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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好像有火光。”当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年龄小一点的孩子指了指密林尽头的某个点。
“野兽的眼睛?”大孩子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
“我才没你这么好的视力呢,怎么看的见这么远的野兽眼睛,你仔细看,真的有火光哦。”小男孩眨动着小眼睛,显得有些害怕。
“霜影城的军队?”大孩子好像也看见了那片密林的状况,他甚至能听到细微的战马嘶鸣。“没关系,我哥哥会结果了他们。”
“你哥哥一个人怎么干?”小男孩不解。
这时候剧烈的翅膀拍动声响彻林子,群鸟像受惊一样纷纷逃离,朝着另一面飞走,快速消失在大雾彼端。
“哼,我哥哥已经出动了,霜影城的军队怎么可能攻破厄林曼呢,笑话。”大男孩冷哼一声便拉着另一个孩子的手朝着密林外围奔跑。“出来太久了,我们回城堡去。”
“等等,摩羯,我有话想跟你说。”小男孩挣脱这个贵族孩子的手,“我不去城堡了。”
“怎么了,不想跟我一起玩了吗,小艾迪。”这个叫摩羯的孩子捋了捋小艾迪的头发,轻声问。
“我爸爸要带我离开庄园了,他不喜欢这里的气候,说这里太冷了。”小艾迪难过地说道。
“你爸爸想出逃?”摩羯显得很震惊,“被我父亲的手下抓住就麻烦了,一定会被处死的。”
小艾迪摇摇头,他咬紧嘴唇,仿佛在剧烈挣扎。“我爸爸说没有地方可以拦住他,他爱去哪就去哪。我想应该和你道别了。”
“你的酒鬼老爹是疯了!你们什么时候走啊,我可以给你们找匹马。”大男孩关切地说着,目光中填满不舍。
“我们今晚就走,摩羯哥哥,我会回来看你的,爸爸说我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不能和他一样一辈子做佃农。”
“恩,我明白,但是你们怎么绕过父亲的禁卫呢?”
“有你在我们还需要绕过他们吗?”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摩羯回头便看见一身邋遢的阿赛,小艾迪的父亲。
“爸爸,你想?”
“对不起了,可爱的小男爵。我们要借你用用。”小艾迪看见父亲晃着脑袋走过来,显然又是喝醉了酒,但他的目光却是血红一片,就像受伤的野兽。手里一柄明晃晃的尖刀,在寒气扑面的冷夜中泛着致命的光芒。
“爸爸,你不能,摩羯是我的好朋友。”小艾迪极力拉住父亲的粗腰。
“噢,是吗?贵族小男孩,你会是好朋友吗,嘿嘿。”父亲讥讽地说道,他已经走到摩羯身旁,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
“阿赛先生,我……”摩羯还没说完突然眉峰一紧。展现奇怪的身法挡在男人面前,呼啸而过的狂风瞬间转向,绕过他们扫入浓雾高涨的黑幕。“哥哥,不准你伤害他们。”他大声喊道。
小艾迪见此一幕忙扯动父亲的手臂,想拉他走。刚才怪异的风鸣吹得自己牙齿打颤,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感觉到那是一种快速膨胀的危险气息。
谁知道一旁的父亲居然怪异地笑了,“有种你出来啊,跟大爷过几招啊。”他张开双臂,在冷夜的寒风中嚣张地叫喊。
父亲一定醉得不轻,小艾迪越想越害怕。摩羯的哥哥大家都见过,厄林曼城堡高傲的贵族,但是隐约中感觉又有些不简单,那阵令人心神飘摇的飓风怎么可能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呢。
“你以为自己走的了吗?卑贱的农户。还想带走你儿子。真以为厄林曼只是个普通的庄园?”黑夜中一个声音滑入人们耳际。
“哥哥,你……”
“够了,摩羯,老实给我回去,父亲大人那边我去交代。”那个冷酷的声音回应道。
“我不!啊……”摩羯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头顶被某种东西拉扯,身体直直穿过上方的古树,那些树枝如同无数的鞭子从他耳边削过,火辣辣的痛感出现在脸上,手臂上。他一身裁剪精致的衣服被划得千疮百孔,无数道伤口穿插其中。
小艾迪大惊失色,想冲过去帮忙。父亲挥手拦住了他,“别急呀孩子,做哥哥可不会对自己的弟弟下重手。”孩子鄙夷地看了看父亲的脸孔,他发现父亲的身影正变得模糊起来,他正想揉搓迷离的双眼,无力的感觉悄然而至,他双眼一黑倒在地上。
“就像父亲对待儿子。”他只听见耳旁父亲的低语。
唤醒他的是马蹄富有节奏感的踏击。
他发现自己伏在马背上,前方牵着马的正是一脸醉意的父亲阿赛。
“我……我们……”他感觉头很痛,恍恍惚惚,记忆深处仿佛结了厚厚的冰。
“嘿嘿,我们在帝都古伦城了,小艾迪。”父亲精神高昂,牵着马穿过街道。
“摩羯哥哥他?”听到父亲的声音他马上清醒过来。
“他比你可好太多了,人家可是贵族。”
“可是刚才?”
“刚才你莫名其妙睡着了,看来老爸的歌声的确唱的很有水平哦,嘿嘿。”
难道只是梦吗?小艾迪一脸不解。刚才明明在厄林曼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到了遥远的古伦城呢,整整跨过了两个公国的范围。“爸爸,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要见个朋友。”他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们在一家看起来很小的酒馆停住,父亲栓好马将他抱下,拉着他走进去。酒馆里面黑乎乎的,每个圆桌上都能传来酒杯碰撞的声音以及男人过分大声的粗口。不晓得是什么风把所有这些朦胧的醉意都吹拢一起。空气中尽是酒精和肾上腺的气息。
父亲带着自己在边角的桌台落座,对座是个被兜帽遮住脸孔的人,静默地喝着杯中物。
“你来早了吧?老头。”父亲粗鲁地一屁股坐下,一把抢过那人的杯子自顾喝起来,当杯子喝空后他抹抹胡子,“帝都的酒真不怎么样,我开始有点怀念霜影城了。”
“这个就是你儿子?”那个声音问道,小艾迪听出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如假包换。”父亲一把扯过小艾迪的头发,和自己的粗脸碰撞在一起,“看看,有没有他老爸这么威风。”孩子难受地抵抗着,但父亲很用力。一股股饱含酒精的粗重鼻息撞击在他的脸上。
“不错的孩子。”阴影中的老人扔出一个口袋,父子俩都听见口袋中某种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那份韵律让父亲乐开了花。“收下各自的东西,我们可以不见了。”老人继而说道。
“非常好,我儿子归你了。”
小艾迪心中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父亲是要卖了自己?他不是答应要给他上学的吗?他不是说过会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吗?
“爸爸!”他看着父亲,使劲摇着头。
阿赛温柔地看着自己,慢慢伸出手。小艾迪以为那只温暖的大手会贴在自己脸上,但父亲的手却绕开自己,牢牢按在那个口袋上。“哈哈,成交。”他站起来,乐呵呵地走出门去,手里的钱袋仿佛挥洒着致命的节律。
他好想跑过去抱住他,求他带自己走,不要卖了自己,但父亲并没有向后多看他一眼。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砸在残破的木桌上,映出一张无限伤感的小脸。他至今不敢相信,父亲会这样做。
“别伤心了,孩子。”老人站起,牵过他的小手往门外走。
“去哪里?”他带着哭腔问道,不忘朝着父亲离去的方向看了又看。他希望这是父亲的玩笑,只是某个拙劣的骗局,但是。
“大公府。”老人回应。
“去那干什么?老先生。”
“那会是你以后的家,哦,对了,我得纠正一下,以后我会是你最信赖的人,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得叫我‘老师’。”
大风湾从不缺乏霸气,它坚实称谓的由来并不仅限膨胀的气流施虐,被大自然无情之手挤压下来的北部凛寒巩固了这份坚实。都说这里是帝国的苦寒绝境,雪覆冰封,千星之海的不朽灵魂在夜夜悲歌,而生命在这里的意义则仅限于仰望。
伊莎奎宁帝国北部公国杜马隆,铁匠之城秋炎城。
他拉了拉身上的罩袍,让自己蜷曲在厚厚的袍子里。仆人已将窗子关紧,但火苗依旧在烛台上雀跃,闪烁着不安。
他一直在发烧,浑身虚脱无力。他已不记得上次安稳的睡着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便看见肃杀的光影,
睁开眼睛却又是无边的虚妄。整夜都是一些不合逻辑的片段,一件件毫无关联的梦境事件会化成缕缕丝线在光影中流转。他清楚,这只是梦,充满了错误与偏差的梦境。他试着去整合这些混乱,让它们更具理性,但最终他还是更愿意醒过来。梦境充斥着强大的能量,让他一次次被虚幻吸住,不由自主地往下坠落,一条条划着轨迹的弧线从耳畔高速掠过,又在眼前重组,分裂。
当别人都沉浸在欢愉的黑幕下和伙伴轻歌热舞,或者在醉眼惺忪时滑进异性的暖床交流炽热情感时,年轻的艾肯只能与病魔交流着内心的孤寂。他已忘记何时患上了这样的怪病,白天可以一切正常,一旦夜幕降临,便会发起高烧,脑中充满混沌,夜夜如此。他叹息着这份苦涩,又诧异于这份特殊。
这个时间里仆人都该去睡了,口干舌燥的他只能下床给自己调一杯清柚水,巴隆大夫在这些清柚汁中加入了适量的宁静草,可以加助睡眠,只要稀释冲调便可饮用,但随着病情的延续他发现这些以往最有效的药物也在失去效用。
正走到桌前,他的表情变得警觉起来,因为楼下纷乱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中间夹杂着仆人伊玛的阻拦声以及她高分贝的大骂。
卧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大个子年轻人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后面紧跟着怒容满面的伊玛。艾肯认识这个棕色头发的年轻人,他是格雷·菲尔丁。这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渔村汉子,他老爹要他子承父业做水里的营生,但这汉子实在没那天赋,上了船就哇哇直吐,双腿颤抖着就像跳着怪异舞步的蛤蟆,说到撒网捕鱼那还是鱼撒网捕他更符合逻辑,所以只能来到秋炎城,做个铁匠学徒。“跟火打交道吧,被水抛弃的人往往能得到火焰的垂青。”这是他父亲的原话,或许也是他该有的命运吧。
艾肯挥挥手,示意仆人退下。伊玛涨红着脸强烈克制着殴打格雷的冲动退到门外,临走还不忘瞪了那个年轻人一眼。
艾肯笑着示意他座下慢慢谈,他想着快点打发了这个年轻人,然后合上疲惫的双眼,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不喜欢接待访客,他不愿意外人一窥他的虚弱和无助。
“我知道你的名字,格雷。你深夜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他发现自己嗓子有点走音了,见鬼。
“对……对不起,我知道您晚上不能被打扰,但是很紧急,铁匠协会已经炸开了锅,都说要您过去,至上同会的人也都过去那边了。”
“说具体一点。”
“具体我也说不上,可能跟铁匠协会今早收到的某个东西有关。”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艾肯没有答话,铁匠协会一直就是个与世无争的群体,这里聚集的是整个帝国最为顶尖的铁匠大师和武器大师,在至上会的管理下他们勤勤恳恳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与外界毫无芥蒂。这次他们一定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他没来由地开始烦躁,已经发生了这么多该死的状况,难道现在又要去处理新的。
“巴纳德也过去了?”
“是的大人,大首领一直在那里。”
年轻的大人站起身,过了好久才适应这种头重脚轻的状态。这一夜将非比寻常,他对自己说着。他给自己换了身干燥的衣服,披上天鹅绒披风。
“先生,你不能出去。”伊玛走了进来,“你还发着烧呢?”
“我去去就回,没事的。格雷小弟会陪着我的。”他回应道。
“那我帮你去叫辆马车来。”她竭力争取。
“不用了,走走能让我更清醒一点。”他提醒道。随即慢慢走下旋梯。格雷拼命跟上,好及时躲开伊玛毒辣的目光。
他们跨过了3个街区才到达,眼前的建筑在夜幕下显得格外安静,昏暗的街区中只有缕缕光影在高墙编织的网格中雀跃。这里不同于他的犬牙堡,不具备那种肃杀的武装氛围,也断不可能有十字弓布下的天罗地网和层层暗哨。门口只有几个打盹的卫兵。这里便是钢铁之城――秋炎城的议事大厅,也是铁匠协会的所在。
艾肯累的气喘吁吁,双脚沉得能陷进地里。他不得不承认,让格雷背着走一段或许会更好。
但他不想表现软弱,因为软弱对于任何事都是最致命的。
议事大厅挤满了人,虽然高烧使他的晶状体变的浑浊,但他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大首领巴纳德那张因愤怒扭曲的脸,无数咒骂、不屑的言论铺满了整个大厅,仿佛滚烫的气流在上空蒸腾。但是无人否认,这样的气场凝结出的东西依旧可以砸伤在座的每个人。他看见协会主席罗威尔静默地喝着杯中物,对面的奥利法容貌锐利,在和身旁的书记员赫曼讨论着什么,后者频频点头,两人终于能在不相容的关系中找到了一个支点。“巨匠”达索斯把自己挤在对他而言过于小巧的座位上显得很不舒服,但是大首领在场他又不得不委屈下自己的两团肉,只能似坐非坐地应付着。“砧霸”亚罗伦眼睛下有了灰色的眼袋,这个肌肉纠结的怪物如同雕塑一般,他一看见艾肯就绕过圆桌走了过来,但被艾肯友善制止。连身染沉疴的狄姆也被家人扶坐于前,五个武器宗师尽数到场,这和往常的情形差距太大了,艾肯隐约感觉事情似乎在边缘化。武器宗师们都有忙不完的活,每天都在应付来自帝国各处的一份份订单,所以很少有机会群聚于此如同帝都古伦的议会一样商议大事。
是什么呢?恐惧?
他们在用怒火掩饰慌张。艾肯捕捉到了这个细节,而就在此时,他自己内心的紧张情绪似乎也被带动起来了。协会的人都是一个个莽夫,他们除了有精湛的熔炼技艺以及锻造手段,同时也将傲气和粗暴锤炼到了非凡高度。无论这样的非凡有多么怪异,他们终究都是善良的人。他们有钢铁般的禀性,无畏。但不包括今夜。
今夜的人群里,少了那份执着的不羁,却多了太多的恐慌与纠结。
他抖擞精神走向巴纳德。人群中开始熙熙簌簌,大家都在喊着他的名字,几个老铁匠试图拉住他跟他谈论都被其友善地避开。
他穿过重重人群走到大桌前,并在巴纳德身边找到自己的位置。和这些人武者与铁匠坐一起,他觉得自己显得太过“精致”了。
大首领巴纳德神情凝重,在艾肯面前慢慢摊开宽厚的手掌。
手中是一个圆形的徽章。在光影中泛着晶亮。但是只要稍微注意一下细节,便足以让人倒吸一口气。
它的图案。
蓝色的上弦月中心插着一柄匕首。
这个图形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但是谁也不会陌生。
艾肯一言不发地将徽章拿在手中,这个徽章在整个伊萨奎宁帝国就是一个传奇,一个神话。在耳闻目染了诸多传奇桥段后他终究实实在在拿起了这份不平凡。水晶的质感映衬着核心中月亮的坦然与冷酷。
“蓝色代表机遇,黑色预示终结。”他小心说着,仿佛害怕说漏了某个字。“隐月之子?!”
“今天早上有人送进协会的。”大首领巴纳德轻声说着。
“我们该怎么办?”下面有人开始忍不住了。
艾肯小心翻看这个徽章,没人注意到他的脸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他凝神沉思,‘隐月之子’是一个在帝国横亘了几百年的公会,与至上会不同,他们神秘、强大还有冷酷。他们行使着不为人知的勾当,任何故事一旦和他们联系一起就会变成血腥的事故和灾难。他们是黑暗的朝圣者,是整个伊萨奎宁帝国当之无愧的地下王者。多年来他们做着暗杀、走私等等肮脏的工作,但至少与至上会井水不犯河水。可就在今天,这个局面被打破。这条黑色巨蟒终究盘上了自己。没有人能猜到他们错综复杂的体系内部在盘算着什么。这枚徽章的出现则预示着:“你们被我们地下帝国的君主盯上了。”
“这是对至上会的挑战啊。”
“太嚣张了,这群强盗。”
“可能是弄错了呢?我说的是万一。”
“屁,哪有这么多万一……”下面继续开始喧嚣,有的阵势如山,有的呲牙咧嘴,有的频频点头。只有艾肯和大首领依旧沉默。
巴纳德身材很高,30几岁,脸上胡子挂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却饱经风霜。他战功卓越,是个拥有顶尖的战斗技艺的圣堂武士,而秋炎城便是迦南公爵授予的荣耀舞台。十年来,他恪尽职守帮公爵管理秋炎城,此间出的任何问题对这个汉子来说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现在,他却只能等待,等待一个切实的合理性。
“谁都能看出来这份警告发送的对象不是铁匠协会,而是我们至上同盟。”艾肯对巴纳德说道,“警告总会伴随着打击,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变得格外紧张起来。隐月之子不同于别的杀手公会,他们每次出击必然是一连串的行动配合运作,每次打击都是递进式,目地就是要对手在绝对的慌乱和恐惧中溃灭。然后才会发出致命的一击,让一切归零。
“暂时还没有新的情况,我已经派人去各处检查。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发现,这帮暗客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除非是一些该让我们知道的。”巴纳德很无奈地说着。
他发现人们开始将目光对准自己。无论是协会主席罗威尔还是“巨匠”达索斯,从他们不经意的一瞥中便能知晓内心的争斗,他们都想知道军师会如何部署。而年轻的军师要面对的还有更多,包括因为高热而产生的诸多混乱思绪,他真的很需要休息,哪怕一小会。巴隆大夫的宁静草开始产生效果,他不得不靠在椅子里,“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一个讯号。”他对人们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大厅安静了下来。
“他们在期待着某项合作,无论事关什么,对我们双方都是极重要的。他们发出这个徽章的目地业已达到,我们还是安心等着‘代理人’驾临吧。”艾肯无法获知答案,但他知道往往这个时候,平静等待或许是唯一正确的事情。要了解对方需要什么,有什么打算。
“合作?”巴纳德问道。
“蓝色代表机遇,黑色预示终结。我们该庆幸事情没有走向极端。”艾肯微笑着将徽章转动着,并有意让它慢慢地滑向议事圆桌中心。灯火被禁锢在水晶完美的切面中,不安地摇曳。
他看见协会主席罗威尔沮丧地摇头,仿佛变得更为苍老。年轻的军师把头转向窗外,那条又老又窄的街道一直延伸到远方,从这条街走出去便是秋炎城的贫民居住区。那些能力卓著的铁匠大师、武器大师大部分都来自于那片肮脏与不堪。他们的血脉里流淌着数百年来不曾中断的炽热熔岩。他们都是一群诚恳的人,不太爱说话,只在铁锤铁砧的力量共鸣中交替着内心的情感,他们打造的武器遍布伊萨奎宁,无论是帝国军队还是商贩走卒都在使用,甚至,隐月之子。数年来至上会一直是铁匠协会的朋友和依靠,但很可惜,同盟带来的依赖有可能会转化成毁灭的命运。
“马上去武器库和熔炉。”军师艾肯突然大吼。门外的马丁队长迅速反应,带着一队人冲了出去。
在座的反应不及,但看见艾肯冲了出去,他们也紧紧跟上。扩散在上空的不安已然炸裂。
熔炉区长年被高温笼罩,泛着熔岩般的通红。他们没有多想,直奔七号熔炉,这个熔炉极为特殊,拥有一个独立的熔岩井,距离井十几米开外便是一条狭长的通道,这条通道连接外缘风口,将凛冽的北国霜寒引入通道,用于一些武器的冷却,被称为“冷却走廊”。井里面盛满了熔化物,这些流动着的便是液态的精金,这些精金在高温下泛着炽热的白光,如同液态的钻石。但和往常不同的是,熔岩井周围除了蒸腾出的热流外还梦幻般地飘浮着散乱的粉尘,这些舞动着的粉尘泛着晶亮的光芒,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空幻。
“这些是什么?”艾肯问。
“巨匠”达索斯粗暴地挥手捕捉了一些在手心,手掌中的闪亮微粒将众人的表情映得惨白。主席罗威尔打了个眼色,奥利法、“巨匠”达索斯、“砧霸”亚罗伦以及狄姆都毫不迟疑地解下胸前的饰物交给协会主席罗威尔。后者也同样拿出相同的饰品。这五个饰物形状各异但在他的翻转扭动下神奇地拼装成了一件五芒星形状的东西。
艾肯和巴纳德在一旁不解地看着,不发言语。只有紧张与不安在高温下交融。
这个小东西在炉火的光照下映着乌沉沉的光泽,艾肯仿佛看见一些泛光的线条在表面上游动。艾肯从未去过铁匠协会的圣地――武器大厅,但他能肯定,这件东西便是传说中的“苏雷斯钢”制成的。据传,整个帝国只有秋炎城的铁匠拥有熔炼号称‘第九元素’的苏雷斯钢的能力,这种珍贵金属拥有神奇的特性,它的强度超越了普通的精钢,重量却只有普通金属的一半,而最最重要的是用它打造出的武器拥有精度最高的“衡点”,只要熟悉了武器的“衡点”,任何资质平庸的人都能将其运用自如,让武器在手中成为雀跃的精灵,演绎出平凡武器根本无法完成的动作。
主席罗威尔蹲下身在地上摸索,但在艾肯看来,他的动作非常奇怪,用五指的指腹交替按压地板,然后手掌扫至水平,继续刚才的动作。与其说在摸索,他更相信是一种计算或者编排。主席罗威尔在巴纳德站的地方翻开一块浮动的石砖,也许因为时间久远,砖缝处被一些东西卡住了,翻动的时候显得很吃力。达索斯想上前帮忙,被他挥手甩开。砖面被上翻成九十度角后,罗威尔将这件五芒星金属按了下去,然后,开始小心地转动。
他小心地顺时针转一圈,然后慢慢退回两圈,接着便开始最快速朝着一个方向往下转动。整个熔炉仿佛瞬间安静下来,人们都屏住了呼吸,期盼着接下来的进程。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艾肯总感觉地面有些振动,紧接着是一连串沉闷的声响,如同用皮革包裹着的闷雷“咚咚咚”。后来,感觉声音开始逐渐清晰,发出铁器碰撞的“吱嘎”声响还有转轮运作的隆隆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很深的地下升起。
五件“苏雷斯钢”饰品拥有截然不同的五个“衡点”,当拼接出钥匙的时候,5个衡点应该会形成特殊的排列,或者会组成一个新的“衡点”。艾肯心想,如此匠心独具的钥匙匹配着精妙的锁,东西藏得可真好。
武器宗师们搀扶起协会主席,人们一言不发地看着熔岩井。苏雷斯钢钥匙会自行完成接下来的工作。汗珠滴答而下,此时高温输给了副交感神经。
井中熔岩流嗤嗤作响,翻滚抬升。雀跃的流体秘银下有东西升起,升起了……
“不,不在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宗师们哗然,“怎么可能?”
人们对发生的事情始料未及,发出世界末日般的哀叹。开始膨胀,慌乱。罗威尔如同被抽干了灵魂跌坐在地上,双目泪光涌现。艾肯上前想扶起老人,但他明显感觉到生命的力量正从眼前老者的身上流失。巴纳德叫来卫兵送老人回去休息,但谁也不愿意离开,只是呆呆地看着井下。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们要面对很多问题,屠戮生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摧毁人心。”大首领说道,“难道这就是隐月之子的方式?”
“表面的东西并不可靠。”艾肯回应。“不错,隐月之子确实是拥有顶尖的盗贼和刺杀者。但是这样的盗窃太特殊了,我无法相信有人可以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偷盗熔井下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
此时,两人将目光回到协会主席。
“‘秘银锥’。”罗威尔喃喃地说。
“是什么东西?”
“说吧,告诉他们。”罗威尔无力地坐下。武器大师奥利法走过来,“这是先祖留下的宝物,外人都知道我们拥有锤炼‘第九元素’-苏雷斯钢的能力,也因此协会的实力才坐上了帝国头把交椅。而这秘银锥正是关键,只有它才能在高温下分离出霜棱矿中的微量秘银从而合成苏雷斯钢。所以秘银锥是我们铁匠的命脉,也是整个协会的立身之本。除此以外这东西没有任何特殊用途,很难想象,他们花如此心思偷走它到底为了什么。”
“苏雷斯秘银是在终极高温下呈现液态的,冷却需要在专门的冷却通道中存放好几周的时间,偷走长年在熔
井深处的秘银锥,这帮强盗脑子都结冰了?”达索斯怒不可遏。
“还有一件事。”武器宗师狄姆伴着剧烈的咳嗽说道:“如果不早点找回来放回到高温中,咳……就会,秘银锥就会永久损坏。”他无力地摆摆走,让家人推他回去。肺病一直侵袭着这位宗师,苦寒之地,生命都存在着迷惘,疾病的威力在这片土地被无情放大,即使正值壮年也难以逃避死亡的纠葛。人们目送他离去,既便在高温膨胀的熔炉区,他们的内心深处也已霜结遍野。
巴纳德无法安睡,在辗转反侧了几个轮回后他还是起床靠在狭窄的窗前俯瞰着港口。月光依旧黯淡,隐约洒在下方广阔的冰面上,他能感受到厚重冰层下澎湃的暗流。这位大首领和军师艾肯一样,都有火热的心以及对未来不那么明显的守望。他把目光滑向峡海对面的无尽冰岛,虽然超越了目力的范围,但他能感觉到来自黑暗深处的狂野咆哮。和这些火爆蛮族争锋相对的十年里,他的道路越来越清晰。一方是游走的暴民,另一方是王国的坚盾。他们之间被命运紧紧维系在了一起,至死方休。很显然,军师艾肯是一个优秀的布局者,这个年轻人有着别人不具备的洞察力和预见性。这在一次次对蛮族的战争中表露无遗,十年中对方无论用何种方式都没能跨过峡海进入伊萨奎宁的国土,虽然他们人数众多且武力兼备。
想到这里,他的心口泛起莫名的疼痛。
艾肯总是带着晦暗的表情,对很多事情都讳莫如深,让人无法接近。特别是这些年的病患,让两人之间的沟通更是少的可怜,只在某些尖锐的意识偏差中碰撞出火焰。他坚信,那些都是艾肯过于泛滥的自信引起的,他愿意花时间来慢慢纠正这个年轻人的“狂妄”和“过于执着”(此刻他内心中只能找到这两个词)。白天,艾肯会忙着处理犬牙堡的各种事情。一到晚间,这个瘦小年轻人就会躲在他寂寞的床上不见外客,在药物的催化下等待次日曙光。所以在巴纳德看来,这些争吵必定是年轻人长久的病患而导致的性格偏差以及情绪缺陷。但是,只要巴纳德更深地审视自己,就会发现,他的痛感并非来自某种怜惜,而是对自己未来的迷惘。
“首领,”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军师来了,想见您。”
他还真懂得选择时机。
大首领擦干身上的汗水,套上一件白色绒底睡衣,径直走向会议室。往常,若遇急事,艾肯都会在那里等待,但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会议室位于卧室下层,如果堆叠在一起,两者只隔了一间小小的书房。走过悬梯的时候他无意识地低头思考起两人上一次谈话的内容。当他发觉自己映射在墙角的光影突兀地改变了一下形状时他果断地翻滚向另一边,一记沉钝的撞击声在他刚才站的位置传来。
他太熟悉这声音了。
怪异的风在廊间窜动,巴纳德环顾四周,从细微的风动中估算着来者的数量。
杀手一击不成从悬梯下攀登而上,斗篷凌厉地摆动将烛火化作虚空,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巴纳德迂回到中间,凭借声响的估算,杀手的位置被他锁定。他迅捷地向下横扫,来人挺身跳跃,在滑行中快速收回地上的匕首。出于本能,巴纳德微微起身,防御性地抬起右手臂,而他的左手则在黑暗中摸索着某种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圣堂武士的独有力量“武劲”在体内盘踞,但他却不敢轻易施展,在不明敌人数目及方位的状况下,随意发动内在武劲力量是不明智的,那份涌动的力量很可能会使他立即成为杀戮暗器的焦点。
黑夜是属于杀手的舞台,巴纳德清楚,黑幕下闪烁着的是专为杀戮准备的眼睛,他们能很快从突兀的光影转换中达到适应。
他赤脚蹲踞在墙体一角,刚才的短暂遭遇使得自己很快改变了方位。足尖在木质廊道上轻点,他努力平衡着自身,不让木地板的吱吱声响过早暴露自己。映象中这里该有个烛台,如果记忆再可靠一点,那应该是坚硬的恒铁产物。他不确定杀手会冒险再次掷出匕首,但手中有件格挡物却是真实可依的。但是很可惜,临时投射的记忆片段失效了,他依旧没能触碰到那盏长柄烛台。他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在这黑暗的角落中寻找杀手细微的踪迹。如果双眼不能快速从瞬变的黑暗中适应过来,局势将会无法逆转。此刻,他真正关心的却还是杀手的数量,他无法确定黑暗中有几对致命的眼神在向自己投射凶险。他屈身慢慢向后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但事实上事情正变的更坏,因为黑暗中几个角落都传来了袖剑伸出的细微声响,他惊出一身冷汗。能雇佣一帮杀手到犬牙堡行凶,对手必定准备充分,前来的刺客绝不会是只懂甩甩小刀的新手。
他慢慢解开衣扣,脱下身上的绒布睡袍,赤裸地隐匿于黑暗一角。杀手隐蔽得非常小心,但在这平静的黑夜里那种冷酷的心跳声没有逃过巴纳德的耳朵。大首领突然出手,催动起固化于右手的武劲力量——“推空劲”朝着某片黑影甩出长袍。右臂虬结的肌肉在一阶武劲的加成下提升出两倍的瞬时攻击。轻柔的绒布睡袍在这种力量的快速甩动中如同锋利的软剑在黑影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切割着那片过于平静的黑幕。
血雾从快速割裂的伤口中绽放,一个人影应声跌落。巴纳德乘机一脚挑动,将那人甩向自己。紧接着,他便听见金属机簧发动的摩擦音律以及穿透血肉带起的痛苦呻吟。他想也没想甩开身前用于遮挡的尸体,侧翻出刚才的位置,伏在另一片墙角等候。刚才的试探让他清楚了来者的数量。一个五人组成的暗杀小队。如果这是隐月之子的手笔那么看起来自己的规格还算不低。他冷笑着退到后面转角处,手里已经有了一柄轻巧的小剑。
他感觉到这些杀手已经变得有些焦躁,呼吸的节奏开始变得凌乱,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平静和坦然。他计算着下一轮攻击可行的方位和角度,并从中分离出一些细小的差别,毕竟如果能留下个把活口倒也不是坏事。而就当他准备再次弹出长袍时,下方台阶处传来突兀的脚步声,有人正走上来。巴纳德熟悉这个脚步声。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他想大喊阻止脚步声的主人靠近这片危险。但周围的空气涌动,刺客的注意力显然被来人吸引,他感觉到一个个黑影火速折向了楼梯口。
坏了。他心里想着,开始担心其艾肯的安全。
脚步声依旧没有停下,稳健地向上攀登。巴纳德没来由地恐惧起来。
“犬牙堡的人头不是这么好赚的,”楼下阶梯处传来艾肯兴奋的笑声,“不过我允许你们试一试。巴纳德,我们至少得给这帮杀手留个活口吧。不然,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娱乐活动呢。”说完,他依旧轻快地笑着往上走,仿佛一点也不在乎面对的危险。须知以这些杀手的技巧和速度,可以很快出现在艾肯身旁隔开他的咽喉。整个楼道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所有人都能听见艾肯的话中意思,但包括杀手在内,所有人都陷入某种矛盾般的平静。
巴纳德明白军师的用意,但此时他也在担心艾肯的安全。对于一个不会任何武力的年轻人来说,这个场合实在不是他的舞台。艾肯几乎毫无保护地面对这帮杀手。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爆炸般的响动,木头撕裂的声音夹杂着炸裂般的喧嚣。脚下的地面出现了持续很久的振动。听声音至少有20人组成的队伍正冲向楼道口。那气势就连楼上地板以及墙体都能感应到微微的振动。犬牙堡被这一连串的嘈杂所点燃,灯火从一扇扇窗户中透过,映照出里面快速跑动的身影。
杀手凌厉的目光直刺艾肯,复杂的思绪在大脑的广阔领域中回旋了一大圈,他们纠结于这次的暗杀指令中是否存在某种纰漏,或者是一个姓名。因为任何不在死亡名单上的人都将被绝对排除,如果干掉了名单以外的人,而名单中的人却依旧安然无恙,那对一个刺客来说就是灾难的源头。刺客的世界没有法律和道德,但却有一份崇高的准则,任何越界的行为都将受到最残忍的刑罚。情报中涉及的布置安排全都稳妥,所有计算都已达精确,唯一不妥的就是有人不该在某个不该出现的时段内出现了。面对一个高手,最合适的刺杀机会已然丢失。纠正思绪带来矛盾的同时也带走了时机。当认知重新占据主导时他们显然需要面对一次改变。
耀目的火光带动着楼下几十个武装充分的战士,他们有序的步伐撕开黑夜的寂静,如同潮水般向着这边涌动。
五个黑影急匆匆跃下三楼护栏,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滚轮带动下滑出人们视线,为首的刺客不甘地回头张望,他在气愤与惶恐中隐入城堡外庭的黑影。
巴纳德穿好衣服,在下层楼道处遇到满脸苍白的艾肯,微笑依旧在这个年轻人脸上荡漾,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样。当卫兵靠近时,他用冷峻的表情遮盖了那份释然,他向几个卫兵队长布置了新的巡逻路线和次数,并精心安排了七个小队隐秘守卫内庭区的几个出入口,最后命令巴金斯等人好好保卫首领安全,寸步不离。尸体经严格检查后被人拖了出去。
“看来我们真的有的忙了。”当所有事情处理完后艾肯告诉巴纳德,“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我们俨然成为了某种阴谋下的棋子。这一连串的事情恐怕不会这么巧合。”
“如果真是隐月之子的筹谋,我们要开始小心谨慎起来。明天得派人回风脊城一趟。”巴纳德答道。
艾肯沉思片刻说道:“事情还没有明朗前我们不该去触动公爵,我不想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的是他们。”巴纳德有些气愤地更正。
“会有第二次暗杀。”艾肯说道。
“我的剑不会错过。”他回敬。
“我也相信面对一个三阶的圣堂武士这群杀手将不会有任何机会。只不过在更强大的对手出现以前,我们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不能忘记。”艾肯冷静地判断道。
大首领明白艾肯的意思。隐月标记,秘银锥被盗,无故的暗杀。这些事件如同某种约定,在一天时间里全部出现。这些不得不叫人深思。
当他看见卫兵们在书房内穿梭忙碌,惊奇地问:“那边怎么回事?”
“我的错。”艾肯浅笑着,“刚才急着救你,做了个联动机关,他们收拾完以前你最好别进去。”
巴纳德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说吧,救命恩人,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我会好好听取你的建议,不然,你的恩情我还真报答不了。”大首领虚张声势地说。此刻,两人正漫步回巴纳德处于城堡四楼的卧室。
“盗窃和刺杀,我还无法解释这两者的联系。或者它们本就相互独立,只是某种巧合促成。”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更多的是在留意巴纳德的表情。“我回去又重新检查了熔炉,在层层机关维护下,谁也不可能看见下方的‘秘银锥’,更何况几千度的高温别说触碰,就算站在几尺开外都会被灼伤。”
“你想说的是一个监守自盗的故事?”巴纳德突然停下来。
“绝不,”艾肯迅速回答,“钥匙是他们五个贴身佩戴,而罗威尔翻动机关时的那些尘土则说明那个机关是长久未启动的。更何况铁匠们都以此作为命脉,他们不会去背叛祖先留下的传统。”
“那是什么?”
“或许应该是某种超自然的力量!”艾肯慢悠悠说着,“只有这种神秘技巧能做到这件事情。”
“魔法?”巴纳德沉默良久,他在思考这个问题可能涉及的层面。“你说这件事情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
“这要等我下一步的确认,‘裂镜之战’后魔法就已经被帝国禁止。虽然公爵一直竭力肃清但施法者依旧存在于帝国的各处,他们擅于伪装,最关键的是他们拥有太过强劲的破坏力。”
“所以你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去调查那些施法者,然后制裁他们?可是,我的军师,你还是应该认清现状,我们以‘至上同盟’的名义在这里十年,真正该关心的是什么事情。”他猛地指了指北边厉声说道,“我们是被流放的,跟那个无能的王一样被公爵所抛弃的。我们只是被派来消遣蛮族部落的炮灰。因为你的仁慈,我们没有去歼灭他们,现在,这个族群变得越来越顽强,我们的局面到最后就会很被动。”的确,这样的局面不是巴纳德想要的。他优秀,出类拔萃,在王都古伦城有响亮的口碑,如果顺利,他甚至有希望加入帝国最光辉的集团-“猎命军”,那是他从小的愿望啊,此刻,他感觉那昔日的荣耀和激情糅合内心陈旧外溢的辛酸,在他胸腔一滴滴地流淌。
艾肯拍拍好友的肩膀,卸去他刚才的失态,“巴纳德,你说过,我们应该是‘王国的坚盾’,做好这些就够了。而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要用‘流放’这个词来侮辱我们的荣耀。铁匠协会的事情我必须得调查清楚,帮他们找回东西。因为我们早已沦落到某项阴暗的算计里,你和我,甚至可能公爵都成为了推动某个阴谋的要素了,这里唯一的问题在你身上。”
“我?”巴纳德不解地问。
“你的安全。”艾肯直视巴纳德,“这起刺杀目标只是你一个,我有充足理由相信你的死对蛮族会是莫大的鼓舞与激励,逐渐恢复强盛的蛮族完全有机会去获得一份‘隐月之子’的交易,而后者,却是我们最该忌讳的。现在,你只能做一件事情,收回你的锋芒,张弛有度地去处理两边关系。在这非同一般的时局下逼急了这个族群给我们带来的压力会是难以想象的。”
交谈很快就结束了,艾肯在给巴纳德一个该有的缓冲,此人需要好好考虑现状,需要有一个全新的认识。军师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还有一些事情是他不愿意让人知道的。
危机经过调和后依旧能成为转机。
艾肯将写好的信件卷好藏于掌心中,从书房到旋梯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道,他看见楼下守夜人开始换岗,夜哨时间已过。一个钟点后整个犬牙堡便会充满活力和喧嚣。厨间的烟囱也有了动静,“大鼻子”莱顿也起床忙活了,庭院里充斥着麦松饼的烤香。巴纳德的房间离这里不远,但也无法看见。他缓步爬上楼梯,站在最高的尖顶上,夹杂着冰晶的海风扑面而至,高耸磅礴的正雀峰也过滤不了大海的宣泄,山间缭绕的雾气凝结着冰洋的梦呓,似乎将大海原始的磅礴映射成了山峦中的云雾奔涌。
声音越来越近,只听“哗啦”一声,一只犀林鸟迅捷地停在肩头用它青绿色的冠羽热情地往艾肯脸上蹭。这禽种在伊萨奎宁并不少见,但是能驯服的却是少之又少,此猛禽力大如犀,成年后往往以山中的猛兽为食,这是数年前迦南公爵的馈赠。他将回信插进鸟儿翼下的间隙中,温柔地捋了捋它光洁的头冠,“契机总是温顺地躲藏在意外里,呵呵,你说呢?”
随着一声鸣叫,鸟儿双翅肌肉一紧,将自己射入晨曦的光辉中。
密室暗影重重,无风的走道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男人手中的鎏金烛台。一簇微弱的光点在昏暗的过道中缓缓移动,墙上壁画中的人像在烛光的扫动中变得忽明忽暗,这一刻,战马停止嘶鸣,牧羊女放下手中的草结,温婉端庄的贵妇人也将目光从高脚杯处移开,仿佛不想错过这火光短暂的停留以及那个举手投足间潇洒不羁的身影。
皮靴声戛然而止,他听见前方黑影中隐匿着的呼吸。
“别去打扰我父亲了,他今天谁也不想见,约齐。”年轻人对着廊道远处的黑影说道。
“他要回来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略显浑浊的声音穿过黑暗。
“不好吗?你应该高兴才对,这一刻他应该等得足够久了。他可是你最爱的孩子和学徒呀,亲爱的宫廷画师。”年轻人晃动了一下手里的烛台,火光映出黑影中的人。
“爵爷是什么打算?”那人充满了关切。
“这次是无比艰险的事情,但也只有他能处理好。你的任务还是和以前一样,提供给他想要的一切。好了,不多说了,我得去给他准备点见面礼。”他继续向前,从约齐身边走过。
烛火渐渐融进纯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