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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郊外,亭亭如盖的千年松树下。
宁玦看着渐渐褪去黑暗的天色,紧紧握住了缰绳。
宁玦想起一年前,她在炙园里的每个拐角都移栽了一棵松树,然后邀苏桓入府。
她想要表达出她的心意:遇见你,是我人生的转点。
正好她听人说起皇城里贵公子铺百里红缎迎娶美人的佳话。一时兴起,便命人在通往城主府的道路上铺上了十里红缎。
长街上,十里红缎铺满青石砖。宁玦骑马立于这头,静静看着苏桓的身影从拐角处走来。
白衣素冠,秀挺如松,衣袖扬起的弧度一如他脸上笑意。
一步一步,走在她眼里,落在她心里。
漫天红缎成了苏桓的陪衬。他就像十里烈焰里依然挺立的白松,生生将她心里的浓秋绿成了春光。
直到苏桓走到她的马前,宁玦才从失神中回过神来。看到苏桓眼里有些无奈的笑意,宁玦哼了一声:“怎样?美人对这十里红缎可满意?”
“……这是在向我展示你的嫁妆么?”
“不,是本少爷的聘礼。”宁玦昂首。
苏桓脸上笑容深了几分,径直牵起缰绳向府门走去:“还请少爷坐好了。”
她微怔,随即红了脸。“少女坐马上,情郎牵进门”,这是一句人尽皆知的民谣。
那一刻,宁玦看着苏桓走在前面的身影,心安地想着这个人会是她的自由,她的一生。
而现在……
宁玦看了看天色,闭眼靠在马颈上:“天亮了,他没有来呢。马儿,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驾!”寂静的长街上只有急促的马蹄声,苏桓纵马向前狂奔,快一点!再快一点!两边隐约有人家亮起灯火,生生暗了苏桓的心。
马踏出城门时,熹微的晨光已经映亮了万物的轮廓。苏桓狠狠咬紧牙,再次扬鞭,直直冲向千年松的方向。
“吁!”苍翠巨大的树木已经在眼前,但……
没有人。
手掌无力的松开,马鞭啪的一声掉落在地,苏桓像失了生气般怔怔坐在马身上。
还是晚了呀……
“你原来会骑马啊!”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忽然从一边传来。苏桓猛地转过头,便看到一袭红裙的宁玦坐在马上从粗壮的树木后缓缓绕出来,她的脸上带着一如初见时的肆意笑容,但这次,笑意浸满了眼。
苏桓死死盯着宁玦,直到紧挠着胸口的窒息感终于散去,换成一点点剧烈起来的心跳。
宁玦不自觉地收起了笑意。她承认方才是故意想要报复他的迟来,才在听到马蹄声靠近时躲到树后。但一看到他几乎绝望的神情,她便后悔了。
宁玦无比庆幸自己在天亮之后又多留了一会。差一点,差一点就错过了。
四目相对,所有汹涌的感情都化作彼此眼里翻滚的情绪。那些横亘在心头的千言万语也一瞬没有了出口的必要。
——都看到了呢,你想说的。从你眼里。
笑容一点点从苏桓嘴角扬起,他揉着快要被马颠散架的身子,眸里显出几分惆怅,回答了宁玦刚刚的问题:“其实……不大会呢。”他的确没怎么骑过马,一路颠簸,精神一放松,身体的酸痛便格外清晰。
宁玦扬头哼了一声:“那就从你那劣马上滚下来,我特许你与我同乘一骑!”
“遵命。”苏桓偏头笑着,从自己的马上跃下,走向宁玦的雪焰马,然而就在他准备上马时,宁玦的鞭子忽然抵在了苏桓的下巴上。
“嗯?”苏桓诧异抬头,意外地看见宁玦格外认真的神色。
宁玦看着苏桓,一字一字地说:“苏桓,你要想好了。我的嗓音可能永远是这般喑哑,女子该会的刺绣女红我也一样不会,我做不到普通女子的温柔贤惠,我也不会允许你有三妻四妾,二妻都不行。这样,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吗?一旦你上了这匹马,你就是我宁玦的人了!我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
苏桓微怔了下,随即轻轻笑出声来,他伸手温柔地覆住宁玦握着鞭子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你说的都好,只除了一句。应是你是我的人才对。”
有些艰难地翻身上马,苏桓温柔地搂住宁玦的腰:“普通女子可不会骑马呢。”
宁玦努力忽略脸上升起的滚烫,扬鞭催马。
重获自由的雪焰马载着两人在黎明的风里一路狂奔。
宁玦忽然问道:“怎么你的手是湿的?”
“啊,赶来见你的时候急出了汗。”苏桓下意识收回手。
“搂好!你想掉下去吗!”宁玦狠狠道,同时红了脸。
苏桓笑着重新伸出手,却不是搂她,而是和她一同握住缰绳。而宁玦趁着苏桓不注意,悄悄将手在马身上抹了抹。
——马儿,不好意思弄脏你了。但我可不想让他发现,我等他时也出了一手汗。
“苏桓,我们去哪里?”
“嗯,我想想……先去附近有纸和笔卖的城镇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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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之上,泠看着迎着晨光向前飞奔的白马,马上相依的红衣与白衣在风里交叠的场景分外美好。
泠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清澈如阳光下泠泠流过的溪水,温柔得像是风从树上吹落的花瓣。
她看向木九黎:“解开‘缚灵’吧。”
“不。”木九黎摇头。
“就算你不解开,我也还是会消失的,只是时间快慢而已呀,”泠轻轻的笑,晨光下的她已经是半透明的状态,仿佛随时会散去:“而且,只有我消失了,你们的朋友才能回来。”
十夏,季暄……木九黎的身子一颤,她看着泠美得几乎虚幻的笑,终于颤抖地抬手解缚。手中的光每聚一分,她的唇便咬紧一分。
“不要再咬了,快咬出血了。”季翎蹙眉道,却终究轻叹了声,别过眼去。
缚灵解开的那一瞬,第一缕阳光正好射在泠的身上。
这是最后一次感受阳光的温度了吧。泠闭上了眼,最后这一瞬,她仿佛看到了聆松握笔写字时温润的眉眼和浅淡的笑。
“若能再见到那个赐我开遍天下花能力的上神,我要对他说,我找到了最想开的花,是红豆花。我还是愿意做一棵红豆树,为所爱的人结一树能解相思的红豆……”
晨风拂过,泠刚才站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
有一阵花香顺着风吹向远方,吹回花树谷平原的方向。
一夕成千年,千年逢一人。纵然情深似花繁,一朝散进风烟里。
沉睡的季暄和十夏出现在泠消失的地方,额角不再有暗纹,安静的睡着。欣喜和酸涩同时冲击着木九黎,她蹲下身: “他们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他们的精神刚刚回归身体,还需要融合一会吧。”季翎垂眸看向木九黎。少女的脸上还是强撑的冷然,眸里却是深深浅浅的哀伤与迷茫:“季翎,你说泠这样的结局,究竟应该怪谁呢?”
季翎看着木九黎,心里莫名地有点闷,良久才答道:“大概,只能怪她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吧。”
“就因为爱的人不爱自己,就注定要是这样的结局吗?”
“谁知道呢。”
寂静的沉默里,木九黎握紧了那张泠写下字的字卷,低喃着:“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可以让花树牺牲一切去救一个人,也可以让宁玦不顾一切地出逃……爱到底是一样好东西,还是一样坏东西呢?”
季翎一时怔住,他胎眸望着湛蓝的天和悠悠而过的云,忽然松开紧蹙的眉,无所谓地道:“情啊爱啊这些东西,不管怎么想都是麻烦的束缚。管它是好是坏,不碰为妙。”
“季美人你这话可不对,那可不是你想不碰就能不碰的东西呀!”
忽然插进来的声音让两人一惊,转头便看到了笑意风流的长安君。
“你怎么在这里?”季翎蹙眉。
“我当然得在这,不然城门哪有那么容易开?”
“是你调走了守城门的侍卫?”季翎微诧。
“还有管家的帮助。”
“这么说来,莫非管家一直在帮我们?”季翎手支着下巴,微微眯眼:“带我们进藏宝楼,告诉我们放钥匙的匣子在哪,每次提到少爷就表现出不自然,是为了引我们注意?那天恐怕也是故意引我们去聆松的小院吧。连你,也是刻意让我们见的吧?”
“哈哈,美人真聪明!”长安君赞道。
木九黎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
“对了,这个给你,”季翎从袖中拿出聆松的画卷递给长安君。
长安君打开画卷,啧啧道:“表弟他果然是个美人,啊不,是表妹。真可惜,我都没能近看她穿女装的样子,唉……”
“你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能看到。”季翎挑眉。
“哈哈,算了。朋友妻不可欺呀。” 长安君笑得灿烂。
这厢,季暄和十夏有了动静。两人在些微挣扎后睁开了眼,从迷茫到清醒再到激动……
“阿九姐姐,我好想你!”
“十夏!”木九黎紧紧抱住十夏。
另一边。
“师兄!我终于又见到活的你了!”季暄扑向季翎。
“师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季翎淡定地避开季暄想往自己衣上蹭的脏手:“不用担心没有苦力了。”
旁观这一切的长安君抽了抽嘴角,然后他就听到季翎带笑的声音:“终于可以睡觉了,我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了!长安君,麻烦你帮我们在全城最好的酒楼订四个房间。”
为什么是我?你出钱还是我出钱?
“啊,我们身上钱不多。麻烦你了。” 季翎加了一句。
“多谢。”同样十分疲惫的木九黎一本正经地道。
啊?我只是个路过的!长安君在心中怒喊着。
***
镯子之内的世界里,是与外界截然不同的虚寂。
弈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手,修长的指上悬浮着两个散着微光的剔透之物——如被冰封住的泪滴,失去了滚烫的温度。
“三境六界,唯为情者,无形无息,惑心入骨。
倾而生慕者,使无心之木尝遍哀思,
怜而生惜者,使受缚之火重燃天际。”
飘渺的没有起伏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念着沉重的字句。暗色的梵文从弈指尖生出。
一切,才刚刚开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