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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吃过饭倚在床边,云雅仍是脸色苍白如纸,心跳疾急如鼓。她眼下是燕家最大的希望,这样一连躺了两天,就连继棠都无心再赌,一面张罗着要去请大夫,一面又责怪燕夫人没有好好照料。燕夫人心底委屈又不敢辩,暗暗抹了泪去了云雅房间。不多时,二夫人、三夫人也搭讪着来问冷暖;两个妹妹也相约着过来;连带着熙斐也进来坐了坐。云雅敷衍着过去,勉强喝了点大夫开的宁神汤,道:“娘,你回去歇着吧,我没事。”
燕夫人为她掖好被子,仔细端详着道:“我也睡不着,看着你睡了再去吧。”
“不用,”云雅阖了阖眼,“我想着让弯弯来给我读几段书来听听。躺了两天,这会儿一点也不想睡。”
“那娘给你念吧。”
云雅望着母亲泛起血丝的眼,心底有些感伤,“上回大夫说了,让您多歇歇,少用眼,少劳神,不然以后就更看不清东西了。”
燕夫人知道女儿关心,脸上愁容稍减,“既知道娘的病,就不知道自个的病了?你从小身子娇弱,也是个不能劳神的,这一向……如今事情已经定了,也别多想了,好好养着身子,娘看着放心,你爹知道了也放心,就连老太太,今儿外头吃饭时也在念叨你的病,想着你快好呢。”
除了母亲,别的两个要她快好都是为了不久之后的婚事,她清楚得很。云雅的唇抿成一线,为让燕夫人放心,不得不松快了语气道:“连祖母和爹都惦记着,我的病根一定不敢久留,很快就会跑的,娘你放心吧。”
燕夫人总觉着云雅有些变了,从前自己望着她,就像是在照镜子看着年轻时的自己,如今望着,明明还是同一个人,那眼神中的绝决,那言谈中的锋芒,分明就成了另一个,就像是……脱胎换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就是这桩婚事提头的时候……
燕夫人长久的注视令云雅更为不安。母亲是这个世上最为了解自己的,一定是看出自己有了太多不同,只是她又能如何解释呢?如果她再像从前一样消极为人,不主动不争取,随波逐流,那么将来的下场必就是前世的云嫣,任人蹂/躏……“娘,让弯弯进来吧,我听一会就睡了。”“好。”燕夫人又一次试了试她额头温度,抚了抚她的脸后缓缓出去。没多久,窦弯儿一溜烟地蹿了进来,“小姐,路上你又不肯说,到底王爷答应了没有?”
云雅摇首,“没有。他要我明天一样的时辰一样的地方再去一趟。”
窦弯儿皱眉,“他要想一晚上吗?要我是他,早就答应了,最好明天就能来娶呢。”
云雅莞尔,“哪有这么简单的事?他要考量的多着呢。”
“还有什么好想的?小姐要嫁他是他的福气,难道要等着让别人把小姐娶走吗?”
“弯弯,”云雅嗔了她一眼,“这事的确是太唐突了,王爷能答应见我,能答应再回去想一想已经很好了。”
她对窦弯儿撒了谎,并没有说是自己要挟展君宜,而是说在那次卖绣品时她对他一见倾心,而他,也帮了她一个大忙。因此在窦弯儿眼里看来,这是郎有情、妾有意,比起唐家那只强扭的瓜甜多了。“那就想吧。想他一夜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他明天答应就行。”云雅一笑。窦弯儿忽又红了脸,向她悄悄道:“小姐,真没想到我上回错看的人就是王爷呢。这会儿想一想,一定是小姐那时候追过去,王爷还以为小姐是去找他的,于是……小姐,我这样算不算是你们的红娘呢?”
“应该也算。”云雅看她完全想错了路,也不便纠正,只随口答应着。眼前却已是君宜临别时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如果被窦弯儿看见了,一定就会知道什么才子佳人私定终身都是假的,他对她,只有轻视与厌憎。
第二天未时不到,云雅云雅依旧拿出那身男装想要换上,窦弯儿看见,阻她道:“小姐还要穿这一身么?”
“不穿这个穿什么?”
窦弯儿去箱子里翻出从前留下的一件粉荷色纱衫和同色渐染的纱裙,“小姐见王爷每次都穿那一身男装,今天都要定婚事了,还穿那一身像什么样?”
云雅望着那惟一留下的鲜亮服饰,淡淡笑了笑,“这一身太艳了。”
“哪里艳了?穿了这个,小姐就是满荷园里第一枝盛开的芙蓉,王爷一定会答应婚事的。”窦弯儿不由分说为她换上,之后左右看着,嘟囔道:“要是能再有些胭脂水粉,小姐就更美啦!小姐,要不要我去二小姐那里偷一点?”
云雅摇首,“这样不是很好?”
“不是不好,是有了之后更好。”
云雅笑看了她一眼,“弯弯,要是让你每天荤腥满口的话,你就会喜欢清新小菜了。”窦弯儿不明白云雅怎么一下子从打扮说到了吃,摸一摸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鼓起过的肚皮,委屈道:“小姐,就算天天给我大鱼大肉,我也吃不厌。青菜豆腐什么的,一点味儿也没有。”云雅本有些想笑,可是一想到家势衰败,连带着忠心耿耿的婢女也跟着受罪,嘴角就不由耷拉了下来,“豆腐青菜虽没味道,可有些人就是想吃呢。这就好比环肥燕瘦,各有所爱。”
窦弯儿转了转眼珠,这才回过味来,“小姐是说王爷吧?也对,王爷什么东西没吃过、没见过?只有那些最特别的,才能让他不忘吧。”云雅唇角稍牵。她的姿容面貌他会不会忘,自己不得而知;不过她这个人,他一定不会忘!
云雅到满荷园的时候,依然是吟风在门口相迎,目光在她那清水芙蓉面上一转,立即移了开去,“请,燕姑娘。”云雅跟着他到门边,低低道了声谢后步了进去。木门依旧在她身后合拢,她适应了一下倏忽一暗的光线,向着那暗影福了一福,“王爷。”
这娇雅轻薄的衣裙将她的身姿衬得更为娇柔动人,而垂下的乌发、微微颤动的眼帘、还有那樱色双唇也引出人无穷怜惜。他知道她是美的,可是她不该用她的美再为自己添一样武器。“你今天打扮过了?”他的语声仍是像昨天一样冷。云雅抬眸,镇定地望着他,“既然我想嫁给王爷,总得让王爷好好看清楚我的样子不是?”
“这样子就能看清了么?”君宜语声一转,带出几分不满,“我看不清。”
云雅向前走了几步,“相信以王爷的目力,这样已经足够清楚。”
“看不清。”许久,君宜的声音在黑暗中懒洋洋的响起。
云雅僵立片刻,又向前几步,几乎触到了他的衣袍,“王爷这回看清了吧?”
“没有,隔着衣裳,我怎么看得清?”
如果君宜是以轻佻口气说出,云雅或许还不会这样吃惊,偏生这人以这样实事求是的正经口气说出,倒把她吓得身子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话。君宜满意地看出她的惊惶,“怎么?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耳朵不好,还是……”他起身,贴着她的耳,“要我来帮你?”
云雅强抑住颤抖。她早该知道的,从她的父亲到唐仲宁再到眼前人,越是好看的男人越不是什么好东西!云雅愤而想走,可是才刚挪动一步,君宜的声音又追着她而来,“你不敢让我看清楚,我又怎么敢娶你?”屋外安静,连风也似止了呼吸;屋内却是有声,沙沙的,裙裳飘落。云雅双手抱在胸前,双眸直愣愣地看住前方。幸好这里很黑,幸好谁都不知道她所受的屈辱,尤其是娘……
君宜默默地对着她。这里很黑,凭着缝隙中透出的微光并不能很好的看清她,不过他能感觉、能倾听、能触摸……感受着指下柔滑,还有那玉脂样的肌肤上生出的细小疙瘩。她的心跳很快;她在颤抖;她想夺路而逃,很好!“脱了它!”他的指尖触了触一截沿着锁骨垂下的细细红绳。云雅侧首。那一刹那,他似乎看见了她眼中怨毒,可是他还是命令着,“脱了!”
最后一件遮羞的衣裳落地,云雅的双臂却已移开垂在身侧,目光坦然,“王爷看清楚了么?”君宜的手沿着她的发丝落到了她秀丽的起伏,那雪团在他掌中盈盈一握,末梢的挺立如鸟儿的嘴一样,轻轻啄着他。他用力,直到她发出一声呼,“痛。”
“痛么?”君宜的手滑落至她的柳腰,稍一用力,她的人就倒在他的怀里。她想躲,想逃,可是腰间大力令她不能移动分毫。“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诱得我要了你,自然就会娶你。”他的声音冷漠无温。她仰起脸,对上的也是他没有丝毫漪涟的眼,“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我要了你,也不一定会娶你。”
云雅脱不开身,索性依着他。他的心跳也很快,身子很烫,而他身上的一物,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冷漠,“王爷想错了。”
“哦,是么?”
“是。云雅既然有了王爷的把柄,又何须着急投怀送抱?今日打扮着过来,只是想着王爷是云雅的终生所托,虽然王爷并不情愿,可云雅并非一无可取,还是有一二或能让王爷动心的,是不是?”
君宜垂眸,怀中人儿柔弱得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把她碾碎。他加大了力气,而她,贴得他愈紧,“王爷,你这是答应了么?”
“哼”的一声,君宜忽然低头,两人的鼻尖相撞,痛得云雅几乎流泪,她张口,呼声却被人吞入腹中。他吻住了她,她的唇,她的舌,像烈焰一样夺去她的呼吸。她透不过气,拼命挣扎;他吻得愈狠,卡在她腰间的手也在慢慢下移,托住了她的股,令她感到他身上最炙热的地方……
门外窦弯儿与吟风大眼瞪小眼的快成了斗鸡眼。“小姐怎么还不出来?”吟风不理她,只以目光示意她这是多管闲事。窦弯儿皱着眉、噘着嘴,身子一动就往窗口跑。吟风赶忙拦住,“不许过去。”“为什么?王爷只说不让我进去,没说不让我看啊。”窦弯儿灵巧地一折身,扒着窗口就想往里窥视。吟风恪守礼节不敢碰她,只能抽出腰刀以刀背横在她的脖间,“退后。”
窦弯儿感到颈间一凉,垂眸时就看见刀锋晃眼,“你……你要做什么?”“退后!”吟风逼得她退后两步,将刀收了回去。窦弯儿揉了揉脖子,“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你急什么?”吟风站回门边,垂眸看地。窦弯儿气愤不过,绕着他转圈道:“你这个傻子,自己做泥菩萨也就算了,还要让我跟着你一起做。里面黑咕隆咚的,不知道你们王爷会对我家小姐做什么坏事!”吟风对这个多话多动的小丫头十分厌烦,“王爷身份尊贵,哪容得你胡乱评说?你再多话,小心我真割了你的舌头。”
窦弯儿冲他做了个吐舌鬼脸,“你动不动就要割人舌头,看来你们王爷也不是什么好人。”
“胡说!王爷文武全才,军中将士都视他为神明。你要再说一句不好,”吟风的脸涨得通红,摸着刀柄的手又动了一动。
“连说句不好也不行了?那你说说,王爷除了身份尊贵,文武全才,能带着人打仗之外,还有什么好的?”窦弯儿笑眯眯地歪着头做倾听状。
吟风的火气发不出来,虎着脸道:“王爷从不仗势欺人,而且惜老怜贫,对王府中人都很好。倒是你们小姐,哼哼……”
窦弯儿扬眉,“我们小姐怎么了?我们小姐比你们王爷好得多。”
“哼哼!”吟风又是两声,不以为然。
窦弯儿来了气,横眉竖目道:“你哼什么?我们小姐人长得好、手也巧、心地也好,不然你们王爷怎么会追着我家小姐不放?”
追着不放?信都递到王府了,反说别人追着不放?“你家小姐……”
屋内一声惊呼打断了吟风的话语。两人都是怔了一怔,各自回神后,窦弯儿顾不上吟风的威胁,扑到门上拼命拍门,“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扫兴!”君宜抽回手的同时也松开了云雅。整了整自己的衣物后,他垂首对着蜷缩在地的云雅道:“起来。”云雅咬紧牙关,怒目回视。君宜不理她像是要喷火的目光,一把拽起她道:“这样就受不住,还妄想做我的王妃?”
“王妃是王爷的妻子,不是……不是玩物。”云雅还在颤抖,体内似乎仍存留着刚才的感觉,他的手指……她闭紧了眼,双腿并得更拢。君宜放开了她,“我要的妻子必要会讨好我;奉承我;做我的玩物,看来……你并不想做。”
云雅沉默。门口窦弯儿呼喊更急,“小姐!快放我家小姐出来!”“砰砰砰!”门上的敲击也更用力,“王爷!”君宜俯身捡起纱衣,“你再好好想想,想好了来找我。”“不用想了。”云雅挥落他披在她肩上的衫子,“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妻子,我就会是什么样的。”君宜维持着姿势,片刻,直起身,“我要出去了。”
云雅迅速穿好了衣物,还在整理长发时,君宜已打开了门。阳光投入,那一片金芒照得云雅睁不开眼,可她仍是跟着那模糊的身影,“王爷。”窦弯儿拉住了她的手,“小姐,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云雅摇头,只对着那人背影,“王爷,我想好了,你呢?”君宜没有答她,只是看着前方慢慢走近的人影。头戴白玉冠;身穿白底金线鹤纹纱衣,虽然天还不算太热,手中已是拿着一把泥金折纸扇,边走边摇,说不出地风流倜傥。“仲宁,你来了?”
唐仲宁?云雅一时呆愣,身边的窦弯儿也立刻安静了下来。唐仲宁走近向君宜行了个礼,正要开口,眼角余光正瞄到云雅那惊诧莫名的脸。她……他眼皮猛然一跳,眼风从那有些凌乱的发髻到了那显然匆忙穿就的衣裳,再从苍白的脸色停留在那红肿樱唇。君宜像是没有发现仲宁和云雅的异样,极为自然道:“仲宁,本王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先同我进去。吟风,替我送王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