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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大殿只有我们三人,母妃在一旁低声哭泣,她的哭音绕着大殿内的六根鎏金雕龙大柱子,婉转缠绕到穹顶,今天是小年夜,这殿内却冷冷清清。
我哭着抬头望去,对父汗抽搐道:“我不明白您还要什么?科尔沁现在不是很好吗?没有战乱饥荒,您的汗王地位也是无可撼动,为什么还要一而再的逼迫我,为什么?”
父汗冷冷看着我,如今他的眼神是那样冰冷,比外面飘的雪花还要冷。曾几何时,这双眼睛是我最赖以倚靠的温暖,是无论我做错什么事,都会接纳我的伟大宽容。
他终于有些动容,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没有像上次那样别过脸去,我的内心开始惧怕起来,现在我已经没有把握父汗还像以前那样溺爱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王儿,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父汗没法对你说,只求你一定要体谅父汗,父汗实在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这几乎是他头一次的,用恳求的态度对我说,我的心陷入了万般无奈之中,我没有办法拒绝,更没有办法答应,我直摇头,后退两步,跌入母妃的怀抱,只有她能够带给我少许温暖和安慰。
正殿的歌舞已毕,一阵热烈欢快的掌声响起,久久不停,茫然的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听到金敏上前谢恩的声音,她口齿清晰笑着说道:“金敏给大清皇上请安,祝愿大清国运昌隆,太后身体康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对金敏曼妙绝伦的舞姿频频点头,此刻见她如此知礼,心中也十分受用,指着面前一盘果子,说道:“你方才跳舞也十分辛苦,这个便赏给你吃。”
金敏大喜,忙磕头谢恩,张德胜亲自捧着果盘送到金敏的手中,金敏再度谢恩才起身。
一旁的惠妃笑着站了起来,对康熙行礼道:“皇上,前不久您答应要给大阿哥指一个科尔沁公主为妻,我看这金敏生得花容月貌,又温柔知礼,很合我的心意,恰巧今天又是小年夜,皇上何不成就个两全其美,答允了这门好亲?”
我见康熙笑着连连点头,挣扎着要闯过来,母妃奋力抱住我,我从未感觉到她也有如此力量,竟然能够将我困的牢牢。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康熙应允的是我和大阿哥的婚事,为什么突然变成了金敏?我张口要喊,母妃及时无助了我的嘴,我眼中的泪水便顺着她的手滑落下来,一直滴到我的衣襟,也滴进了她的心里,我感觉到她在身后跟我一同颤抖着落泪。
父汗回头看了看母妃,似乎在示意她一定要把我看紧,然后自己整了整衣冠,带了笑步入正殿,对众人笑道:“哈哈哈,金敏原本也是金枝玉叶,在科尔沁的时候我可是把她当做亲闺女一样娇养,难得她入了惠妃娘娘的眼,如能与大阿哥婚配,实在是科尔沁之福啊!”
康熙也笑道:“既然如此,朕也愿意成人之美,叫大阿哥过来吧!”
我听到大阿哥的名字,忙着挣脱了母妃的怀抱,快速奔到柱子后面,想要看清这一切,泪水有一次模糊了我的眼睛,殿内的水汽环绕,我越发看不真切了。
我好像看到失魂落魄的大阿哥蹒跚着走到金敏旁边,和她一同跪下谢恩,接着殿内众人纷纷起身恭贺皇上,父汗,还有惠妃,人潮颤动,很快把大阿哥淹没在其中,我再也看不见他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慈宁宫了,我回想清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才意识到我是晕倒了被人抬回来的。母妃一直守在我的床头,可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她似乎是在强撑着精神头。
“王儿,你也算是醒过来了,你昏睡了好几个时辰,我都急坏了。”
母妃焦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忙上前握了握我冰冷的手,又吩咐康泽木给我加一个汤婆子。
我想起了大阿哥和金敏,哭着推开康泽木,她手中一滑,汤婆子跌落了下来,连忙跪着捡起告罪。我不理会她,直直拉着母妃的手,我没有照镜子,也能感觉到此刻我的表情一定是猩红睁目:“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反悔?金敏嫁给了大阿哥,那我算什么……你们的孩儿算什么……”
母妃抽搐着肩膀,已经哭的五官都快扭曲在一起了,全然没有了平时的端庄模样,我的话直直的刺进了她的心里,她抑制着心中的悲凉,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生怕我也将她推开了。
这时父汗从屏风后面穿过来,我一见他立刻涌起全身的气力喊道:“我不要见到你,你出去!你走!”
母妃惊愕的抬头,慌忙坐到了床上将我整个拦进了她的胸怀,似乎在恳求:“小雅,不要冲动,母妃求你了……”
我眼中的红目未退,多年的委屈,此刻几乎全化为满腔怒火,直要朝我最在乎的人投去。
父汗挥退了一旁守着的康泽木和秋葵,走到我床边一步之遥站定,我得以看清他脸上也满是憔悴,他张了张口要说话,我连忙捂住耳朵,他的话还是犹如穿刺一样的直入我的耳膜:“也许你会怪我心狠,但我必须这样做,这样不止是为了科尔沁,更是为了我们博尔济吉特氏。”
他慢慢的蹲了下来,伸手温柔的把我的手拿开,就这么半蹲在我的床头,就像小时候我生病,他整夜守护着我那样。
我的心又软了下来,不再挣扎了,茫然的看着他轻轻为我拭泪,再看他哽咽着小声对我说道:“原本这些话是不能在这里说的,可如今也是顾不得了。亲爱的小雅,我曾说过你是我最珍爱的明珠,在我心里,这从来没有改变过。我一直爱护你,保护你,努力给你最好的一切,我对你的心,就像对我们的科尔沁草原一样。可我已经老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在慢慢消磨,我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
我急忙也握了他的手,哭着哀求道:“父汗,我知道你爱我,我也一直爱着你,这点从未改变过。你老了病了我可以照顾你,你想要我在你身边我可以搬回科尔沁,求你答应让我和大阿哥在一起,他是女儿一生所爱,我不想跟他分离。”
他望着我,眼中有一丝柔情,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突然又冰冷起来,推开我的手,站了起来望着我说:“也许你没有印象,可我忘不了我们的先祖是怎么死的,我的父汗和阿爷对大清忠心耿耿,却被大清皇上判了谋反,他们死得实在太冤枉,多年来我处心积虑,就是要报这个血海深仇,现在,我已经快要成功了。”
我双眼茫然,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母妃,母妃只是垂目拭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似乎要给我力量,她自己却已经摇摇欲坠。
“父汗,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你也不需要明白,从现在开始你的一举一动全都要由我来批准,你这辈子只可以嫁给我想要你嫁的人。”
父汗的脸上带着一种接近狰狞的狂热,我被这种执念摄住了心魂,他夺走了我的大阿哥,还要我嫁给别人吗?
母妃忙更加用力的搂着我,安稳道:“小雅,求你快点认命吧,你要听你父汗的话。”
我知道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如果我反抗,父汗真的会找人把我当犯人一样看守起来,到时候我就真的成了聋子和哑巴,我已经心力交瘁,不想再被看押起来。
我探出身子,朝父汗伸出手去,身上的锦缎棉被滑落在地上,我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一阵刺骨的寒意将我包围,我却浑然不顾。我喃喃朝父汗说:“父汗,你不是爱我的吗?你难道忍心看着我一辈子痛苦下去,你于心何忍啊?”
母妃再也抑制不住,捂着脸几乎要放声大哭,父汗依旧冷着双目,我却看到他嘴唇蠕动,似乎在颤抖,他一定也动了情,软了心,我正要再去恳求,突然听父汗说道:“你如果要恨我,我也不会怨你,我实话告诉你,那年大阿哥跟随皇上游幸草原,我就看出大阿哥对你有意,若我想要成全你们,当时就会向皇上请婚,可是我没有,第二年我把你送到京城,将你献给了康熙。”
我的手僵在半空,似乎定了格,大阿哥初幸草原,那可是康熙二十三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了啊!
“你一定想要知道原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说过我的父汗和阿爷是被顺治害死的,这笔血债我是一定要向爱新觉罗讨回来的。大阿哥是皇长子之尊,又得蒙盛宠,未必不能同皇太子一较高下,更妙的是康熙对你也起了意。昔有貂蝉舍身献上连环计,今日有你只身入大清内廷,康熙父子一定也能像董卓吕布那般,骨肉相残,父子相争!”
父汗脸上出现一阵阵狂热,他跟刚刚那个蹲在我床畔的人简直不是同一个人。我几乎脱口而出,喊道:“你为了一己之私,牺牲我不要紧,可你就不担心这样做会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他笑了,这笑容让我全身发冷,他说:“天下大乱?这正是我想要的,你别忘了这紫禁城本就是元大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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