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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苍峰道:“不如让宁大司农来盘盘朝廷的家底,看能挪出多少来。”“别提了,老宁八成是属耗子的,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说起宁成,程宗扬就心里郁闷。
他原以为宁成听闻皇后垂帘,会主动现身,谁知道他一躲就躲了个彻底,整个人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
没有半点音信,除了几份伪造的文书,什么都没留下,连影子都摸不到。云苍峰叹道:“你这是让我卖家底啊。”程宗扬讪讪笑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求云老哥,还能求谁呢?”
云苍峰盘算许久“应急的话,最多能给你凑出来十来万金铢。时间不超过一个月。”“这就好办!”程宗扬终于吃下一颗定心丸,当初借着算缗令的东风,自己在汉国投入了超过三百万金铢的纸钞,全部兑换一空。结果废止算缗令的消息传出之后。
立刻就有人拿着纸钞来兑换钱铢。洛都之乱前后打了近十天,自己手里的金铢流水一样花了出去,回本却遥遥无期,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全额兑付。
当然,这些钱不是白花的,真要拿着账目找朝廷报销,朝廷也必须得认。问题是眼下朝廷自己都捉襟见肘,想拿到现钱,同样需要时间周转。程宗扬起初并没准备大办婚事。
但现在看来,不大办是不行了,即使为了彰显自身实力,这个婚礼也必须办得热闹、气派。双方谈过正事,云苍峰不顾程宗扬的苦苦挽留和自家幼妹的满眼幽怨,强行带着云如瑶回到城郊的庄园。
“还未过门就搬过来住,成何体统!”“是是是!大舅子你说的是就住一晚行吗?”云苍峰虎着脸拂袖而去。程宗扬只好与云如瑶依依惜别,然后打起精神,直奔尚冠里。“大将军,这事你可得帮忙!”
霍子孟执杯慢悠悠饮了一口,然后一脸老成地拿起那张大纸帖子,翻开看了一眼,接着一口水喷了出来“啥?你让我当媒人?”“大将军德高望重,媒人的事全指望你了。”
“说笑的吧?我当媒人?呵呵呵”霍子孟很想把帖子拍到他脸上。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当媒人?你以为你是太子爷吗?程宗扬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也不想来劳烦大将军,可谁让我结亲的事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呢?娘娘说这是喜事,尤其是前些天出了些乱子,正好需要件喜事来冲冲喜,还特意指名请大将军作媒。”
霍子孟嘴巴都快歪到后脑勺了,赵皇后的性子自己还不清楚?从来都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倒是这小子脸皮厚得要死,他若在皇后面前进些“谗言”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不过霍子孟真正在意的,是此举背后的用意:天子驾崩,正值国丧,偏挑这时候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合适吗?肯定不合适啊。这分明是在打天子的脸。就算装进棺材了,那也是天子。
这边刚死了当家的,那边就敲锣打鼓娶亲办喜事,天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难道他不懂国丧期间,禁止民间嫁娶?可就算他不懂,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全都不懂吧。
阳武侯这么玩,置天子于何地?霍子孟越揣摩越觉得此举来头甚大。天子尸骨未寒,丧礼就不作数了,往后是不是连庙号也没有了?甚至于前面几位先帝,是不是都要去掉尊号?
以此昭告天下,帝统重归戾太子一系?动摇国本啊。万一生乱,便是不测之祸。可若是硬顶的话,谁会领情呢?那几位先帝都已经是死人了,死人能领什么情?至于活着的人里面,有几个会为刘骜仗义死节的?刘骜秉政不过数月,就几乎将天下人都得罪光了。
天知道有多少人想往他坟上吐口水呢。再说了,皇后都点头了,自己一个外人还瞎搅合什么呢?“媒人这活儿”霍子孟为难地说道:“我不熟啊。”
“没事,”程宗扬道:“鸿胪寺那边我已经请了人,礼仪上的事不用大将军费半点心,只要出个面就行。”
已经开始联络朝臣了吗?霍子孟浓眉紧锁,心念电转,最后眉头猛地松开,爽朗地大笑道:“好事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与舞阳侯结为连理?”“云氏的幼女。”“哪个云氏?”“经商的云氏。”
程宗扬解释道:“祖籍舞都,后来迁到建康。”霍子孟神情有些恍惚“他们家啊。难怪了”他一拍大腿“行了。
这个媒人我做了!谢媒礼你可得备份厚的,薄了我可不饶你。”“那还用说?”程宗扬笑道:“舞都七里坊,产业一处。
大将军只要看中,尽管随便挑。”程宗扬的承诺让霍子孟有些意外。七里坊一处产业很大吗?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起码拿来收买自己还差得远,不过这个“一处”大可玩味。
自己有一处,旁人呢?阳武侯在自家封地里给你一处产业,那是给你面子。人家都给你腾出位子了,你还不上这贼船,等着人家把你当成碍事的绊脚石踢开吗?霍子孟越想越深,最后索性想开了,天家的事,自己搅合个屁,左右是武皇帝的龙子龙孙,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霍子孟捋着胡须笑道:“怪不得旁人都说你精于商贾。好算计啊。”“和则两利。”程宗扬坦然笑道:“有财大家一起发嘛。”“好一个和则两利。成,就这么说定了。
等开了春,我去舞都住些日子。”程宗扬揖手道:“必当扫榻以待。”从霍府出来,班超已经等候多时“大将军可曾答应?”程宗扬收起在霍子孟面前的惫赖之色,神情凝重地点点头。班超欲言又止。主公在国丧期间大办喜事,未免太过孟浪,他匆忙赶来本想劝谏,却没想到霍大将军竟然会一口应诺。主公看似鲁莽的一着。
却试出朝臣能够容忍的底线,可以说错有错着,他思来想去,最后长叹道:“天子尸骨未寒,恩泽已尽,连霍大将军也弃之如蔽履。”
“知足吧。”程宗扬对刘骜没有什么同情“人都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要是还活着,少不得被人扣上一顶失德的大帽子,这一死,倒是省了。”班超也只是感叹一句,随即把刘骜放到一边“可要大发喜柬?”
“不必了。”程宗扬道:“有霍大将军点头就够了,多少还要给天子留点面子,喜事要办得热闹,还要注意分寸。”
班超松了口气“那这宾客可要好好斟酌一番了。”程宗扬翻身上马“你来作主。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就跟单超和徐璜他们商量我去见金车骑。”
金蜜镝伤重不起,这些天不少人前来探视,都被拒之门外,连敖润这个治礼郎打着宫里的名义探望,也没有见到人,只是传出的消息颇为不妙。程宗扬亲自登门,倒没有吃闭门羹,通报姓名之后,不多时,赵充国就出面来迎。
“怎么样?”赵充国摇了摇头“还在昏迷。若是挺不过去,只怕就在这三五天。”程宗扬心下一沉。长秋宫能够依仗的重臣,首推金蜜镝,他若有不测,只剩下一个霍子孟,朝野之中再无人可与之抗衡。
“进来看看吧。”赵充国领着程宗扬来到内院一处向阳的暖阁,向服侍的老仆点了点头,然后排闼而入。阳光透过窗棂落入阁中,只见金蜜镝与严君平隔几相坐,两人分持黑白,正在对弈。他腰下盖着一条毛毯,气色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威严的气度已经不逊往日。
程宗扬惊讶地看了赵充国一眼,他刚才说的自己都以为金蜜镝快要死了,这也差得太远了吧?“是我让他们这么说的。”严君平放下棋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程宗扬有些不解“那些逆贼都完蛋了,还要防谁呢?”严君平肃然道:“诸逆在朝野经营多年,党羽甚多。眼下大局虽定,余波未止,不可不防。”金蜜镝开口道:“坐吧。”
程宗扬拂衣坐下“金车骑的伤势,看来不要紧了?”金蜜镝掀开毛毯,只见他腹间缠着厚厚的绷带,散发出浓浓的药味。
“董破虏箭法超群,老夫能捡回这条命,实乃侥天之幸。”程宗扬放下心来,笑道:“吉人自有天相,金车骑此番居功至伟,宫中不日便有封赏。”金蜜镝淡淡道:“不敢当。”
严君平岔开话题“看程侯的气色,莫非有什么喜事?”“让严先生看出来了,在下要成亲了,请两位喝杯喜酒。”金蜜镝和严君平还没有说话,赵充国先叫了起来。
“天子的丧事都还没办完呢,你成啥亲呢?真球不懂事!”程宗扬黑着脸道:“姓赵的,咋说话呢?宫里赐婚,我能拒绝吗?”“赐婚你也该推了!二十七个月内,婚丧嫁娶一概禁绝。”赵充国一边说,一边朝他使了个眼色。
程宗扬只当没看到“推不掉。等不及。”“好你个无君无父的逆贼!”赵充国大吼一声,拍案而起,抬手一挥,抡开武士氅,露出腰间的长短兵刃。赵充国暴跳如雷,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倒让金蜜镝和严君平不得不出来劝阻。严君平道:“赵长史,你先把刀收起来。”
赵充国怒发冲冠“别拦我!待我斩了这厮!此等不忠不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好好说话,动辄拔刀像什么话?”严君平道:“程侯的忠义有目共睹,绝不是恣意妄为之人!”
赵充国就等这句话,大氅一翻,跪坐下来,一脸憨厚地说道:“我是粗人,别见怪啊。”程宗扬肚子里大翻白眼,这鸟货!赵充国已经装过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