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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在天中渐渐的变得清冷,早先遮住它的云已经散开,霜雪一般的月光笼罩了整座九凝山。万山静谧之中一点暗红在诸多山峰上空疾驰而过,冲开荡荡云海,忽地俯冲下去,于诸峰之中一闪而没。
一座高峰顶上,松林之中,深藏着一处破败的宅院。这宅院檐角崩塌,围墙也倒了两处,荒草丛生,偶尔有蛇鼠横行其中,破敝不堪。红芒飞临高峰之上,在空中绕了一圈便往林中坠下。光芒一泯,一个人稳稳地站在了地上。腋下夹着一个少年,正是宁羽白。只见那人胳膊轻轻一动,宁羽白便被抛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后稳稳地坐在了地上。
刚才一番乱斗,宁羽白本以为此次是插翅难飞,没想到竟被人一把抓住救起破屋而去。他还没看到那人的脸,便被带得腾云驾雾直冲进云海里去了。不过数息之间,他还在纳闷到底是谁救了自己,那人却已按下云头落下山峰来。自己一个跟头被抛了出去,坐在地上时却如坐在棉花堆上一样丝毫没有摔到,这人用劲真是巧妙!抬头再看时,似一座铁塔般,救自己的人正站在自己对面不远处。
此人真个雄伟大汉!他身高九尺,两个宁羽白加起来也比不上,乱蓬蓬的头发向后用一根布带胡乱绑了个发髻,虎背熊腰。身上一件殷红棉布直缀,两臂无袖露出纠结的肌肉出来,肩上扛了把样式古拙的连鞘厚背大砍刀,面庞棱角分明,下颌上虬髯似钢鬃一般。最可怕的是脸上左眉梢至右嘴角一道长长的刀疤,加上那人精光灼灼的眼睛,令人觉得煞气顿生,胆小的见到恐怕要不寒而栗了。
大汉也不看宁羽白,却站在那里望着他后面出神。宁羽白强起身道:“多谢恩公仗义相救,晚辈感激零涕!”大汉听得,眼睛方稍稍挪向宁羽白,冷声开口道:“恩未必有,不必谢我。”宁羽白听得一愣。大汉又把眼光移开道:“我救了你,更显得你是畏罪而逃,若是你被冤枉一辈子,我哪里还有恩于你?”
宁羽白想了想道:“非也,晚辈是被恩公救走的,又不是自己逃走的,而且当时也有人为晚辈鸣不平,紫修师伯也这样说过,所以这罪名未必就会落实。咦?恩公怎么会知道我有冤在身?”
大汉朗声一笑,道:“我本来以为碧落派那个地方不会有人,要在那梁上大睡一觉,却被你们给搅了清梦。你那什么要练功请上面各位祖师不要见责的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旋又道:“听你这话,你似乎还是想回去说个明白?那为什么还要谢我?”
宁羽白一惊,若真如这人所说,那么当时多少位掌门师伯在场都没有发现这人的存在,可见其修行之高!遂道:“若只是被诬蔑那一事也就罢了,可晚辈偷学剑术却是真,而且晚辈身负师门隐秘,不能暴露。所以不能回去。恩公若是当时一直在场,倒是可以给晚辈做个见证,不知恩公高姓?”
“哈哈哈哈哈……”大汉大笑不已,道:“要我做见证?那些人无不想置吾于死地而后快,就算我愿意说,他们也未必愿意听,你看!”说罢将大刀拄地,右手一指远方天空,只见数十道细微光彩在空中四散而飞,在各方搜索不已。
“哼,”大汉冷哼一声道:“这次碧落派可是下足力气了。我虽不怕他们,可还有事要问你,你随我来。我的名姓问完之后再与你说。”言罢扛刀领路,大步流星走向前去。宁羽白忙跟随其后,向那破落宅第走去。
两人迈过倒塌的院墙,又趟过齐腰深的荒草,过了天井来到一座已经快塌了一半的房中。只见里面横竖倒着许多破烂木梁,也不知多少年前就荒废了。所幸还有些屋顶,躲在里面不虞被外面御剑搜寻之人发现。
进得其中,大汉问道:“这个地方,你记得吗?”
宁羽白一愣,这个地方他见都没见过,怎么会记得?当下摇头道:“晚辈不曾来过,这是第一次到此。前辈何出此言?”
大汉目注宁羽白道:“十年之前,这里便是碧落派的散云馆。”
“啊?”宁羽白惊讶地叫了出来。
散云馆为碧落八馆之一,正是当年浮云剑紫微真人所居之处。宁羽白本以为其应该和其他师伯所掌之馆一样都在望剑峰之上,不想却在这百里之外的一处山峰之上。而且已经如此破烂不堪,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人住过了。他疑惑地问道:“前辈怎么知道这个?莫非与……与紫微师伯有旧?”
大汉微微一笑却不回答,反道:“我只问你,那把剑是从何处而来?”
“啊……”宁羽白不禁踌躇起来:“不知这剑有何不同之处么?“
“哼,你以为紫修那老儿为什么替你说了句话?”
宁羽白顿时领悟了什么,道:“难道是因为这把剑?”
大汉道:“腾云剑是紫微道人佩剑,在你手中出现,就说明紫微他有消息了。那几个牛鼻子能不着急?若是在平时,碧落派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夫只会在旁看看热闹罢了,可是既然你手里拿的是腾云剑,我就不能不管了。”
宁羽白被弄得一头雾水,忙问道:“为何前辈与我诸位师伯都这么在意这把剑,紫微师伯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望前辈与晚辈明言!”
大汉冷冷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宁羽白暗自心焦,此人虽然救了他,可是身份却也没有确认,他本不想对他诉说自己的秘密。不过转念一想,为了知道真相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而且他保守恩师紫微的秘密主要是针对碧落剑派,别人其实倒没什么,他不想说只不过是因为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罢了。想明白后,对那大汉顿首道:“事已至此,我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不瞒前辈,紫微真人乃是晚辈恩师,腾云剑乃是……乃是他老人家的遗物……”
话还未说完,大汉一把将宁羽白抓住道:“你说什么?遗物!?”
宁羽白虽觉得胳膊被他抓的要断了一般,可仍咬牙忍住悲道:“不错,先师已于两年前不幸作古。同时死的还有一个村子一百八十三名村民……,晚辈先父也在其中。”
这消息对大汉便入被晴天霹雳一样,他呆住了,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手慢慢松开,目光却散漫空洞,后退了两步仰天闭眼,两行热泪缓缓流出。俄而睁目叹道:“想不到十年前一面,竟成永诀!再见不到张贤弟,岂不叫我遗恨终生!”
紫微真人俗家姓张,这事很少人知道。宁羽白听后也不禁悲从中来,颤抖着双唇问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与先师是何关系,还望告知晚辈!”
大汉长吸一口气,闭目定了定神,再睁眼时已是满面肃穆,说不尽的苍凉。他又打量了一番宁羽白,开口道:“老夫复姓夏侯单字屠。和你师傅相交莫逆二十多年,堪称知己。若不是他,现在老夫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十年之前由于种种原因老夫隐匿闭关,出来后竟到处寻访不到他,怎想到,怎想到……”
宁羽白大喜,他本以为这世上已是一个亲人也不见了,不曾想原来还有长辈在世,当下道:“原来师父还有朋友在这世上,他老人家从来不提过去的事情,晚辈所以不知。恕晚辈无礼了!”说罢倒头便拜。
夏侯屠也不谦让,受了宁羽白三礼后才将他搀起,许道:“你是紫微贤弟的徒儿,这礼我便受了。从此以后不必前辈晚辈的乱叫了,你叫我伯父,我就叫你羽白如何?”夏侯屠在碧落祠堂梁上将下面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所以知道宁羽白的名字。见宁羽白点头答应,又问道:“羽白过来,告诉我你师父是怎么死的?”
宁羽白望着夏侯屠紧颦的眉头,将两年前那起惨案简略的说了一遍。可说到那黑云黑电出现的时候,夏侯屠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猛地抬头大声道:“你说什么?你再将那黑电法术细说一遍!”
宁羽白有些诧异夏侯屠的表现,但还是详细地又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了一遍:那道电光如何,人们死状如何。夏侯屠听完愣住了,好像在回忆什么一般,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夏侯伯父,到底是什么不可能?”宁羽白问道。
夏侯屠这才回过神来,顿了一下说道:“这法术已经消失了一百多年,怎么会又重现人间?”
宁羽白大惊道:“莫非伯父认识这法术?”
夏侯屠缓缓道:“不错,就是再过一百年,我也忘不了。”停了一下,他紧闭上双目,似乎在冥想什么一样。过了会儿才继续道:“此术名为十方绝雷障,是一种绝顶恶毒的法术。一百八十年前我中原神州莫名出现一人,邪恶无比而又法力绝伦,十方绝雷障就是他的成名法术之一。”说到这,夏侯屠牙关紧咬,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仿佛那人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宁羽白轻轻问道:“这个人,是不是叫做血隐?”
夏侯屠一震道:“不错,他就是血隐魔尊,你怎会知道?”
宁羽白恨道:“师父临死之前在墙上写下了血隐这两个字,我才知道是这个人害死了全村人!”
“真的是他?”夏侯屠又有些出神。可旋即便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血隐匹夫,你终于又回来了!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减弱下去,直至消失。满院中只留下了秋风瑟瑟吹动荒草枯树的沙沙声。片刻的静谧,竟有些吓人。
“啊!”一声怒吼中,夏侯屠蓦地拔刀,宁羽白只觉得眼前红焰一过,只听轰隆一声响,再看时,原本残存的一面墙已经完全消失,墙外荒草已经熊熊燃起。屋顶塌了下来,可却都在距夏侯屠三尺的时候往两边滑去,宁羽白在这范围内也不虞受伤,不过一座残屋却顿成平地。
夏侯屠仿佛变了一个人,紧握着大刀,喉咙里不断呼呼地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宁羽白忙道:“夏侯伯父,你,你怎么了?”夏侯屠闻言扭头,只见他双目血丝遍布,已经变得恐怖异常!宁羽白吓得叫了出来:“啊!伯父你的眼睛……”
这一声似乎有了效果,夏侯屠愣了一下反应了过来。他眼中血色有所减退,忙坐在地上,从衣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丸吞掉。宁羽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着急地看着他。
夏侯屠闭目打坐,过了片刻睁开双目,眼睛已经快恢复正常了。他缓缓道:“我从前曾经误习魔功,又走火入魔,每日必杀数人才能恢复正常。后来碰到你师父紫微真人被他感化又经他帮助,才将魔性克制下去。又经过十年苦修,魔障终于不能为患。想不到刚才一番激动,又有发作的兆头。”
“夏侯伯伯听到血隐这个名字为什么也会……”宁羽白疑道。
“我和那血隐魔尊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事说来话长,时间紧迫容后再叙。我现在要运功压制魔性,要三个时辰才能醒来,这期间不能受打扰。刚才我的行动很可能已经被碧落剑派的人发现,此处不能久留,你赶快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你拿住这张符,方圆百里之内我都能找到你。”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着奇怪图案的符纸交给了宁羽白。
宁羽白接过那符道:“此处危险,您不能呆在这里啊!”
夏侯屠摇了摇头:“我现在必须要行功压制魔性,否则数十年努力将付之东流。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说罢双目一合暗运神功,只见周围那些断壁残垣、废瓦碎砖都慢慢地归拢了过来,径自都压在了夏侯屠身上,不一会整个人就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土堆。从中发出一个声音道:“快走,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宁羽白只好从命,转身退出了已经没有墙和屋顶的屋子。
草还在烧着,一大片黑地已经露了出来,宁羽白默动五龙昊天令将手一挥,已经转烈的大火瞬息便都消失了。这一下倒是有些牵动伤势,令他一皱眉。可更严重的事还在后面?——不远的天空中数道飞剑光芒纵横,正往这边急速赶来!
宁羽白大骇,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发现了刚才这边的动静。想要马上离开,可又担心土堆中的夏侯屠,心想人若是发现了他们在这里呆过,难保不搜搜那堆奇怪的土包,要是那样自己怎么能安心?可形势紧急,他忙窜向不远的树林子中藏了起来,免得被人发现。
不多时三道青灰色光华落地,现出三个年轻的身影来,却都道士,也不知是碧落六子哪位的门下。宁羽白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暗忖幸好不是几位师伯或者入门久的师兄,否则今天可就麻烦了。只见三人环首四周,持剑戒备,半晌后当中一人道:“这里刚燃过火,那院子也有些古怪,可能刚有人呆过!”
一人接道:“废话,不用你说也知道。问题是人到哪去了?”
这人年纪大些,似乎是三人的首领。被训斥的那名道人刚忙低头道:“师兄教训的是。不如我们搜搜这里吧,也许有会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那名师兄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几个人过去搜搜看。三人正要前进,忽听后面树林中发出嘎吱一声异响,立即停住,警惕了起来。
静悄悄只有虫鸣,异响再也没有出现。
那师兄眉头一皱,剑诀一引,手中剑脱手而出朝林中射了过去。只听哎哟一声一人从一棵树后纵出,朝前狂奔而去。
师兄一愣,他本是随便试试,没想到林中真的有人!大叫一声“别跑!”忙招飞剑往那人追去。另两名道士也将剑出手与前面那支剑衔尾追去。三支剑如流星一般跟住了那逃跑的人。
跑的人正是宁羽白,他见来的几个是年轻人,心中便有了定计,故意发出响声来吸引几人的注意。这下引得三把剑紧跟不已,正合他意。
那师兄催动飞剑,眼看便要追上时他大叫道:“停住不杀!”话音还未落,宁羽白竟然猛地凭空消失了!飞剑没了目标笃地钉在了树上。
师兄弟三人大骇,天下竟有这等奇事?偌大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连点征兆都没有!几人揉了揉眼睛,发现确实是没有人,心中大疑!
“怎么回事?”师兄暗忖,忽听旁边师弟叫道:“师兄你看!那边!”师兄闻言望去,只见刚才那地方百步之外一人半身自土中钻出,似正咳嗽不已。
“土遁!”师兄转眼明白了过来,忙召回飞剑率领两位师弟奔了过去,那个距离在他们来说已经超过了控制飞剑的范围。
“快追,他受了伤,土遁用不了多久!”一边说着,师兄一边从怀中掏出个筒子,甩手望天上抛去,只见一溜红烟爆起,在高空炸了开来一朵红云,一看便知是召集人的信号。
宁羽白一见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个东西,只好寻思着把这几个家伙引远一些,趁着别人没有赶到再藏起来。于是一埋头又潜进了土内。
这土遁术是宁羽白两年来琢磨“五行正法”的成果之一,世上会土遁之人不少,例如江西土行门以土遁术世代相传,又有广陵司马世家也精通土遁。可要真凭着自己本身悟出来的却是绝无仅有。宁羽白凭着五龙昊天令这个法宝和龙虎籍要的启发,竟给悟了出来。
那三人本以为抓不住他了,可不一会宁羽白又在远处冒出身来。三人大怒,这不分明是在戏弄自己么?于是又提剑追来,宁羽白跑了几步再次潜进土内。就这样,他在土中时不时的冒出头来引诱那三人,往山下潜去,不多时已经跑出了五六里。三个道士一边追,一边时不时望天上扔那个信号,以显示他们追踪的痕迹。
宁羽白借土遁走了许久,估摸着离刚才的破院已经很远了,才放下心来,不再出土。他也怕万一人家救兵赶到,所不定就有法术高强的破了自己的土遁,到时候就只能束手就擒了,所以还是趁早猫起来的好。
在地下停住,他就感觉如浮在水中一般,却又有些不尽相同。回味起刚才第一次用土遁逃跑,这些日子钻研的东西总算没有白费,倒颇有些志得意满。只是可惜有伤在身,走不甚远,正好趁此机会吐纳疗伤,于是便想要打坐运功。
他这个念头刚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地下本该是十分安全的地方,可他心中忽地有种危险感出现,就像……就像同沈开玉斗剑时的感觉一样!猛转头一看,一柄寒光四射的仙剑突现,正自下直掠过来!
宁羽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得思考这剑从何而来忙展土遁向上窜去。那剑紧跟不舍随他而去。他在土中本也不深,这下被飞剑冷丁逼得急了,一下子便脱地而出,随后滚倒在一旁。只见一剑自地下裂土而出向天冲去,却又突地消失无踪。宁羽白才叫不好,一股大力已将他卷起,一人高声笑道:“雕虫小技,也敢来献丑?”言毕已将宁羽白拿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