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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羽白听了谢青阳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自己跋山涉水不远千里来到碧落剑派投师,本怀着赤诚之心,又有各种机缘巧合才得拜进门来,却未曾想仍是个受人冷眼的结果。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惹了刘主事的反感,心中烦闷不已。听谢青阳问到,略一沉吟,便把路中遇到吴燕雪姐妹又来到碧落的事说了一遍。谢青阳听完,皱眉道:“原来如此。这样你比我们几个可都要惨。”
宁羽白一愣,便问谢青阳为什么。谢青阳道:“你该知道剑盟中穆少游老前辈仙去的事吧?剑盟这些年来之所以平静无事,全仗他老人家。他在时无人敢做非分之想,如今他老人家一走,各派静极思动,一场争斗恐怕在所难免。”
宁羽白奇道:“既然为盟就是一体了,却为何又要有争斗?”
谢青阳一笑道:“剑盟六派早已是貌合神离,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剑盟者大有人在。现在剑盟的盟主是轮做,权力也不大,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这种平静的状况能延续下去的。穆前辈不在了,没人再能压得住这些。剑盟之变,恐怕不久矣。这种状况之下,我碧落派怎会不提防着别人?你若是没人引荐还好,这下遇上秋水剑派的人,不是奸细也成了奸细了。你被安排杂役,多半也是与这有关。”
“怎讲?”
谢青阳道:“我等弟子入门之时都不曾有过什么筑基之说,入门三年有比试考察,合格则为正式弟子,这三年本身便是筑基了。说什么之前还要做杂务,我看多半是骗你的。”
宁羽白咬着下唇,低头不语。只轻轻抚着腾云仙剑,半晌也不说话。谢青阳道:“宁兄弟不必过虑,这屋里的几个人境遇都差不多。但是人家可以看不起你,你却不能看不起自己。我就不信,只那些俗人便可左右我等的命运!你也看到,千里兄练功日夜不辍,我也是书不离手。他们越是看不起我,我就越要做给他们看,现在不知谁对谁错,日后自见分晓!”
宁羽白问听此言不禁一振,可旋即又沮丧道:“自己努力又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登堂学艺,只能干杂役罢了……”
谢青阳笑道:“不错,刘主事不会让你去学艺,但是你可以偷学啊!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又同病相怜。这个忙我一定会帮的,平时修习的口诀方法你不用愁,便是要看什么典籍术法,只要我能弄到的,也少不了你看!”宁羽白闻言大喜道:“真的?谢师兄高义,羽白感激不已!”说罢起身向谢青阳抱拳行了一礼。
谢青阳微微笑道:“宁师弟不必客气,我们都是一样遭人看不起,本应该精诚一致,互相帮助。这些小事何足挂齿!”宁羽白本来连遭不幸,心情已经极度低落,如今被谢青阳这一说,精神不禁振奋了些。两人就在桌边畅谈起来。
那谢青阳虽只比宁羽白大了三岁,可是却是见多识广,博通古今,言谈举止均自有风范。宁羽白和他言谈甚欢,听他讲些奇闻轶事也是津津有味。从谢青阳的话中宁羽白了解到,滕千里为人心高气傲又沉默寡言,人缘不是很好,每天里除了吃饭睡觉,其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练功了。谢青阳也和他没多少话说,所以这下有了宁羽白,才真正能说些心里话来。
两人正谈间,房门一开,滕千里走了进来,想是用饭完毕了。进屋看到宁羽白,也不多说,只一颔首便算打过招呼,回到床上放下帘帐盘膝行起功来。谢青阳与宁羽白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两人聊了不久也各自睡下。如此一夜过去……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离别崖青青翠山之上走下一个少年来。他青巾包头,双唇紧抿,目不斜视。肩上扛了把锈迹斑斑的铁斧,在险峻的山路上行走却轻盈如走平地一般,正是宁羽白。
今天早晨宁羽白如约到了蒋副主事那里去讨活计,蒋副主事哈欠连天地在一堆破柴中拾出一把好像一百年没用过了的斧子交给他,着他去崖后砍柴。宁羽白心道这事有什么难的?他在龙田村从小到大也不知砍了多少柴来。蒋副主事小眼一眯道:“别以为这活轻松。你要砍的柴可不是普通的柴禾,刘主事既然把你交给我,我自然要尽职尽责了!这崖后有片铁树林,里面长树的叫做赤铜木,你去厨房拿些干粮下去,一天之内砍上三根碗口粗细的小树上来,也不须你劈成柴禾,就算你过关!”
于是宁羽白扛了斧子,要了根绳子又问明路途便出庄奔山后而来。
走在山路上,宁羽白摸了好几次衣袋,那里面装了一本书。今早宁羽白离开之时,谢青阳塞给他这本书,说此书为碧落派修习术法的基本入门之书,正好适合宁羽白这种新入门弟子研习,日日修炼,天资聪颖者一年或许便可有小成。宁羽白便寻思着砍完了柴研究看看,脚下还是一路行去。
九凝山绵延百里,当中险峰峻岭无数。碧落剑派便是座落在第一高峰望剑峰之上。望剑峰东南处便是离别崖所在的拢烟峰。拢烟峰虽不甚高,但是多峭崖绝壁,小径栈道都是蜿蜒曲折,崎岖难行。离别崖后是一山谷,谷中多长着一种树木,这种树青叶赤皮,树身高直,绝无曲折。一棵树的枝杈也不很多,叶子却大而茂盛,整个谷中迎风呼啦拉的一大片如叶海一般,便是那赤铜木了。
赤铜木是种十分稀少的树种,世上仅有少数几处地方有这种树,离别崖就是其中之一。此树三百年始成材,之所以名为“赤铜”,不仅仅是因为其皮呈赤色,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其木质坚愈铁石,为制作家具的极品木材。其质之坚硬,刀斧难伤。若要砍伐常要数人携带锐斧钢锯,一日能断一根已然不错。也因为如此,此木之价奇高,一根原木百金不可易。不过这些却不是宁羽白知道的了。
宁羽白记着蒋副主事说的路,来到了谷前。果见谷中成片的赤铜木,心中想起那一日三棵小树的标准,略有不忿。虽说这斧子钝了些,可也不至于三棵都砍不到吧?于是提斧往林内走去,挑了一棵细小的树,卷起衣袖抡起那锈斧便劈了下去。
平静的树林内只听“笃”的一声闷响,数只飞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宁羽白只觉的双臂震得隐隐发疼,那斧子头却被震得脱开了斧柄掉到了旁边的草丛中!看着手中那根光秃秃的斧柄,宁羽白暗道好硬的木头!往那树看去,只见树皮虽开了个口子,可里面的树干却只是有了一道浅浅的砍痕!
宁羽白看后心中一凛,眉头也皱了起来,却不气馁,去草中把那斧头拣了起来又安在斧柄上,照着那树又是几斧下去。这次没用那么猛的力气,斧子倒是没再脱落,可那树却也还是那么一道浅浅的痕迹,这可怎么砍?宁羽白犯了愁。又试两斧,还是不行。
“肯定是斧子太钝了!”宁羽白心想。那斧子确实是钝了点,锈迹斑斑不说,斧刃处也早磨得锋锐全无,变得有些圆滚滚的。停下了砍树,宁羽白找了块大石头跳上去坐下,那大石足有宁羽白腰般高。宁羽白盯着那把钝斧子,心里开始埋怨起蒋副主事来。既然让自己砍柴,为什么不找把好一些的家伙?可现在又没水又没磨刀石,如何磨这斧子呢?
蓦地,宁羽白忽然想起自己的法宝来!那五龙昊天令在自己体内已有些时日,时不时的会引发出些奇特景象来。在家中葬人时的那把铁锹的异相也一下子蹦到了他脑海里。既然金铁也能和自己产生共鸣,何不试试这把斧子?想到这宁羽白不禁兴奋起来,可旋即又平静下来―这昊天令虽然神奇,可自己并不会运用,每次也是时灵时不灵的。不想它的时候就发威,想的时候却又不见了,叫人无从掌握。虽然在行功吐纳的时候出现的几率大些,可仍是不能得其门而入。
“嘿!我何不试试这个?”宁羽白一拍脑袋,从衣内掏出那本书来。书不甚厚,纸质发黄。首先便看到四个隶字:“灵引通参”,旁书几个小字:荒竹老人著。羽白想即为法术之书,此时正可研读,或许就能习得什么有用之术也不一定。
一念及此,宁羽白便在石上翻看起那书来。翻开那书第一页,数十行端正小楷映入眼帘:“天秀而清明腾达,地笃而厚载万物。天地万圣,奈何生万物而牧之?人皆知其神之神,而不知其神所以神。一三为道,四六其何?道者,惟静是,惟虚是;术者,非灵不育,无法不生。是故圣人近天而知命,法道其沛然莫可御;养灵神则行玄虚事。神通者,盖然矣……”
看到这篇术法总论,宁羽白便被深深吸引进去。他本修炼玄门心法多年,不曾知得如何运用。这一下看到运用篇,立有振聋发聩之感。此前许多疑惑一一破解。便喜不自胜继续看下去,全书由浅入深,详细论讲了灵息术化之法。良久,全书看过,他便瞑目回想起来。
这灵引通参共分灵通、神通、玄通三篇,所言皆为碧落派法术入门基础。所言具体法术并不多,只有几种裂地术、招风术、祈雨术等。主要都是如何修练自身元神,如何沟通天地,如何运用法力等原理。宁羽白自身修行早已有所成,看过一遍后便如水到渠成一般对书中精要了然于胸。冥想片刻,便照书中所言默运玄功,周身灵息顿时活跃起来。宁羽白用了个裂地法,照书上所言双手掐了法诀,祷句法咒:“如我本心,土石裂破!”双手直向座下大石打去。只见两道黄光自宁羽白双手击出,叩在了那石上。宁羽白只想着验证法术,兴奋之下却忘了自己正坐在那石头上呢!法术倒是灵了,咔啦啦几声那大石四分五裂成了数瓣!宁羽白却也哎哟一声从石头上掉了下来。
坐起后,宁羽白惊讶的发现他并没做在地上,而是坐在一个裂坑里!旁边散落着几块石头的碎块。原来那裂地法不光碎了石,连下面的地面都裂成了交叉的几条沟!这可让他惊喜不已,忙从坑中跃起,再拿出那本灵引通参仔细看了起来。
法术的掌握令宁羽白兴奋不已,这一会更停不下来了。恨不得把那书中的法术逐个试一遍。一时间只见这赤铜木林中,忽而尘土四溅,忽而狂风大作,忽而浓雾弥漫,就像老天爷发了什么疯一样。
宁羽白耍了一大通,几种法术都已熟稔。便藏起了书,拣了斧子端详起来。他开始试着用通参中的法诀来驾驭体内的五龙昊天令。说到底昊天令是件法宝,虽蕴于体内也应该可以运用。宁羽白想起玄通篇中有一段祭法诀来,那歌诀便是讲的法宝炼化之法。
凝神静气,宁羽白跌坐在地上,默运七心诀运转起自身灵息来,同时默念那祭法诀,导天地玄灵之气入体,又把全部灵息都集在丹田之内,循转不休。片刻后果然那道昊天令息悄然而起,就像不甘寂寞一样向宁羽白的灵息迎去。宁羽白惊喜不已,灵台一点清明导引自身灵息游走于经脉之中,按照自己平时行功之路缓缓行过。那昊天令息也再无捣乱之举,与宁羽白的灵息渐行渐合。行过三大周天,宁羽白睁开双眼,将那斧子拿了起来。
平时普普通通的一把斧子,此时此刻在宁羽白眼中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宁羽白仔细看去,那平而钝的刃在眼中不断的变大、变大,眨眼便似成了山一样高大!本来在斧子上几乎无法辨别的细小坑纹,如今便像条条巨壑一般横在他的眼前,一颗颗铁质的颗粒清晰可见!这种景象令宁羽白大吃一惊,却也只是一瞬间,这奇怪的景象便消失了去。宁羽白再看时,却又成了那把钝斧。
虽只是片刻光景,宁羽白却已惊喜不已。那斧子虽仍是钝斧,却又似是与以前不同。一丝熟悉的感觉又爬上了宁羽白心头。他左手持斧,右手在那斧刃上一抹,那刃便薄了一分,锈迹也没了。又一抹,刃又薄了一分!数抹后,刃处已经薄如纸,亮如雪。宁羽白提斧站起身来,顿觉天地间的一切都鲜活了起来。他看得见土地下那暗蕴的气脉,识得清林木勃勃的生机,远处泉水的欢笑也一下子映入耳中。再看那些赤铜木,也多了许多不同。
宁羽白挪动脚步,择了一棵相近的树走去。只见那赤红色的树皮下竟隐隐有青色脉气遍布。他一斧下去,着刃之处青光猛地一凝一闪,力度便弱了一半去。加上树质坚硬,虽然斧利,也砍不了多深。宁羽白心道:“这青气必为树脉之精,如何才能破去呢?”心思才动,忽觉体内锐息横生,如电光般跳转中府、云门、天府、列缺、经渠、太渊诸手太阴肺经腧穴,瞬息达到手部鱼际,自少商而发,手中斧子猛地变得白光耀眼,不受控制一般朝那树砍去。只听咔嚓一声,利斧入树一半去!那树有半围之粗,一斧下去仅砍了个口子而已,可是本在树内的青色脉气却被那白光尽皆斩断,杳无踪迹了!宁羽白一见,振奋精神又是几斧下去,那赤铜木没了脉气护佑,再加上现在的斧子锋利非常,三两下便被砍了个大豁口出来。
“终于成了!”宁羽白心中欢喜,愈加频频挥斧伐木。不半刻,最后一斧之后,那赤铜木终于轰然倒了下去。宁羽白提斧又忙活了半天,把树枝丫杈去除干净,又把树大致劈成几段。整棵树拿不回去,便拣那最好的几条木料用绳子缚了两捆,找了条木棍中间一插担了起来朝来时路走去,此时天已到了下午。
宁羽白担了柴走在山路上,心头仍止不住回想刚才那一幕幕,心潮澎湃不已。又招了阵风来借力奔跑,快到别院时才收了风,担着柴到院门前叫开了门。
进了门后,宁羽白直奔后院而去。方过来仪厅,远远的便望见神秀堂中刘主事正在教习诸弟子修道之法。碧落弟子修道每日分晨午昏三课,此时正是昏课之时。他本也十分想去看看,可惜又念到自己的身份,不是奸细人家还这样看防着,要是真的去偷看,被发现了恐怕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于是只好摇摇头,不甘心地继续走下去,不过又想起自己如今也不是一无所获,总算有些慰藉。
弟子们都在修课,路上也不见什么人,宁羽白一会便到了蒋副主事屋前。敲门道:“蒋主事,我砍完柴回来了。”说完等了一会,屋里却没有回音。宁羽白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应答。他一推门,发现门没锁,便放下柴担走了进去。
屋里摆设很是简单,就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屋角堆着几只破旧的木箱,上面蛛网层层,也不知多少年没打开过了。桌上两只空酒壶倒着,一人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不是蒋副主事还是谁?宁羽白一见,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打扰他,等晚点他醒了再说吧,便悄悄退出了屋去。又看看柴担,想左右无事,不如把柴都劈了。于是就在门前把担子解开,把木头一堆,拿了斧子劈起柴来。
劈了半天,屋里终于又传出了那趿拉趿拉的脚步声,门嘎吱一声开了个缝,蒋副主事睁着迷朦的双眼钻出头来道:“谁在乱敲啊?搅得老子睡不好觉!”待看到是宁羽白在门外,蒋副主事一愣,奇道:“咦?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说罢开了一扇门挤了出来。
宁羽白停了下来,刚要开口说话,蒋副主事却猛地大喊一声跳了过来:“我的天那,这、这不是赤铜木吗?怎么都劈成这样啦!”宁羽白奇道:“副主事,不是你要我去砍柴的吗?”
“我要你去砍树回来,谁让你都砍成柴禾棍啦!亏啦,这下亏大啦!这得少换多少酒啊!”蒋副主事过去抱住那堆赤铜木柴,哭丧着脸,简直比死了爹妈还要难过。”宁羽白却不明白了:“什么?酒?”
蒋副主事放开那堆柴禾,对宁羽白道:“废话!你知不知道这木头有多值钱那!我那些百年琥珀醇可全指着它换那!”
宁羽白皱眉道:“您也不早说,早说我就不会劈了。明天我再去砍些回来,不劈就是了。”蒋副主事尤自道:“你以为这木头是普通木头说砍就砍吗?那可是……”蓦地停住,瞪大了眼睛盯住那堆木柴傻掉了一般。吃吃地道:“这些……都是你砍的?”
宁羽白眨了眨眼,笑道:“不错,是我砍的。那些树虽然很难砍,但是我……”话还没说完,蒋副主事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他的衣服道:“真的是你砍的?”宁羽白只好不停的点头。蒋副主事盯住他,命令道:“你再劈几根给我看看。”宁羽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再问,过去立了根木头拎起斧子咔吧一声一劈到底。待要再拿根木头,手却一紧,那斧头已经被蒋副主事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