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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孟讪讪笑了两声。吕雉昂起头“阿冀做错了事,自当受惩。看在哀家的面子上,赐他一壶鸩酒吧。”霍子孟这一回真的是大惊失色。吕雉对两个弟弟爱逾性命,没想到却亲自下令将吕冀赐死。
“不疑夺爵,废为庶人,家属徙边。诸吕随巨君作乱者,尽付有司论罪,或斩或流,哀家一概允准。刘建作乱,江都王不得无罪,夺爵,贬为江都废侯。褫其封地,设为州郡。
至于董卓,区区一介边将,就有胆量领兵入京,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严君平眉头越皱越紧,吕雉为了保吕氏,将吕巨君抛出来当替罪羊,尚在情理之中。
而董卓可是打着太后的旗号入京,吕雉居然翻脸把他定为乱臣。这真是太后的意思吗?他偷偷抬眼打量凤辇。太后坐在辇中,面容被珠帘遮住,看不清楚。
但语气、举止,都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凛然之态,绝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学出来的。“臣遵旨。”霍子孟停了片刻“敢问太后,继嗣之人”“清河王你不必想了。”
吕雉道:“刘蒜此子仁善有余,霸才不足。既然赵氏中意定陶王,你们就多多用心,看能不能调教出一位贤君来。”
霍子孟狐疑地看了小紫一眼。说了一圈,帝位最后还落到了定陶王身上?小紫笑道:“怂恿皇后的那位奸人,就是某大行令了,你们这些大老爷不把皇后放眼里,皇后只好去找奸人了,说到底,还是大将军你的错呢。”
霍子孟面容抽搐了一下,这黑锅扣的,简直是天外飞仙一般,他思忖片刻,开口道:“不知皇后殿下之意”“哀家的意思,就是赵氏的意思。如今只剩我们一对寡妇,不能彼此扶携,难道还要互相拆台吗?”
吕雉道:“如何权衡各方势力,稳定朝局,就看你们的了。”“两宫和睦,乃是天下之幸,只是”霍子孟苦笑道:“臣抱病多日,疏于政事,唯恐有负于太后圣明。”
隔着珠帘,接触不到太后的眼神,但霍子孟似乎能感受到太后锐利的目光。他微微低下头,执礼恭谨,却没有丝毫退让,良久,吕雉冷冷道:“霍去病平叛有功,以千二百户封冠军侯,统领北军。
车骑将军金蜜镝兼管卫尉,遴选功臣子弟入值。霍子孟忠心王事,复任大司马大将军,录尚书事。”“臣无尺寸之功,不敢受此恩赏。”霍子孟再三推辞。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叫嚷声,依稀有人在山呼万岁。霍子孟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又要出乱子了?
片刻后,一名军士从兰台方向狂奔过来,叫道:“禀报大将军!董卓董卓”“董卓那厮怎么了?”“董卓等人入昭阳宫吊祭天子,谁知谁知却在天子灵位之前拥立定陶王为帝!”“什么!”霍子孟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愣住了。
吕雉一拍扶手,失声道:“好个董破虏!好个贾文和!”昭阳宫外,程宗扬一脸的目瞪口呆。这是拿错剧本了吗?不是自己为了让赵飞燕坐稳北宫,一力拥立定陶王的吗?
董卓不是劫持定陶王为人质,准备奔出伊阙,逃蹿亡命的吗?怎么就变成董卓拥立定陶王了呢这节奏变化得太快了,自己压根儿都反应不过来啊!程宗扬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就这一眨眼的工夫,金蜜镝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
赵充国瞪着一双牛眼,同样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秦桧神情凝重。接手了一盘必败的棋局,却能频频放出胜负手,这个贾文和智计百出,委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云丹琉策马上前,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被人簇拥着坐上御榻,急声道:“怎么会这样?”“我以为吕巨君就够难缠了,谁知还有个苍鹭。”
程宗扬长叹道:“好不容易等那两个家伙都死了,没想到又出来个贾文和我是没招了,奸臣兄,你给想个辙吧。”
秦桧眼珠飞快地左右转动起来,竭力寻找破解的手段。昭阳殿内,贾文和气息微弱,他半跪在御榻旁,双手扶着定陶王,有气无力地笑道:“请陛下一定要记住今日拥立陛下登基的,乃是破虏将军董卓。”
他略微错开身体,好让新立的天子面对着众人。董卓阴沉着面孔,向天子三跪九叩,大礼参拜。身后凉州诸将依次施礼。董卓叩拜完,没有再理睬那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起身扶住贾文和,走进内殿。
“我们不去伊阙?”“将军离开洛都,就是天下共诛之的叛逆。”贾文和叹道:“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的。”“固守昭阳宫?”“棋至此时,已是死局,唯有死中求活。”“如何求活?”
“将拥立定陶王之事禀奏两宫。”贾文和道:“永安宫倒也罢了,长秋宫与金蜜镝断不会置定陶王于不顾。能得长秋宫首肯,此事便成了六成。一旦定下名份,属下请将军立即召集群臣,拜见新君。”董卓皱眉道:“那帮大臣心怀异志,少不得阳奉阴违,即便我等手握天子,只怕诏令也出不了昭阳宫。”
“所以天子登基之后的第一道诏令,就是大赦天下。”贾文和喘了口气,吃力地说道:“刘、吕两氏的乱军,一众从逆的文武官员,全数赦免,他们靠山已失,只有为新君效力一条路可走,将军尽可收为己用。
再有便是尽力擢拔寒门贤士,笼络人才。可惜事起仓促,朝中世家重臣根基未动,洛都城中,世代公侯者比比皆是,一时间要取代他们,终非易事。”见贾文和神色委顿,董卓道:“你歇着吧。外面的事有老夫一力承担。”
“将军留步”董卓道:“不用多说,老夫心里有数。”“我时辰不多了,有几句话,请将军斟酌而行。”
贾文和勉强道:“一曰正名。名正而后言顺,切不可忽视两宫。二曰选材,选贤任能,收拢人心,最后便是迁都”“迁都?”“若事有不济,将军不妨迁都。”
贾文和气息愈发微弱,眼中却仿佛闪动着幽幽的鬼火“带上天子、两宫后妃,还有朝廷众臣,尽数迁往它处。那些世家豪强、外戚、阉竖在洛都经营多年,势大难制。”
董卓心下一紧,自家这位参军已经是在交待后事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出此毒计。“真到了那一步汉国局势沉疴难起,唯有下此猛药。”
“好!好!好!”董卓激起凶性,狞声道:“真逼到那一步,老夫就一把火将洛都烧个精光!扶携天子,另设新都,为大汉重开局面!”
“还有!”贾文和拉住他的手“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军心”董卓心下会意,拍了拍贾文和的手背,大步离开。刚走进正殿,就听到有人高声说道:“我等身为朝廷命官,拜见天子,有何不可?”
金蜜镝等人被手持长戈的凉州军拦在殿外,那名文士正口沫横飞地与牛辅争吵。牛辅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得将军说了算。”秦桧厉声道:“你去问问董破虏!他莫非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牛辅扬着脖子道:“天子安危要紧,你算老几?少废话!没有将军的允许,你说破大天都没用。”“天子安危?”秦桧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仰天大笑一声,然后把身后一个女子扯上前来“你看看这位!
天子的乳母!她难道还能威胁天子不成?”牛辅转眼看去,与阮香琳目光一触,心神莫名一阵恍惚。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大喝“着火啦!”军士们纷纷回头,连董卓也不禁扭头看去,喝道:“老赵,你搞什么鬼?”牛辅只失神了短暂的一瞬,随即便清醒过来。
但紧接着,腹侧一凉,一股剧痛从腰下一直透入胸腔,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秦桧像是要把牛辅推开一样。
抬手按在他腰间,袖中长剑滑出,贴着他甲胄侧方的缝隙斜刺而入,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喜色,说道:“多谢将军!”牛辅像是让开道路一样,斜身靠在殿门上。
那几名宫人鱼贯而入。董卓皱了皱眉,但看来前面进来的只是三名宫女,车骑将军金蜜镝、那位大行令、他最为忌惮的大侠郭解,包括那名兰台典校秦会之,都落在后面,因此他只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老赵,你这是玩的哪一出?调虎离山?你好歹装得像点啊。”
赵充国停下脚步,看向董卓的目光流露出几分愧疚,还有一丝怜悯。董卓眼角一跳,旋风般转过身,只见那位小天子正跳下御榻,张开双手,摇摇摆摆地朝为首的宫人跑去,一边叫道:“姆娘!”阮香凝快步迎上去。
然后蹲下身,张臂将定陶王抱在怀里,肩膀不停颤抖。董卓目光移到她侧脸上,看到她并不是哭泣,而是满脸的恐惧。
董卓大吼一声,大氅翻开,拔出腰间的短戟,飞掷过去。旁边一名宫女低着头,轻移莲步,怀里还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董卓吼声传来,她将小狗往地上一扔,挥出一柄月牙状的弯刀,在戟锋上轻轻一引。
短戟被弯刀带偏,直射殿顶“夺”的一声,刺进横梁,戟尾兀自微微抖动。御榻两侧还有数名凉州军守卫,他们原本也没有那几名宫女当回事,见她挥出弯刀才脸色大变。
一名军士反应最快,提戈朝阮香凝刺去。谁知他刚一迈步,踝间便是一痛。他低头看去,只见地上卧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狗,自己那一脚险些踩住它,那小狗愤怒之下,使出吃奶的力气,咬住他的脚踝。
那军士抬腿想把小狗踢开,刚一抬脚却发现,那只只有鞋盒大小的小狗竟然重逾千斤,自己用力一挣,居然没有挣动,紧接着,那只小狗张开嘴巴,就像吞下一只苍蝇一样,将那名身材高大的凉州军士一口吞下。董卓“咄”的大喝一声,从袍内擎出一张弯弓,张臂拉成满月,手腕一抖,三支羽箭流星般飞出,分别射向阮香凝、齐羽仙和那只古怪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