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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羽白殷切的目光下,陆玉宁又再度讲起前事来。
“夏侯屠和四师兄的关系四师兄也跟我们说过,不过除了三师兄紫虚外,其他几位师兄都暗地说他是结交邪道妖人,恶语中伤。只不过当时师父已经闭关,听不到而已。夏侯屠寻来望剑峰找四师兄疗伤,他也知道自己为正道中人所不齿,为了不给四师兄添麻烦也未让其他几位师兄知道,不过却没瞒我。
四师兄将他安置在后山一处密洞之中,每晚以冰雪玦助他疗伤两个时辰。半个月过去倒也相安无事。可是后来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被另外几个师兄知道了……”
听到这里,宁羽白已经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妙。别的师伯他不知道,就那位大师伯紫修和六师伯沈从龙,他便十分看不惯了,想来他们也不会做出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是谁,也或许是他们几个商量好的,在一天夜里趁四师兄为夏侯屠疗伤,在洞外偷偷地燃起了摄魂符。
这摄魂符是邪派常用来夺人心智的法器,确是个厉害东西,不知怎么被他们弄到。四师兄两人全力疗伤之时是受不得一点惊扰的,所以由我在洞外护法。可惜我当时修为太差,被人如何弄昏都不晓得。而夏侯屠本习魔功,对自己心神控制本弱,加上猝不及防,被人以高深功力催发摄魂符之下他魔性大发,四师兄也被摄魂符所伤更控制不住冰雪玦,只得任那凶人狂奔而出,杀进碧落派中。那一夜的景象,现在想起来仍令我胆寒……”
“到底如何了?”宁羽白问道。
“夏侯屠每次入魔便要大杀一番,这次更是完全丧失理性,闯入碧落大殿见人便杀。碧落弟子死伤无数,我醒来入派之时那景象……真是令人惨不忍睹!五位师兄正苦苦支撑,可惜他们也没想到,已成狂魔的夏侯屠竟是这样难对付,几人几十个回合便已不支,我再加入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我们几个伤的伤,退的退,竟没人能阻止那魔人的脚步半分!
这番巨斗终于惊动了我义父,碧落真人。他本在密室中闭关参详,直到夏侯屠破关而入……”
宁羽白急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人进得关去。只不过夏侯屠却终于清醒了,他在关内悲啸三声之后破空而去,一去便是十年。而我义父……我们再进去的时候发现,本来刻着七诀合一心法的石壁已经破成碎片,而义父他老人家已经,已经……”
讲到这里,陆玉宁已是泪流满面,便是傻子也知道结果了!
“师父别哭,师父别哭……”小道临跑了进来,摇着陆玉宁双腿道。宁羽白转头一看,曹梦秀也从外面走了进来,默默地站在了陆玉宁旁边,想来两人也该是在外听了半天了。
陆玉宁擦了擦泪水,继续道:“孩子,你要记住,真正害死你师祖的不是夏侯屠,更不是你师父,而是你那几个禽兽不如的师伯!除了你三师伯外,其他几人都有份!若不是他们陷害你师父,碧落派便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夏侯屠走后,那几个人便说是四师兄勾结妖邪害死了师父。我据理力争,可惜人微言轻,他们串通好了而我又没有证据,发生的一切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确实就像是他们说的那样。三师兄为四师兄说了几句话,差点也被诬陷成同党,他人老实懦弱,便不敢再说。四师兄知道冤屈难洗,仗着修为高深逃了出去,从此便杳无音讯。因为我虽不知道那晚燃摄魂符的人是谁,可也算是知道内情的人了,他们甚至想杀我灭口。不过二师兄紫霆还算有点良心,为我说了两句话。他们便逼我立下誓言,永世不得对外人说出此事,并且将我圈禁在这后山玉灵洞才放心。唉,过往之事便是如此了。”
宁羽白听完,咬牙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他们要陷害我师父?为什么还要害了师祖?”
陆玉宁闭上眼轻道:“害死义父是个意外,他们也没想到夏侯屠实力如此之强。至于为什么害你师父,哼,还不是为了掌门这个位子?”
“那就是说,紫修就是主谋?”
陆玉宁默默点了点头。
一切终于真相大白。
师父十年来的隐匿,自己两年多受的欺辱,师叔十年的圈禁,还有自己没见过面的师祖、那许多无辜弟子的性命,还有被掩埋的真相和公理,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几个人的私欲而变得如纸糊的一般脆弱。宁羽白之前从未想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原来竟是这样……
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秀儿神色慌张地跑进师父的石室,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师父不好了,宁师兄他,他走了!”
“什么?”陆玉宁刚刚吐纳完毕,正盘膝坐在石床之上,她讶道:“什么?走了?去了哪里?”
秀儿将信递给了师父道:“今天早上经过他的屋子发现里面没人,只留下一封信。信上说,他是紫微师伯唯一的传人,那些人必然不会放过他,早晚回过味来定要来抓他,他不愿连累师父您,所以走了。至于去哪里却没说,还有他留下了这个—”
说着秀儿将两本薄册掏了出来。她道:“信上还说说紫微师伯除了教过他云淡诀,还教了他一种叫做七心诀的心法。他想来想去,觉得很可能就是紫微师伯在石壁上领悟的将碧落七诀合一的心法,所以誊了下来,要交给您。此外还有一本月华诀的剑谱。”
陆玉宁惊道:“什么?这个傻孩子!”一跃从床上下来,对秀儿道:“马上跟我出洞寻他,紫修这段日子在山下安插了好些人监视我们,他还当我不知道。绝不能让羽白再落入他们手中!”秀儿遵声“是”,回房提了仙剑随陆玉宁出洞而去。
不想刚到洞口,却见一年轻人神态焦灼地在洞前徘徊不已。那人眉疏目朗,颇有些文气,也是一身文士打扮,不过却眉头紧皱,也不知在发愁些什么。
这人神清韵秀,陆玉宁一望便知也是修道中人,于是便很奇怪,这望剑后山多少年也不见个生人,不知此人为何在此?心中也不由得警觉起来。
年轻人正在原地转圈,忽地看到洞中步出两个人来,当下大喜。快步走了过来先冲陆玉宁深施一礼道:“这位想必就是七师叔了吧?晚辈碎雨亭门下弟子谢青阳,受好友所托,特来拜见师叔!”
陆玉宁神情先是一愣,继而一缓,可马上又焦急起来。她听那人尊自己为师叔,所以一愣;后来听是紫虚门下,所以心情一缓;可又一下想起,是不是羽白出了什么事情,三师兄托人来告诉我?忙道:“可是有关羽白的事?”
谢青阳讶道:“陆师叔真是料事如神,正是羽白托我来向师叔带话的。”
“带话?是不是他出事了?”陆玉宁是关心则乱。
谢青阳道:“不是!请待晚辈详细说来。自从羽白被师叔带走,紫修师伯便下令严密监视后山,一有动静马上报告他。弟子昨日正巧当值,晚上巡山之时竟发现羽白下了山来!他竟不知这山下早已埋伏处处。吓得我马上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真是老天保佑,倘若他往左右偏个半里便会遇到其它巡山的师兄弟,那时他的处境可就不妙了。他现在已经没有危险,特意托我来向师叔说明,请师叔万勿担心。”说完递出一张字条。
陆玉宁接过一看,上面草草写了几个字:“此人可信,侄儿不孝,现已安全,师叔万勿挂怀。”正是宁羽白的字迹。
“这个孩子!”陆玉宁一跺脚,“不行,我得去找他!”
谢青阳连忙阻拦:“万万不可!师叔若是出去,定然惊动大师伯他们。到时候事情闹大,恐怕更加不好收拾了!”
陆玉宁想了想确实如此,但是心里却怎么也放心不下宁羽白,道:“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又没有了道行,万一……”
谢青阳道:“此事不怕,我给了羽白几张消息符。让他每个月烧一张,我便知道他平安无事,若有事便在符后写出地点烧掉,弟子必万里不辞赶去救他!实在不行便请师父或者师叔出马!”
陆玉宁这才稍稍放心,谢青阳又道:“师叔若仍是惦记,弟子不妨每半月来一次给羽白报个平安,师叔以为如何?”
“怎好麻烦师侄如此劳累?”陆玉宁道。
“羽白为我挚友,师叔为我长辈,此乃晚辈份内之事,何劳之有?晚辈也很看不惯大师伯他们的做法,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处置羽白,使人心中有气!”
陆玉宁微笑道:“三师兄有你为弟子,应该心怀甚慰了。不过碧落中人多重剑不重术,为何你会有这平安符?”
“不敢。晚辈愚鲁,痴好此道。也因此没少受其它人嘲讽。在碧落派便只有羽白一人鼓励我继续修炼,若没他整日跟我讨教这讨教那,恐怕我倒真没有勇气学到现在了。”谢青阳苦笑道。
陆玉宁微微点头,心道:“术法一流在四师兄后便绝了踪迹,想不到竟还有人苦心钻研,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又道:“羽白可还有其它什么说的?”
谢青阳道:“羽白还要我给碧落别院蒋五爷捎话,说感谢他两年来的照顾,还说什么他教会了他打铁,以后便不修道也能活下去了。还说不能上别院再去看他,请他见谅。”
“蒋五爷竟还在碧落派啊,竟还教了羽白打铁?看来这孩子两年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啊。”陆玉宁不禁感慨道。想当年还是蒋五爷救过她一命,如今十年未见,想起来恍如隔世一般。
“师叔若无其它事情,晚辈半月后再来。晚辈还在当值,若离开得久了恐惹怀疑,就此告辞,师叔保重!”
陆玉宁点头挥手,谢青阳转身下山而去。他不敢御剑,步行渐渐远去,直到没了踪影。陆曹两人方转身回洞而去。
在洞中,陆玉宁问道:“秀儿,你看这年轻人如何?”
秀儿想了想道:“嗯……讲义气,重尊卑,很谦虚,又懂术法,还不错啦!师父为什么问这个?”
“自从十年前你四师伯出走后,我便以为碧落派从此断了根脉。本来唯一有可能复兴我派的羽白还没长成便被扼杀,曾经以为或许老天真要灭我碧落一脉吧?今日看到谢青阳这年轻人,方给了我些许希望。也许,碧落派还有站起来的一天吧?”
“师父不要总说人家的好啦,难道我和道临就那么不争气么?”秀儿撅嘴道。
陆玉宁不禁笑了起来,自己总夸人家弟子,倒冷落了自己的孩子了。遂道:“为师何尝不希望你们能出人头地,可惜我们被圈禁在这后山,又能有何作为?你是女孩子,道临又小,日子还很长啊……”
“师父为何说我碧落派会根脉断绝?如今的碧落派声势很大啊,天下第一剑派的名号还在呢。”
“一个空名号又有什么用,碧落派如今良材尽去,新一代青黄不接。术法流失传,七诀石壁崩坏,实力早已大不如前。可笑紫修还想趁穆前辈仙去这一届横剑大会更改剑盟规矩,确立自己永久盟主的地位。初五那天横剑大会开始,只有一个凌霄剑派赞成而已。杭州章氏第一个不答应,北溟派、天罡派、秋水派也纷纷反对,闹得不欢而散,盟主之位虽然仍是有三年之期,可是如果他们野心不死,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端来。碧落派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怎能让人不担忧?”
陆玉宁说完长叹了一声,秀儿也跟着默默无语,两人走向内洞,只有脚步声的回音在洞内久久不散……
时候已过霜降,隆冬不久就要来临,天气已经变得寒冷了起来。在萧瑟的秋风中,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行着一个布衣少年。
寒风萧萧吹动满山的落叶飞卷,那少年却只穿着件薄褂子,背了个包裹拄着根木棍,冻得不住瑟瑟发抖,却还一边咳嗽着一边坚定地爬着山路。
“宁羽白啊宁羽白,这么一点冷便受不了了,还敢妄谈什么恢复修为,再报大仇么?”他心里默默念道。
离开谢青阳已经两天,他就在这山里走了两天。修为尽废,一下子寒冷变得明显起来,山又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怀里揣着几个黄精薯类,宁羽白也不多想,只是一步一步坚定地走着。
他不知道具体要到哪去,只知道要先活下去。
对,要活下去。在这山中呆久了不饿死也要冻死。先要找到有人的地方,然后给人打杂也好,干活也好,先弄口饭吃,然后再想别的,没有了命,什么都是空谈。
天顶上不时的有大雁飞过,嘎嘎地叫着。令他想起从前御剑飞天的感受。那时候的他是多么逍遥啊……
又走了半天,宁羽白累了,便找了个避风的山坳坐下休息一会,他掏出怀中的黄精芋头,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他虽吃得很猛,却不敢快。这点东西要撑到走出大山呢,吃光了可就没得吃了。吃了半个芋头,他便都收了起来,找了块平整的地面盘膝打坐起来,试着寻找体内原来的灵息。
半晌之后,他疲倦地睁开了双眼。经脉内还是老样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叹了口气,他准备继续行路了。
忽地,一阵古怪的感觉出现,令他一愣。若有若无的一阵声音传来,竟似琴声。而之所以说古怪却是因为,那琴声竟然听不到!
听不到又怎么会有声音出现?宁羽白大骇,莫非是自己伤重,已经走火入魔了?无论怎么努力,耳朵除了风声就是听不到其他声音,可那琴声就如在自己心里演奏的一般越来越清晰,他陷入了这诡异的一幕中,想要逃避都没法逃。琴声初时宛若涓涓细流,潺潺流过心田,过了一会竟变得若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宁羽白只觉得整个人如大海中一叶小舟般,随琴曲的波涛在浪尖峰谷上下抛飞;又宛若鹰击长空,于万仞云间驰骋遨游,心神激荡不已。猛地,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山坳,茫然左右顾盼一会,寻了个方向摸了过去。
秋风依然瑟瑟,落叶仍旧飞旋。一道飞瀑之下,巨石之上,盘膝坐了一位葛衣老者。老者鹤发童颜长须飘飘,长眉低垂,双目微合。瀑布鼓荡着他的衣袂纷飞,宛如神仙一般。他双手齐飞,捻拢按挑竟是在弹琴!可他双膝之上却明明什么都没有!
老者仍在虚空弹奏,不远处踉跄地走来了宁羽白。他循着心声莫名其妙的找到了这里,在一棵树后站住,探出头惊奇地看着那老者,同时在他的体内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他被紫修所废,全身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均受重创,断断续续不成周天;丹田幽暗识海蒙尘,半点灵息也感觉不到。这一来听了老者的奇怪曲子,他曾经受创的各个穴道跳动不已,丹田处竟有星点灵息隐生!不过宁羽白正沉浸在无尽的乐音中,并没有意识到而已。
心中的琴声渐渐减弱,一阵跳脱灵动的尾音之后,叮一声戛然而止。末尾那一声虽细小,在宁羽白却如巨雷一般轰然。一个激灵,他醒了过来,却发现全身上下的衣服均如水洗过一般湿透,竟是自己汗出如浆所至!适才茫然不知,这下清醒过来被山风一吹,顿时冻得哆嗦不已。
他身上虽冷,脑子里却顾不上在乎这点温度,他还沉浸在刚才那如九天玄乐一般的“琴声”中,傻愣愣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石上的老人。
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