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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万岁、胡连干、吴孔等人纷纷扒到墙边观看,那吴孔急不可待,就问史万岁:“史都督,卑职就去开门?”史万岁道:“快去快去,多带几个兵,将那窟含真拿了进来。”吴孔呼哨一声便望城门跑,薛世雄耐不住,跟手跟脚地跟过去。一边麦铁杖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犹豫片刻,也跟过去。史万岁取过弓箭搭好,瞄定窟含真,这厮若有异动,便是一箭。又吩咐士兵:“快去报于戍主、来将军并裘监军知晓。”
城门处,孟庆提着大棒跳下车来:“窟含真元帅,请回罢。你家可汗但有所命,便请元帅前来通传,或者一箭射入城来也使得。”见窟含真不动,又道:“我孟庆不欲加害元帅,城中军将却是不知,元帅还是快快走罢。告之可汗,小可汗不日便归。”
车中列娃也道:“叶护快快回去,禀了可汗再来。”
窟含真不是不回,眼前一个启民,一个列娃,怎敢便走?等了老久,终是等来列娃出言。得了这一句,忙道:“遵命。”看安定城门打开,许多军将涌出,急拨马头,回身就走。
城头史万岁看见,不知孟庆卖的什么药,手指一松“嗖”地便是一箭。
窟含真一侧身,那箭“扑”一声正扎在左边肩头,也顾不得,打马连蹦带跳去了。
这边隋军见走了窟含真,倒不追赶,围定孟庆,七嘴八舌地笑语喧哗。孟庆心中舒坦,将都蓝启民交与吴孔,吩咐“好生看顾,不许有些须损伤”,与薛世雄把臂同行。那麦铁杖在一边拱手呲牙,想是要道贺恭喜,孟庆只作未见。
进得门来,刚与史万岁、胡连干一众将官见了礼,就听城中鼓号齐鸣,于是众军一齐肃立,孟庆知是张须陀来了,亦站的正直。
一会,街边转过一行人,张须陀竟是由几个兵用木杆抬了来,只披着一袭青衫。左边一人头戴紫冠身着宽大宫衣,手里一柄蝇拂,孟庆认得,是宫中的司监总管裘福裘公公;右边那人骑在马上,身披铁铠手执画戟,脸色焦黄,却认不得。
三人来至孟庆跟前,左左右右地看,看毕,裘公公当先开言:“骑兵参军事孟庆听旨——”
孟庆连忙跪下,就听:“……赠骑兵参军事孟庆爵安定男,食邑二百户。去骑兵参军事职,封左御卫将军,赐金百斤……”愈听愈喜,心中只想:食邑二百户,甚么意思?老子去收人家钱么?左御卫将军,听来较那骑兵参军事大得多哪,不知能带几个兵?待过些时寻薛兄问来。立起身,问过裘福安好,仍旧站直了,待张须陀发话。
张须陀坐在抬榻之上,只不开言,两个眼睛在牛车上转了片刻,就看定孟庆。
他的所思所想孟庆如何不知?心中更觉塌实,伸手在车篷上敲一敲:“公主大将军?戍主在此,出来相见罢。”
但听车内张素叫道:“不见不见,速速送本将军去馆舍歇息。”孟庆不禁有些尴尬,转头去看张须陀,却见他长出一口气,小声念道:“我的儿,尚还在耶……”咳嗽两声,声音便大起来:“孟将军不必肃立,如今品绪一般,不用这般拘束。快快去歇息罢,本帅这就准备筵席,与将军洗尘。”拍拍抬榻,几个兵掉头就往回走。
甚么叫作“品绪一般”?孟庆尚在惊疑,一边骑马的将军道:“孟将军大喜啊。”下马握住孟庆两手摇晃:“当初将军尚在潦倒时,在王老太傅府上本帅便知将军不凡,力鉴将军上殿面圣。如今果然,圣上青眼有加一月一迁,不日划地封疆,那是不消说得,就在眼前啊。”也不提孟庆的这个“安定男爵”“左御卫将军”乃是赠官,只有一个空衔,并无实权,在军中是统不得兵的。他见孟庆呐呐,知其不明自己何许人也,又道:“本帅来护儿,此次尽提骁卫十二万前来安定助阵,交锋之时,尚要借孟将军的威风啊。孟将军文武兼备,威震突厥,有将军在,破处罗只在旬日之间……”
裘公公在一旁道:“那是自然,有圣上洪福,处罗怎能猖獗。”摸着下巴,微微而笑。来护儿听了,不住点头。
孟庆倒是听明白了,原来便是这人唆使宇文化及和自己动手,也不知他是太子杨勇一党呢,还是晋王杨广一系?想来多半是太子一党。在太子与晋王之间,孟庆略略偏向晋王,毕竟杨广于自己兄弟二人多有照拂。可杨勇也不能得罪了,否则多半要去耕田。想到此节,忙道:“来帅夸奖了。冲锋向前,小将愿为前驱。”召手叫吴孔上前,指着都蓝启民道:“小将回营尚带回两人,这小孩便是处罗的独子,叫做都蓝启民。另有一人,乃是处罗新迎的可敦,已赐了姓的,叫做吉佳施多那列娃,便在车内。有这二人,裘总管来元帅也不须忧心。”请功的话便先放了出去。
这却是天大的消息。来护儿裘福两人将都蓝启民上上下下地看,这孩子衣饰华丽,在刀枪林中也不惧怕,确是可疑。看了多时,犹自不信,一齐出言问道:“此言当真?”
“军中不敢戏言。”孟庆道。“否则小将一行二十六人岂能尽都无恙入城?”又敲车篷:“大将军,还请出来相见么,请可敦也出来罢,裘总管来元帅在此。”
来护儿裘福并一众军将俱都伸长了脖子,要看突厥可敦,却听车内“砰!”地一声响,张素在里头叫:“雪盖乌云!黑厮!还不快走!气死我啦!”车帘忽然掀开,一物打着呼哨飞出,正击中裘公公的嵌玉紫冠,“当啷”一声落在地下。裘公公手忙脚乱,边将蝇拂胡乱挥舞,边往来护儿身后躲避。
孟庆看去,却是那柄匕首,不由的怒道:“死丫头……”一语方出,急忙住口,嘿嘿笑了两声,搓手无语,众人面前终不知如何叫张素出来。正自尴尬,车内张素又叫:“快走快走!裘福进来。”
孟庆哑然。
却见裘公公正了衣冠,掸去灰尘,细声细气地回道:“来了。”爬进车篷去了。片刻探出头来:“来元帅,孟将军,将车去馆舍罢。”说了一句,头又缩回去。
孟庆无可奈何,正要去牵牛绳,来护儿抢在前头一把攥在手内:“来护儿为公主引路……”
车内道:“要干净些的馆舍厢房,便寻一处官衙也成。雪盖乌云你也上来,将小可汗送上来。”
孟庆吃了一惊,忙道:“小小将还是跟在车后罢……”依言将都蓝启民塞进篷内。他与张素一起多日,直到此时,裘公公跪爬进车,来护儿下马牵牛,方才知晓这个皇帝义女的分量。车内张素似也想到叫孟庆上车不妥,不再开言。
孟庆跟在车后,即不敢去看前边牵牛的来护儿,也不好回头去寻跟着自己的薛世雄等人。骁卫大将军牵牛,谁敢瞪着眼看?至于薛世雄几人,贼眉鼠眼的缀在后头,定然不怀好意。行得一会,那薛世雄便摸上来凑在孟庆耳边道:“孟大人,晚间来小人帐中,众兄弟聊备几壶酒水,几斤铜钱肉,叙话叙话。”也不待孟庆答应,又摸回去。直行了老远,几人的笑声轰然传来。
过一处集市,穿两条街,牛车停下来。来护儿拍拍手,自有亲兵上前卸去套缰牵走老牛。来护儿四下看看,自觉满意,便朝车内道:“公主殿下,此宅乃是下官居所,十分清净,收拾得还算整洁,里头也宽敞。公主且先歇息,下官再去寻几个奴婢送过来,服侍公主梳洗,可好?”
话音刚落,车帘掀开,张素跳下来也不理来护儿,径直跑进门首去。来护儿赶紧低眉垂目,还是看见这位千金公主双手双脚俱都乌黑,衣衫破烂不堪,象是江南渔民挖过莲藕一般,心中讶异:如何鞋也不穿?!刚刚将头抬将起来,又见一女自车上跳下,兀自不理睬他,牵着都蓝启民慢慢行进门去。此女越发不堪,发色肤色古怪,所着衣物闻所未闻,似乎从未剪裁过,由肩下至膝上裹作一个圆筒,圆筒上下并无一物遮拦肌肤,叫人看的眼热。又是不着鞋袜,胸前又有物微动,内里一准无甚衣物。来护儿睁着眼张大了嘴,正在看,篷内又出来两名女子,这两名女子便连个圆筒也没有了,抹胸亵裤,赤手赤脚,脸上还带笑意。
来护儿脑中混乱,目不暇接,待这两女进了宅门,又看车上,却见车帘掀处,裘公公白面无须的脑袋慢腾腾探出来:“来元帅,尚安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