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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能者 正有不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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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说道,那波旬整治临将臣,见刘迦好像视而不见,心中疑道:“这小白脸如此函养?真能视而不见么?那我再来个狠的!”

    梅林转念觉着有疑,叫道:“不对,他不是视而不见,他是根本不知道!”

    波旬心中恍然,顿时心下明了,道:“我明白了,我以为他知道一切,是因为我认为是他把我们带入这环境的。虽然我们是被动而入,可如果并不是他主动在其中做怪,那他真有可能对咱们的情况完全不知,既然这样……。”

    他见多识广,对心法的了解也比普通修行者要深入得多,当下既知,像这样被动引入的境界,只要凭借个人的定力就能出境,甚至能影响其他人一同出境。

    说起来这个被动引入的境界,其实咱们在生活中都体会得很多呢。比如chgor看见一个美女,立时心慌意乱,抓耳挠腮,胸口闷堵,遍体生津……总想上去对她说点啥,又或者想做一些诸如打破谁家玻璃之类的惊天动地的事出来,吸引她的注意。

    这种心境的出现,既是被动的,也是主动的,一方面是因为偶们心中有相关的见在,与外面的色尘的缘相结合,引发积习中种种反应,比如看到美女后,流口水、脸红、紧张、结巴、乃至于无法表达情怀时的咬牙切齿。但这样的心境也是可以自控的,比如你可以主动放下对这种心境的执着,只要能放下,这种境界就干扰不了你。

    当然,要说放下就放下,那是菩萨的境界,偶们凡夫要做到,还得用一些方便法。比如你可以马上想像那美女有如何恶心,如何让你讨厌,诸如什么表面上看起来诱人,实则身上长满了脓疮,甚至她本身就是男人做了变性手术后变过来的,又或者她白天是画皮,夜里要出来吸血的那种……等等念头,都属于用来摆脱当时心境的方便法。方便法既然称为方便,就是不拘一格、不用定法、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的法子,以达到面对绝世美女时,依然心平气和、沉着应对的状态。

    反过来说,修行过程中的所有方便法,之所以能凑效,也都是因为凡所有境相,都是心的幻相,既能生之,就能灭之。只不过灭的方法因人而异,大可不必拘泥,刻舟求剑,不知变通。而那些智慧超人的哥们儿,总是连方便法也不用,一朝明理,当下便能大拿大放、舒卷自在,总是让人佩服啊。

    波旬多少也知这个理,因此立刻坐下,对身外环境视而不见,抱元守一。他是多年修行的老油条,片刻就安心定神。顷刻既已出境。

    不仅如此,他从境中消失,让梅林立刻生起信心。梅林的修为本来就深厚,就算不用咒语,临将臣等人也未必能和他一较高下。当下也依样画葫芦,转念出境。

    玄穹也跟着明白了个中原因,对众人道:“原来果然像波旬说的那样,刘迦兄弟并非刻意拉我们进入这个境界,我们只是被动地跟了进来……不过,我们呆在这个境界中也没啥不好,就当是上课吧,看看刘迦兄弟和那僧人如何交流,这也不是件坏事。”

    非所言从旁提醒道:“玄哥,咱们这是身进来了,还是神识进来了?如果只是神识进来了,身体还在外面,那波旬稍一折腾,咱们可就……。”

    玄穹此时已无所谓肉身的有无,淡淡地笑道:“随他折腾吧……。”

    非所言正要赞叹几句,忽然见到一边临将臣的呻吟,一时疑道:“临将臣的手被波旬拧断,是不是可以证明,咱们正是以身体进入了这个境界啊?”

    玄穹摇头道:“那倒不见得,他有身体相这个见在,在哪儿都起作用,包括在梦里面。”

    明正天的脸色立刻苍白,喃喃道:“倘若波旬老仙在外面把咱们一窝子全装进啥口袋里面,咱们也不知道了……是这样的说法吧?”

    玄穹闻言一怔,暗道:“只怕真会有这样的事,我虽然不在意这个肉身,可倘若波旬能摆布我的意生身,我还是没办法从他手下逃生。虽说修行者该当诸相破尽,但我现在还真不知怎么破掉这个意生身呢。而且他们如果有什么闪失,也只会给刘迦兄弟添麻烦。”

    有这两个理由在,他当下转过念来,对众人道:“大家放松坐下,一念跟着玄穹,我能带你们出去。”

    这群人虽然从前对玄穹在仙史一事上,颇有看法,但毕竟那是多年前的往事了。而且现在大家相处已经很久了,心中总觉着玉帝这人实在,靠得住,信得过,属于特别守义重信而且不跑题的那种人,当下人人安坐,静待玄穹发力。

    玄穹坐下,对身旁的小阿菜笑道:“从前我为道时,能理解那句话,‘至无之内,至有者在;至虚之中,至实者存。’所谓有无相融,虚实并举,是为道也。后来跟着刘迦兄弟时间多了,方知虚实有无,尽落见中,空有存亡也非真实。落一念时,即不是,不落一念时,更不是。”

    小阿菜摇头骂道:“你这掉书袋的呆子,满嘴口头禅,除了诳我之外,还能哄谁?”

    玄穹哈哈大笑,一念专注,两耳收声于耳根底处,双眼收色于眼根尽头,于静极中,闪电般倾出一念,直接定位在境外,已豁然出离。

    这群人刚一出来,就见着梅林伸手正好抓在大丑胸前,大丑急道:“哎哟,我该留在里面才是!”临将臣却在另一旁叫道:“咦,老子的胳膊原来没断啊!”

    梅林正要狂笑,却忽感身后一只大手轻轻拍在自己肩上,有人在乐道:“你别总是想着欺负人啊。”

    梅林大吃一惊,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明显不是波旬,居然有人在自己完全不知的情况下,能拍上自己肩头,倘若对方不是轻轻一拍,而是下一个重手,自己一定出事了。

    他心中有些慌乱,侧跨一步,转过身来,正见一个老年僧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梅林骂道:“哪来的秃头,你……。”他话没说完,已注意到波旬正一脸怒意地瞪着这个和尚。

    他问道:“波旬,你和这秃头熟?他是啥人?”

    波旬唾了一口,对着那僧人骂道:“富楼那,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跟着你释迦老大涅槃了么?涅了槃,又跑回来丢人现眼,这么贪生,是你们秃子该有的风格吗?”

    富楼那挠挠头,笑道:“这哪是贪生啊,这应该叫应缘起相吧?我和优婆离,上课的时候看了一本《梦醒修真录》……应了这个缘,结果我就掉进地狱里面来了。”

    说着他指着李照夕,笑眯眯地说道:“咦,小李子,你不妨翻到第八部第三章,上面有说过呢。大概是你这本日记拖得时间太长,读者看着看着就忘了前面部分了。还好我记性不错,不然连我自己都忘了怎么来的了。”

    波旬骂道:“这种谎话你都编得出来?太无耻了吧?啥应缘起相就来了冥界,你是想找个借口来报复老夫当年逼你家老大涅槃一事的吧?”

    富楼那双手一摊,笑道:“涅槃常乐我净,大受用,大自在,这种事求之不得,谁会怪你?再说了,我家老大涅槃一事,是谁逼得出来得吗?你别老想着把自己抬上大人物的位置啊,这些事其实都和你没啥关系,别瞎攀。”

    这边齐巴鲁急着翻书,终于找到一本,立刻叫道:“富楼那,释迦佛的十大弟子之一啊。”他几步走了过来,对着富楼那合什作礼,恭敬道:“弟子齐巴鲁拜见大德。听说大德您是说法第一,求您老人家给我说说法吧。”

    梅林一听“说法第一”四个字,立时笑道:“说法第一?呵呵,就是耍嘴皮子第一嘛,原来又是个弄嘴的家伙。”他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心中兀自对刚才富楼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一事忧惧不已。

    李照夕在一旁暗暗心喜道:“我的书通过观心院到处乱扔,果然有读者呢,如果有一天我因此成名……。”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今后游走到三千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读者请客吃饭,而他只需要拿着一支签字笔就可以纵横江湖……他越想越爽,偷笑不已。

    蓝沁在一旁低声奇道:“波旬老仙那么厉害,为什么对着富楼那只是骂,不出手教训对方呢?”玄穹应道:“只怕是打不过富楼那呢,你没看见吗,富楼那一身大家气象,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呢。”大丑喜极而泣道:“那我有救了,有他在,梅林不敢害我。”明正天用手搂住他的肩,也是猛点头道:“咱们都有救了!说实在的,这老头看起来比大哥还靠得住些。”

    蓝沁拉过李照夕,道:“这富楼那是什么人?有本事度我爹爹吗?”玄穹笑道:“要度笙郢翌龙兄弟,刘迦兄弟就行啊,何必舍近求远?”

    蓝沁一脸严肃,道:“这富楼那看起来比小白脸正经些,小白脸不把生死当回事,一天到晚嘻皮笑脸的,让人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呢。”

    玄穹笑道:“不把生死当回事,不正说明他的心出离生死吗?能游戏于生死之间者,难道还不能度笙郢翌龙兄弟?”

    蓝沁翘了翘嘴,不乐意道:“生死这种事都能游戏,我爹就不会轮回了。”

    说着他见齐巴鲁正在向富楼那请教,也上去盈盈作礼,轻声道:“富楼那大师,你有办法度我爹爹吗?我爹叫笙郢翌龙,听小白脸说,他已经轮回去了。”

    富楼那笑道:“老和尚只是路过,纯粹路过。无常嘛,谁不是路过来着?咦,你既身在冥界,何不去求地藏菩萨?”蓝沁接口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嘛……。”富楼那大嘴一咧,乐道:“这句话你也当真啊?老和尚不说假话,求地藏菩萨吧,释迦佛隆重推荐的菩萨,不会有错的。”

    蓝沁问道:“他老人家在哪儿?听说小白脸就是地藏菩萨的分身,是真得吗?”

    富楼那笑道:“地藏是十地菩萨,倘若你用肉眼凡质都能找到他在哪儿,你的本事已大得不得了,又何必求他?正因为你没办法找到他在何处何地,所以只能用求的办法,一念至诚,他必能相助。话说回来,正因为用心念求他的办法管用,所以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他呢。”

    波旬在一旁骂道:“富老头,别耍嘴皮子啦,赶紧招吧,你到这个地来干嘛?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富楼那笑道:“说了嘛,路过此地,看到你们欺负大丑兄,所以来劝劝架,顺便问候一下小白脸。咦,这地盘又不是你的,你咋能随便叫人滚呢?有本事就把地狱众生全弄出去,这地方就归你一个人了。”

    他见齐巴鲁在眼前极是恭敬,笑道:“你的法缘不在我这里,不过……趁着小白脸在忙,咱们聊聊天也不妨,我若现在就走,你们这群人都得被梅林老大给抓走了。”

    梅林一听这话,心中不爽,他虽然咒语失灵,但修为积累深厚,哪会随便把一个这么温和老和尚放在眼里?当下在富楼那身后飞起一脚,直踹过去。这梅林和波旬一样,都是修行界的老魔头,看起来平常的一脚,却是将诸阵、诸法、诸力尽融于其中,所谓一脚踏平山河大地、一手掀翻朗朗乾坤,正是梅林这样的人。

    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踢中富楼那的屁股。只听得嘣的一声,富楼那已被其踢来连翻了几个跟斗,最后趴在地上。

    众人看得大惊,齐巴鲁更是叫苦道:“不会吧?他可是释迦佛的十大弟子啊!哪能这么不济事!”李照夕更是惊道:“难道这富楼那是山寨版的水货?!”

    玄穹也诧异道:“这富楼那的修为该不亚于刘迦兄弟,甚至在其之上,这是怎么回事?”

    梅林哈哈大笑,指着趴在地上的富楼那乐道:“果然是个弄嘴的和尚,险些被你骗了,看我不打死你!”

    富楼那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笑道:“踢翻了我,你就赢了,是吧?开不开心,高不高兴?要不要再踢一下?”

    众人听得此言,尽皆叫道:“啊?”

    连梅林也目瞪口呆,波旬骂道:“你这老变态,居然喜欢别人虐待你,你们佛门的人都喜欢做这种没骨气的无耻勾当!”

    富楼那笑道:“我佛祖割肉喂鹰,又或是让人支解,都是毫无怨言,任其所愿,我给梅林老大踢两脚,让他开心一下,有什么不好?菩萨十愿之一,便是要横顺众生,有求必应,这功夫比起让人踢几脚来,才真得难做到呢。咦,波旬老仙,你当年求释迦佛涅槃,释迦佛不也爽快答应你了嘛。”

    他转头看见齐巴鲁一脸惊诧,点头笑道:“骨气和自尊,是世间人的做人标准,是我执要维护自我才会有的标准。修行人却要万般放下,这个骨气和自尊,更莫要留,除了强化那个虚无的自我以外,亳无意义呢。”

    齐巴鲁闻言若有所省,心中感动,带着泪水点头道:“我其实一直在修忍辱,忍了好多年了,都快忍不住了……呜呜呜……。”

    波旬对梅林笑道:“哎,他们修忍辱,梅林老弟,咱们不妨给这富老头一个机会吧,支解了这群家伙,让他们修得更好,如何?”

    梅林见波旬也热衷此事,更是大喜,狂笑道:“那咱们来个狠的!”

    他抽出一把锯齿剑,微微一晃,化成光影,直刺富楼那背心。波旬担心他不能一招致敌于死命,暗中伸指遥点,在梅林臂间连印三下,加上三昩真力,那光影瞬间掀起了起来,叠加成滔天巨浪,正好将富楼那覆盖在其中。

    那光影太强太盛,众人转眼即看不见富楼那的身影,临将臣和玄穹修为极高,隐隐听得光影中,富楼那微微笑道:“呵呵,缘到了。”

    两人正在生疑,却见光影中渐渐生起一个形象越来越巨大、但形质却越来越虚无的富楼那的样子。这形象由小变大的速度看似很慢,但才眨眼功夫,已由一个具体的人变成了人影,最后竟消失不见。

    波旬暗乐道:“嘿嘿,这厮被梅林老弟炼化了。”

    梅林也是大喜,没想到富楼那的修为并不像他想像中强大,当下收剑。可这一收之力却大感滞碍,那光影依然在富楼那消失的地方振动,他的剑楞是拉不回来。他微觉有异,忍不住起心动念,再次发力。那剑连着光影,依然如故。

    波旬见梅林脸色有异,正要相问,忽觉自己刚才发力相助梅林的手指,似乎还有力道关联系在梅林的臂弯。他弃力不用,放松心念,依然不能隔断二者之间的关联。就好像他的手指和梅林的臂弯之间,有一条绳子,紧紧地把两人拴在一起。

    波旬这才大惊起来,叫道:“老夫上当了!”

    他不知这关联是如何在起作用,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心急震。那梅林正在忙着摆脱剑影,忽感大力由手臂袭来,胸口立刻憋闷,急叫道:“波旬,你想害我!”

    波旬恍然,吼道:“你赶紧把那剑扔了,别把心力集中在剑上!”

    梅林赶紧撒手撤剑,却发现那剑居然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扔也扔不掉了,他又惊又怒,叫道:“我这剑……扔不掉了!粘在我掌上了!”

    波旬极是见机,怕这样死缠下去,后面不知还要发生何事,一步走到梅林身边,挥掌即向梅林臂间劈下去。

    梅林左手翻起,抵住波旬大掌,骂道:“你想废了我啊?!”波旬急道:“我这是在帮你,没听过壮士断腕吗?丢车保帅,断手保命,当舍之处,不要犹豫!”

    梅林急得一脸涨红,骂道:“啊呸!你这是壮士断腕吗?你这是断别人的腕,保你自己的命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手现在和我是联在一起的!你只是想保自己罢了!我我我……现在不想断腕,更不想当他妈的啥壮士,你别替我拿主意!”

    两人越争越急,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戈帛在一旁疑道:“那剑影的光茫越来越强悍,再这么下去,两人的力道合在一起,那后果不堪设想!”

    临将臣皱眉道:“剑影的光茫有点怪,那么强的倾泄动力,而我们又隔得如此之近,为什么却感受不到?”玄穹也跟着疑道:“会不会富楼那大师做了法?”临将臣摇头道:“这富楼那好像和小白脸挺熟的,但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明正天转头对李照夕道:“把你的日记拿出来,咱们翻到他说的那一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来得太快,李照夕来不及在真假两本日记中转换,怕拿错了,被这些人看到日记中的其他部分,红着脸急道:“我的日记没啥看头,好多都是原创……原创的意思,也就是瞎编嘛,纯属小说性质,已经和历史无关了。”

    话音刚落,李照夕忽觉脚下有点不稳,身子忍不住前倾,戈帛一把扶住他,开玩笑道:“李老弟,没人要和你的日记较真,你现在装死可不是时候。”李照夕吓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谁知道一旁小妲旯也跟着向前晃动了一下,达摩克利斯伸手拉过,笑道:“小朋友别急着去看热闹啊。”

    明正天的触觉一直比任何人都敏感,疑道:“我怎么觉着那光影中透出一股力道在拉人进去啊?大家伙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话一出,其他人才转过神来,似觉明正天所说无误。这群人被波旬和梅林之间的奇异事吸引住了,大多没有注意那光影暗暗产生的动力正在由刚才的不知觉,渐渐延伸过来,众人体间已经开始有拉扯的感受。只不过大部分人能力还凑和,那光影演变的力道尚未达到引动身体的地步,只有小妲旯和李照夕修为太低,所以比众人感触得强烈些。

    玄穹和小阿菜细细体察,也感觉着那光影在变化,正在疑中,临将臣在一旁解释道:“是那两个老贼相互间施力,不知不觉地把光影中的力道增加了……这么下去,二人合力,定会打开一个空间缺口,就是不知道会打开通向哪一界的口子。但想来应该首先打开中阴区吧。”

    按他以前的性格,本想说,管他哪一界,老子临将臣全对付得了,可此时这句话却始终说不出口了。

    齐巴鲁在身后道:“听说冥界也是要坏的,在这里受苦未了的生命,当此冥界坏后,会辗转到其他冥界去继续受苦,是吧?我……我是看《地藏菩萨本愿经》里面讲的。”

    玄穹问道:“老齐,你想说啥?”齐巴鲁道:“我是想说,这两人能力这么大,会不会……会不会打烂这个冥界啊?”

    玄穹笑道:“不可能,这两人能力再大,也不可能……。”忽然间他微感那光影开始颤动,担心其他人受不住牵引,赶紧十指翻飞,胸前划过数道黄光,落下一个阵来,将众人屏蔽在力道之外,免受侵扰。

    那玉灵子一心只关注着波旬和梅林,就连自己身体被光影向前拉动了数步,他居然浑身不晓。而且众人多不喜欢他,也没人理会他,更有甚者如蓝沁等,巴不得他去吃点苦头,受点挫折,从此蒌糜不振,收敛无知。

    玉灵子见波旬和梅林双掌互抵,忍不住笑道:“嘿嘿,梅林老大甚是不智,他手中有剑,只有一只手空着,而波旬老仙手中无剑,便有两只手可用。他一只手抵住波旬老仙,倘若波旬老仙用另一只手将他脖子卡住,咔嚓一下,脑袋可就没了呢。这种事就算不用无极游魂手,也能做到的。梅林老大没有想到这一层,可笑啊。”

    林思音听着奇异,忍不住反驳道:“玉灵大哥,那梅林老大用剑只怕要厉害得多啊,乱伸手的话,不小心被剑碰着咋办?”

    玉灵子噗哧一笑,乐道:“瞧瞧小孩子说的话?!呵呵,那高人空手夺刃,飞花柳絮,草木皆兵,手上有剑反而是累赘啊!”

    众人听得难受,但此时此刻大部分的注意力仍在波旬和梅林两人身上,没人来理会玉灵子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

    明正天看到刘迦仍然安坐,富楼那却消失了,心中恐惧大增,怕两人的争斗祸及自己,此时又见玉灵子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忽感潇涩,暗暗失意道:“为什么我会和玉灵子这样的人走到一起?听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道我本来也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这边波旬见梅林不肯断臂,当下掌中发力,欲震开梅林。谁知梅林此时心念只在生死一点上,极度专注,竟将所有修为暴发出来,全施于与波旬相接的那只手掌上。一时间两人双掌间集聚了大量的能场,滋滋声大作,万光炸起,照得两人面孔竟至一片白色,没有了具体的轮廓。

    波旬没想到梅林于生死间竟能有如此暴发力,怕眼前困境越拖越久,到时候只怕更收拾不了场面。当机立断,一掌粘住梅林,心光大现,透转与梅林握剑相联的那只手,倾潮而发。

    他开始之时,不在这只手上施力,是因为不知富楼那有何法术在梅林身上做怪,怕引火烧身,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心起念动,欲用绝大之力断开一切。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有哥们儿前些日子疑道:“老是看你说心法之类的东东,总觉着这玩意儿好抽象啊,这心法到底是啥?和咱们平时用来想美女的那个心比起来,有啥不同哩?”

    哥啊,这种事要说起来……连佛祖都说了四十几年,偶们凡夫弱智的,真要聊下去,这书早晚太监。

    但天下所有法,不管如何细分细理,总是会归一个东东上面去,就是会归到一个所有法的根本上面去。这个根本,不管你给它安个啥名,用统一论的说法也罢,或者说这是终极真理也罢,都得安个名吧。佛祖当年把这个能演变一切的东东、和被它演变出来的东东,总称为心。因为你总得起个名字吧,总得起个当时人们能懂的名字吧,如果你起的名是给未来两千年后的人看的,当时的人都看不懂,当时的人谁会在意这样的经,这经书还能留传下来?早被废掉了。没有留传下来的东东,后来人又如何知道?这个被勉强安上一个名字的东东“心”,和咱们平日里面说的心,在具体可见的用途上是有些区别。泛泛而说,咱们想美女、思帅哥的心,被包含在这个总的心的用途里面。

    但凡天下生命,不管你身体是什么样子,支配这身体的毕竟是心,不管你修的何种方法,支配这些法门折腾的,还是心。小到健康生病,中到福祸趋避,大到成圣作祖,无非是心。波旬比梅林胜在以心对抗对方,梅林修为再高,却逃不过那万法的根源所在。

    那波旬此时事急,专注恒定,心光由指尖一点激射而出,直逼其握剑的手腕。梅林无法撤剑,只好提力遍游腕间,盼着能化解对方力道,减少伤害。谁知他所使的力,乃是心法外化出来的相法,对心法根本没用。波旬一指光茫,竟毫无滞碍透进其腕间。

    二力相遇,梅林浑身大震,惨叫一声。但波旬却是“咦”了一下。

    那劲光看起来威猛霸道,梅林也确实被击中,而且整个手臂就如烈火灼烧,痛至难以忍耐。可事实上,波旬却看得很仔细,那梅林的腕并没有断。

    他大感诧异,不知梅林的身体何以这般坚固,对手心灵已被摧毁,赖以建立身体相的部分观念(身根各肢体间的肉体关联的见),已经失去原有作用,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观念,就是那已失去部分肢体的观念。

    可那手腕本该脱臂而落,依然好好的长着那儿。波旬不及多想,五指齐齐激射,光光竟向梅林那条手臂的五个点位斩去。

    梅林刚才已痛得神识恍惚,此时模糊中又见波旬发力,心中已绝望。但波旬的光茫影透其肌体,却依然没能斩下他这握剑的手。这时连梅林都觉着奇怪起来,勉力提起精神,对着波旬骂道:“老贼,怎么样,我的本事超出你的想像吧?想斩断我的手,你还差得远!”

    波旬诧异之极,刚才第一下斩击,那梅林痛得惨烈无比,说明他的修为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强大震荡。他那心光下去,就算玄金摩宝,也毁了,可梅林这肉质的手臂竟是无比坚强,毫无损伤。

    忽听得一侧临将臣在道:“那光影在变了。”

    波旬一直忙着折腾梅林,没有注意到那光影的变化,此时被临将臣的话提醒,也跟着转头看去。果见那光影的振动已由开始的单线纹动变成巨幅波浪状了。他反应极快,立刻明了,恍然叫道:“我知道了,我和梅老弟的力道,全被送进了这光影中,加强了这光影的暴发。”他修为奇高,稍一分辨,立刻了然,笑道:“这强度只怕快够打开中阴区了呢。”

    但转眼他已发现那光茫的细节有异,嘘声道:“哎哟,这光茫的变化,是直接打开某个空间入口的!并不经过中阴区!”他和梅林修为强于玄穹临将臣等人,对这光茫变化产生的威力,触感不深,但却能分辨得更仔细、更清晰。

    而玄穹这边,却也跟着发现那光景莫测如深的变化,已经开始突破自己的禁制,他微微惊道:“这禁制快被那光影击破了,各位当心!”

    按理说,以明正天的性格,听到类似于这种“什么当心”的话,要么就是一惊,要么就是逃,逃不了多半也就晕过去了。可如今的明正天,多年的惊吓,已经渐感麻木,虽然心中也有恐惧,但反应已大不如从前了,最多也就是叹口气而已了。

    但看到玉灵子一听了玄穹的话,就摆出一股架势,似乎那光影中一旦有人冲出来,玉灵子仙人必是见一个擒一个,见两个捉一双。明正天看得难受,又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出来混了这么久,似乎还没玉灵子会享受生活呢。”

    袁让因奇道:“老明,你是说咱们要向玉灵老弟学习么?”明正天呆看了他一眼,又是一声长叹:“做我自己呢,我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学做玉灵子呢,我又没那么厚的脸皮。要说修到佛祖菩萨的地位,我又没这份信心,可要说回到从前生活的地方,我现在又瞧不上那里的人……那高不成、低不就的说法,好像就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呢。”

    忽见玉灵子、李照夕和小妲旯同时高声叫起来:“哎呀,好难受!”

    众人转头一看,竟是人人惊呼起来。只见这三人的身体上,有大量的极细微的物质,就像沙子被大风吹起来一样,正在向着那光影挥发出去。小旭旯修为最差,身体内挥发出去的物质最猛烈,刹那间整个人就像在分解一样,分解成大量的细沙微粒,突破玄穹的禁制,朝着那光影飞去。

    而玉灵子和李照夕虽然修为比小妲旯强,可两人也止不住这分解的速度,玉灵子双手乱舞乱挥,口中“呼儿嗨哟”地哇哇怪叫。那形象诡异之极,在外人看起来,玉灵子不像是在挣扎,倒像是演化无极游魂手升级后的语音版一般。

    而李照夕则是嘶哑着高声叫道:“观世音菩萨!该是你老人家救苦救难的时候到了!天啊,我的日记!”

    这群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一时全都惊呆了,明正天大哭着叫道:“终于……终于到了世界末日了!谁有本事把大哥叫醒啊!”

    忽听临将臣叫道:“老子知道这光影对应的空间了!”

    还没等他说出下一句,那光影忽然炸开一个空间缺口,掀起一股瞬间峰值极高的引力,不仅轻松地突破了玄穹的禁制,也将这群人一卷而入。那波旬由于自恃修为强悍,根本无所谓这光影的变化,没想到这陡然间的突变竟如此巨烈迅速,他不及防范,“哎”了一声,和着梅林,同时被卷了进去。

    众人刹那消失,那光影也因失去了梅林和波旬力道的支撑,转眼不见了。原地只剩下刘迦和那僧人安坐如初。一时间安静起来,了无声息。

    过得一会儿,刘迦忽然对那僧人笑道:“你有一个观念在抵抗我,呵呵,这样下去,我没办法让你看到你现在这形象的根源了。”

    那僧人睁眼道:“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抵抗你啊。”

    刘迦摇头道:“你有一个观念,就是非常认可你现在的修为的观念,这种认可直接承认一切现状都是该有的,由此拒绝一切可能否定这个观念的事发生。刚才咱们坐了半天,每次要深入的时候,你都会不由自主地在心识结构里树起屏障,咱们没法做下去了。”

    那僧人奇道:“你也没办法帮我打开障碍么?”

    刘迦笑道:“这种事,外人只能起助力的作用,根本还在自己。我的能力再强,也不过源于心,和你的心本无差别,你自己的心支配你对一件事视而不见,就算别人把东西放在你眼前,你也看不见啊。”

    那僧人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拥有的记忆不多,只知道很久以前,有人要吃我,甚至可以说已经把我吃进肚皮里面去了,我当时晕了过去,但我一直没有停止修炼,在一种恍恍惚惚状态下修,最后醒来的时候,已经彻底修成,解脱了。可是……可是我想像中的解脱,好像又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差距挺大的。”

    刘迦笑道:“如果你的记忆没有走样变形,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你被人吃了,就算是死了一次了,你还记得当初轮回的事么?是怎样的经过,又重新受身的?”

    那僧人摇头道:“菩萨尚有入胎之迷,隔阴之障,我哪还记得起来?”

    刘迦站起身来,对他笑道:“不要把这些你不懂的观念硬装在你脑袋里面,你还嫌障碍不够深啊?”

    见那僧人有些沮丧,他道:“你能看到的,能到听的,能感触到的,一切的一切……我们暂时把你对世界认知的能力大小,称之为量。这个量,是度量的意思,含盖的意思。你的量有多大,能认识的世界就有多大,包括对你自己的认识程度和深度。”

    那僧人道:“你是说,我不了解的内容,在我的量之外?这个量由什么来决定的?”

    刘迦道:“由心决定的,心量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心量的内容是什么样子,世界也就是什么样子。这个心量包括了,你对世界的认知、定义、概念等等,还有你对你自己的认知、定义、概念等等。当你认为你是什么的时候,反之,那些你认定你不是什么的内容,就远离你了;当你认为你能知道什么的时候,反之,那些你认为你不能知道的内容,也就被你屏蔽了。”

    说着他见那僧人眼中有异光闪过,似乎有所悟入,他笑道:“凡夫喜欢给自己定义优点和缺点,擅长什么或不擅长什么,修行者喜欢给自己定义级别和能力。这些定义本身就是障碍,就是自我约束的框架。想想看,当你认定什么是你的优点时,除此之外的范围内容,就无法成为你的优点了,因为你已经把你的优点局限在了你认定的某某特点上了。修行者一样,所有观念,所有的认定,也同时都是对此认定外的否定和障碍,这种否定就是局限,就是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那僧人默然片刻,道:“你是说,我首先需要放下我是什么,放下我能怎么样之类的观念,也就是放下我对我自己的所有定义?可如果放下这些认知,我就什么也不是了,我还找你干嘛?我来找你,就是想通过你,知道我是谁。如果我谁也不是,这个身体是谁的?是谁在说话?是谁坐在这里?就算像佛门常说的解脱,若没有一个主体是谁的观念,又是谁在解脱呢?”

    他说着话,忽然注意到四周只有刘迦和他两人,余者众人均不见了,奇道:“其他人在哪里?波旬和梅林呢?你那些朋友呢?”

    刘迦笑道:“刚才有一位路过的朋友来助缘,他们顺着这缘,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去了。”

    那僧人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说的东西,我做不到。起码,让我自己做到很难。”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道:“你有办法用暴力摧毁我的障碍么?如果我相信你,任你摆布的话?”

    刘迦乐道:“瞧你说的,暴力二字多难听啊,你想表达的意思只怕是,如果你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我,我有没有办法帮你突破障碍,是吧?刚才不是已经试过了,你连这点也做不到的,一旦触及你内心深处的东西,你立刻就会反抗,立刻就会主动屏蔽。”

    那僧人一想,也确实如此,现在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多有优柔寡断的犹豫了,不由得苦笑道:“我好像一个婆婆妈妈的女人,一点也不像一个大男子汉。”

    他越想越窝火,那情绪也开始有些乱了起来,忍不住对刘迦道:“要不,你打我一顿,把我打醒……我绝不还手。”

    刘迦苦笑不得,道:“这种事,是能打醒得吗?若真能这样,那佛祖分身亿万,变成一个个暴徒,把众生狂扁一顿,岂不是个个都醒了,个个都成佛了?哎,你现在的思绪全乱了,越来越瞎想了。”

    那僧人听了这话,自己也觉着离谱,嘿嘿两声,叹道:“我只是想摆脱现在乱七八糟的念头……我整个心很乱,也不知为什么乱,甚至连烦恼出自何处,也不知道。就是想动一动,找个什么事,刺激一下,宣泄一下,大概就对了。”

    刘迦笑道:“哦,想找个啥事,刺激一下,是吧?这多简单啊,就怕你受不了。”

    那僧人坐在地上,摇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会受不了?随便你找个啥事,能刺激一下我就行。”

    刘迦点点头,道:“那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提过那僧人的胳膊,大叫道:“跟我来吧!”

    他动作太快,那僧人忽感肩上有大力助推,整个人猛得向地面撞去,他不及施力反抗,连“啊”的一声也没叫出来,便向地面扑倒。

    但这一扑,却没有撞疼,就像撞在空气中似的,人被拉进了一个新的世界。他刚一定神,环顾四周,立刻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空间昏暗幽深,惊声怪叫铺天盖地,震耳欲聋。不远处有一座类似城墙的建筑,又高又大,冷酷压抑。那墙体一字横开,没有尽头。整个城墙尽是被恶火包围,焰影飞逸,四处奔流。那恶火中,偶尔会有一些黑乎乎的怪物,在吼叫声中飞驰而过。

    那僧人看得吃惊,忽然觉着身体外一股热浪升起,他立刻用力抵抗,方才勉强震摄住心神,忍不住转头看向刘迦。发现刘迦身边一样有许多恶火飞过,而刘迦却大无所谓,似乎毫无感觉,他心中暗暗惊佩,

    他见刘迦一脸淡然地看向四周,不禁问道:“这是哪里,如此恶劣的环境,是哪个世界?”

    刘迦脸无表情,道:“这是无间地狱。”

    那僧人倒吸一口凉气,低呼道:“真有无间地狱这样的地方?这世界怎么会有这样恶劣的地方?我一直以为地狱就是…….就是咱们所坐的那些环境,虽然有些差,但也不至于恶劣到这般程度!”

    刘迦嘿嘿两声,道:“起心动念,无不是业,而业感成相,有极乐之处,便有极苦之地,万法相对成,万相相对立,有什么不可能的?凡所有相,都是相对观念建立起来的,阴阳相对,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若无相对观念,阴阳相融,有无合一,难易不背,长短无差,高下稀离。无间地狱和庄严刹土,也就没有差别了。”

    他见那僧人像在思考他的话,也知道那僧人心中的微有恐惧,当下笑道:“既然到了这里,不如进去看看?”

    那僧人见刘迦丝毫不惧,好胜心也起来,不想就此离开,再加上有好奇的yu望在作怪,便道:“嗯,那你带路。”

    刘迦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那看不到城门的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