他怎么知道树的变化有先后?又为何要找到最先变化的树?但对上季翎墨色流光的眼后,却又什么都没问,轻轻地点点头。或许是因为季翎难得认真的神色,又或许……单纯的因为,她已经在不自觉间信任了他,信任他的强大。
九黎闭上眼,屏气凝神,感知着周围的一切气息。
季翎浅浅扬了扬嘴角,凝起眉,展开双臂,掌心处聚成两处银芒。银芒在水里旋转变深,随着他的十指向外猛然一推,银芒飞旋而出,迅猛的势头震得季翎身子颤了颤。水龙疯狂地昂首咆哮,暴烈地向周围撞去,这一撞,声响震天,像是拼上了所有力气。一圈铁桦被震得向外倒去,从叶尖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
九黎抿着唇,凝神感知着每一片树叶和每一颗树木的变化。若在平时,她的感知能力并不能达到如此,但在水里,每一处气息的波动都在水纹的传散里变得更加清晰。她能感应到,所有的铁桦都在同时消散,然后……她猛然睁开眼,手指着右边角落的一棵树道:“这棵。”
此刻所有的铁桦都转瞬化成了挺拔粗壮的白杨,水龙也耗尽了力气飞回到了溪涧里。但这交替的瞬间里,九黎敏锐感觉到了聚集而起的气息是从这棵树开始的。
望着那棵似乎与其他树木没有差异的树,季翎欣然挑眉。红光氤氲里,他带着赞赏的笑意望向九黎,九黎亦回了他一个浅浅笑容。不需再解释,九黎已经明白了季翎的用意。让溪水将整个树笼浸没,因为水是这世间最灵敏的元素,在水里她可以将对周围的感知发挥到极致。至于为什么要寻到最先变化的那一点……九黎问道:“这棵树便是阵眼?”
“或许,不是,”季翎手抚上腰间的剑,声音上扬:“因为这似乎并不是阵法。”
不是?九黎有些诧异,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默然。的确,天下阵法分两种,以实物为基础的实阵和以符印构建幻象而成的虚阵。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在猎物到来前就已建好的,遵循构建者的安排,有着既定的变化规则。说白了,阵法是死物。可是眼前的树笼,却能根据他们的攻击做出相应的幻化,如同有意识一般。这样想着,九黎不由觉得周身发冷,若说这整个树笼都是有意识的……
“不是阵法,是什么呢?”
季翎微眯起眼:“这些树如此诡异却又不是幻象。能将自己的意识变成实体的,你说会是什么?”
九黎想了想,随即惊道:“难道是……暗魅?”
魅是这世上十分少见十分神秘的存在,大多都是天地灵气聚成的灵魅,隐在奇山异水里。但也有些特殊的魅,由世间那些强烈的消散不去的执念或怨气凝聚而成,被称作暗魅。暗魅形成的地方便是它们不能离开的域,同时,在自己的域里暗魅可以让所有意识变成实体。
“但愿这只暗魅的域只在溪边,不然阿暄和十夏也有危险。”季翎低声道,手抽出腰间的剑,目光落在那棵树上,眼神凌厉:“这应该就是那只暗魅的藏身之地了,来看看它的真容吧!”他利落地用剑锋划过手掌,鲜红的血染上剑尖,直直刺向那棵树的中心。
九黎看着季翎滴血的手,心知这是明智之举,毕竟魅乃虚无之气聚成,是畏惧人血的。但她还是有些不舒服,不知不觉就想起了白天季翎刺蛇时的划伤。
带血的剑狠狠刺入树身,只听“噼啪”一声,那棵树骤然断裂开来。黑雾泛起,袅袅包裹了断树,周围的树笼都在雾气里被抹去,刚刚还茂密的树笼此刻只剩下那棵树残留的唯一的树桩。树桩上忽地生出一片幽光,幽光里缓缓显出一个人的轮廓来。
及地的长发,素色绿裙下露出光裸的白皙双足,细眉如远黛,纤细秀婉的少女面容。她静静站在那,便如江南烟阳里的细柳,如此温宁秀美,与四周的暗沉格格不入。只是空茫无物的眼神和生在额角的暗纹显示出她并不是水烟里的寻常女子。
季翎和九黎都有些震惊,诡异的暗魅,难道就是眼前这拂柳般的女子吗?
雾气渐浅,两人从讶然中回过神来,戒备地望着眼前女子,等着她做出什么动静来。但那一袭绿衣只是袅袅立于断桩上,微垂着眉眼,似这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世界之外。
良久,季翎终于忍不住打破静默,手中的剑指着女子的方向:“方才的树都是你制出来的?”
女子像是这才注意到他们般,极轻地抬起眼,眼里依然空茫一片,她启唇道:“是。”声音亦如一渺水烟,轻而幽。
九黎定定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睛,一瞬想到了弈的眼睛,同样是没有情绪,弈眼里是一片透彻的千里冰封,浮着荒凉的雾气。而眼前这女子的眼里却是真正的空幽混沌无一物,要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即使她如此轻易地说出“是”,如此轻易地承认刚刚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所为,九黎却无法对她生出敌意。
“为什么?”季翎皱起眉,冷声问道。他没有九黎那般心绪,他只是疑惑,从女子的眼里他找不到情绪,看不到恶意。可是既然没有恶意,为何要为难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