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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大山绵延百里,尽被大雪遮盖,在半空中望下去,有如几条银色长龙纠缠起伏,蜿蜒开来,最终尽淹没在无尽的夜色里。天上黑云淡淡,月色近无,星光寥寥可数,飘飘洒洒的大雪中,一蓝一白两道剑光横斜而过,拖曳出细长两道光痕,总算给这暗淡的夜晚添了点光彩,可旋即又被黑暗吞没。
两道剑光在山岭上空逡巡良久,终于择定地点,冲着一处山间谷地落了下去,须臾落在山坡之上,便现出了沈开玉与粱雅儿来。两人落地,手挽着手,齐齐往坡下不远处一片村舍望去。茫茫夜色之下,坡下零落地铺散了十来处茅舍,尽皆被雪压着,却是好多都门破窗坏,半点灯光也没有,毫无生气。若是换了平常人来看,隔个里把的路程定然是看不出那竟是个村子。两人见找对地方,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一先一后纵身向那村中闪去。
说是个村,其实也就一个小山坳内十来户人家。两人纵身来在村中,沈开玉不禁皱了皱眉,心道:“就这么几户人家,那店中小二还说有百十来户,分明是在讲大话蒙人。”这么一想,那到底有没有僵尸伤人之事,他倒有些疑虑了,不过这村子也着实有些古怪,诺大的雪下了,地上竟连个脚印都没有,他便转头对粱雅儿道:“这村子果真有些不对劲,怎么连点人气也感觉不到?你我分头,将那些屋子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
粱雅儿点头答应,两人亮起仙剑,挨间茅舍搜索起来。身形在屋舍间闪动,不片刻便将大半房院探过,才发现除了两人自己,村中果然再无第三个人。再度碰头,沈开玉道:“果然是遭了袭的,房里东西乱成一片,还残留着一股腥臭味,或许真是尸怪所为。”
粱雅儿道:“恐怕便是如此,但是听那小二说起,这僵尸倒像是突然间出现,现在看来又好似突然间消失了,却是奇怪。”
沈开玉想了想道:“哼,若真是僵尸,自是躲在葬处。不是说有个乱葬岗么?我们便找过去,没有怪事便罢,若真有什么尸怪,你我便一股脑都除了,也是件小名声。”
“名声倒是其次,”粱雅儿有些兴奋道,“总在山上也见不到什么妖物,上次出去又是一大群人,好玩的事总也没碰上几样,好不容易碰上这事,正好试试本领。况且除魔卫道是我辈之本份,既然碰上了,又怎能撒手不管?”
沈开玉见她终于有了笑容,忙道:“没错,雅儿妹妹说的是,本来便是出来散心的,既然这样更不能错过,好,你我便再去寻找,看那僵尸的老巢是在哪里。”话一说完,便要动身,可忽地若有所觉,面色一沉,刷地转过了身来。粱雅儿见他异状,忙转头向后看去,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原来两人身后百步之外,一处篱笆院里,正冷冰冰地立着一个人。那人一身衣服扯作布条似的,一头蓬蓬乱发好像杂草,乱垂下来遮掩了大半面孔,也看不清是男女,隐约间唇边露出两颗尖利长牙。一见沈梁二人回头,喉咙间咯咯几声,却无言语,猛地两臂一抬,显出十指如钩,乱抓着向着两人就冲了过来。它冲起的力量奇大,虽然笨拙,却是一下便把那树棍木板扎作的篱笆冲出个豁口来。两人一惊之后顿时明白过来,这不正是他们要找的僵尸么?
眼看那尸冲了过来,沈开玉先是冷笑一声,踏前一步,手捏剑诀作势一挥,背后鞘中之剑已经刷地不见。但见那僵尸脖颈中忽地一圈白光旋过,咯喇喇一阵仿佛割破了好几层棉布的声音响起,尸头骨碌碌地在颈上转下,咕咚一声掉在了地上。那尸身没了头,犹自冲出了十来步的距离,才扑通摔倒在地,好似一截烂木头一般。沈开玉招手收回飞剑,与粱雅儿对视一眼,举步走了过去。那尸身躺在地上,仍不住地抬胳膊蹬腿,却是再也起不来了。脑袋滚落在雪地中,两人近前一看,只见那头两只灰蒙蒙的眼睛睁着,血口仍一张一合好似要咬住什么东西似的,片刻之后嗤地一缕黑气自颈中冒出,那头这才化作如顽石一般僵死,再也不动,旁边尸体也安静了下来。
沈开玉仔细看了看,缓缓道:“这尸衣服虽然破旧,但却显然不是埋在地下久远的样子,又这般脆弱,尸身尚未腐败该是新死不久,看来该是个新尸,难道……”两人心中同时想起那失踪的村民,不禁齐齐把眉一皱。正在思索,忽地一声怪叫响起,惊得两人忙一转头,只见远处一座茅屋之顶,腾的跃起一物。那物也似个人样,一跃竟有三五丈高,却不坠落,呼啸着自空中奔着二人便飞扑过来。
“这个有点道行!”沈开玉眼睛一亮,正待出手,却见身旁一道蓝光映起,势如长虹,激得空中雪花乱舞,冲着那飞尸直击而去!那僵尸倒似识得仙家宝剑厉害,也知躲避,当下在空中一个转圜,错过锋头,要斜窜着再飞了过来。却不想那蓝光叮叮几声,又分出七道短短蓝芒,在空中划作一圈螺旋也似,向着那尸便缠了过去。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如铁器相磨之声响过,一条左腿自空中扑通掉落在了雪地之中,那尸哇呀一声怪叫,栽了一栽,斜斜摔在一屋顶上,顿时把那草房砸了个大洞,咕咚一声跌了进去。粱雅儿冲着沈开玉一笑,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嗖的一声,那尸又自房顶穿出,呱呱怪叫着,向着西方头也不回直飞而去。“追!”两人心中升起同一个念头,当下各自催起飞剑,御住身形,两道光起向那飞尸直追而去。
那尸速度飞快,离着地面也不太高,不大会已经翻过一岭去,后面两人追得正紧,眼看须臾就要赶上,却见那尸嗖地转过一道山梁,再追过去时却已是踪迹不见。沈梁二人不见了飞尸,知道必是藏在左近,当下自空中落地,打量起周围来。只见这一片坡地,大雪覆盖之下,大堆小包密密集集,也不知立了多少个坟头,直占了整个山岗一样,一见如此,两人不由得喜忧参半。喜的是那尸毕竟没脑子,竟引得自己来到老巢之中;忧的却是这一片许多坟墓,也不知哪个才是它的藏身之所,找起来可要费些力气了。正在考虑从哪找起,忽地粱雅儿讶道:“玉哥哥快看!”
沈开玉闻言扭头,顺着粱雅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坡北不远处一道峻岭之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银白月光在半空中落下,却被不知从哪里飘起的一股淡淡黑气阻住,竟不能透。他看了一看,不禁迟疑道:“这事奇怪,听说僵尸吸日月精华成妖,难不成那边才是僵尸老巢?”粱雅儿闻言,秀眉轻皱道:“恐怕多半便是了,既然如此,那就过去看看,也省得在此大海捞针。”两人说定,又各自御起飞剑,朝着那月光黑气纠缠之处直掠而去。不多时飞到,原来是在一处峻峭山岭之上。
两人飞到岭上,看看接近了那黑气之处,自半空中往下一看,可吓了一大跳!只见下方树木也没长几根,只光秃秃一座山顶,尽皆被白雪盖住,却有一个两三丈宽的黑漆漆大洞,直上直下,深不见底,正在山顶正中央,从里面喷出阵阵淡淡黑雾,在洞上形成一层黑云,阻住一切光亮。离那洞口周围五十步,雪地之上黑压压地聚了一大片僵尸!或站或爬,或奔或跳,围了那洞口形成一个黑环,却是一步也不肯迈入洞口五十步之内。中间也有二三十个能飞的,只是绕着那洞五十步外盘旋,同样一丝不敢入内。沈梁二人直看得头皮发炸,谁料想此地僵尸竟有如此之多?当下不敢冒然下落,只是在顶上盘旋,仔细观察。那下面一众僵尸也知上面有人来到,一个个向天嗷嗷呜呜,张牙舞爪,只是不能抓到。那些飞僵尸虽然能飞,却也不过一二十丈而已,眼见两道剑光高高在上,硬是没有办法。两人在半空之中细看,只见僵尸之中种种不一,有的还有人形,有的差不多只是皮包的一具骷髅,有的穿着锈迹斑斑的铠甲,有的衣不蔽体只露着败革一般的皮肤。有遍体白毛的,有遍体绿毛的,有红瞳的,有白瞳的,林林总总,怕不有个三四百个,而且尚不断有一些零星僵尸仍从山下爬跳而来!粱雅儿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发寒,不禁失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许多僵尸聚在这里?”
沈开玉将话听在耳中,心内也是起伏不定。暗自道:“谁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个。却是什么缘由竟然让这许多僵尸爬出穴来,却跑到这个地方来转悠?”这一下便有些后悔不曾通报师长,擅自来此了。忽地眼中一瞥下方那淡淡黑气,心中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喜道:“莫不是这下面的洞中有什么宝贝,惹得许多僵尸垂涎?”
粱雅儿听得一愣,疑道:“什么宝贝?”
“这还不知。不过这许多僵尸聚在这里肯定有个原因,说不定便是有什么宝物在下也不一定。这洞周围定是有什么护宝禁制,使得僵尸颇为忌讳,不敢越雷池一步!”沈开玉说完,想了又想,复又喃喃道:“是了,是了,定是如此!”眼中霍地一亮,对粱雅儿道:“不若你我下去洞中一探如何?若有宝物,便是你我有缘,径自取了,岂不大好?”
“可是,若是没有呢?”粱雅儿迟疑道。
“若是没有,也定然有那僵尸聚集的原因。我们就找出来,也好快些除了这些妖孽!”沈开玉心中已经拿定主意,语气坚定道。
粱雅儿又道:“可是既有禁制,我们又如何能够进去?”她望了望下面的黑气,心中仍是存有疑虑。
“空想没用,不如一试!”沈开玉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大洞,叫了声:“走!”剑光一旋,闪电般围着洞周绕了一圈,嗖地一下直直向着洞里钻去。粱雅儿本有些迟疑,可是见到沈开玉已要纵剑飞入,心里如何能放心得下?当下也只好催动飞剑,紧跟其后,自半天里往那洞内坠去。两剑落得下来,轻轻一绕,避过那黑气屏障,寻了个缝隙径往洞内飞去,倒也没有觉出有什么法术禁制,只不明白那群僵尸为何不能近前。
那洞直上直下,内里甚是宽广,两剑并驰丝毫不觉得挤,可竟似是没有底一般的深。两人御剑下坠,过了小半刻也没有点到底的迹象,禁不住心里都有些慌。又过了小半刻,总算略略见得下面一片白花花的雪地,知道这是到了底,心才多少放了些下来。须臾到底,收剑落地,两人便打量起四周。顶上有黑气罩住,光亮透不进来,这底下一旁却有一小洞穴,里面倒是隐隐有星点亮光传来。两人对视一眼,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那小洞穴也容得下人,只是弯弯曲曲,甚是难走。两人凝神行步,防备着走了许久,越走光亮越盛,终于走到最后一个拐角,那光自内灿然而出,想是该到了地方。沈开玉面上一喜,当先一拐,仗剑而入!方跨入一门,蓬地一声,两旁铜炉内幻火猛地盛起,顿时把沈开玉吓了一跳。粱雅儿随后跟入,也被眼前情景惊住了。
只见方圆百丈一个天然石穴,内里灯火通明,不下百盏长明灯火摆在穴内四处,照得亮如白昼。穴中央一个高台,台上一个石座,座上却摆了个小小的灯台。令人合不上嘴的是,那巴掌大的灯台上竟窜起三丈来高的熊熊大火,呼啦啦地燃烧着,而那火焰上面,却似悬着一物!细看处,那却不是什么使用物事,而是一个似斗般大,眉眼俱全的人头!沈梁两人虽是道门大派出身,却俱是年纪不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哪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当下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那头脸面朝下,张着大嘴,长牙外露,口内一道青气喷出,堪堪挡住下方大火,面上表情却是痛苦万分。
沈梁两人见得这奇异情景,俱都愣住,浑然忘了来的目的。正在这时,耳中一个公鸭般的声音忽地传到:“我还当是何方神圣,竟然无视我夺魄辟尸阵,擅自闯入坏我好事,却原来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难道你们竟有九条命,敢恁地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两人听得这声各打了个激灵,忙循声望去,只见正前方长明灯影中,盘膝坐定了一人,两人初时被那烈火飞头所摄,竟没有注意到。这下听声方才见到,只见那人头上挽了个疙瘩髻,用一根骨簪定住;面白长须,两眼深陷,瘦若骷髅,四十上下年纪,身披一件黄缎锦绣长袍,坐在灯火之中,若不注意着实难以发现。两人却没想到这下面竟有活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那人怒道:“我问你们话呢,怎么不回答!”
沈开玉嚅了嚅嘴,正要答话,忽地心里一阵疑虑升起,暗道:“夺魄辟尸阵,怎地这么耳熟?”猛地身躯一震,想起一个门派来,再看粱雅儿,也已满面苍白,花容失色,想是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心里腾腾跳起,颤声问道:“难道是……血煞岛?”
“哈哈哈哈……”那人发出一阵刺耳笑声,笑过才道:“难道是最近去本岛刺探的人死得少了,名声倒给人忘记了不成?连本岛辟尸阵都不识,也敢到处出来闲混?你们尊长是怎么教你们的!这等废物,倒不如给我拿下,做成尸饵,也许还有几分用处!”
沈开玉闻言大骇,不禁后悔不迭,不该因一时逞能,贪图宝物,冒然进这深洞。平时父亲师伯们介绍的门派底细,这时也一一在耳边响起。原来这血煞岛,名头甚是响亮,乃是神州三大绝地之一。当今世上的邪门外道,若论法力奇绝,领袖群邪,自是止天宗为第一;但若论凶残邪恶,神秘诡异,却还是要首推三大绝地。三绝地分别为绝灭谷、忘忧洞、血煞岛,只存有这三个名字,具体在哪却是无人知晓,只因曾经探过三地的人,无论仙凡佛道,统统杳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传闻这血煞岛精通炼尸之道,炼出的尸魔尸怪厉害的,便是神仙也要畏惧三分。若是落在了他们手上,便是活人也给你炼成妖怪,要生不生,求死不死,端地邪异无比。两人初次云游,不想竟遇到这别人一百年也遇不到的煞星,当真可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这句话却用不到沈开玉身上,只听他忙不迭地说道:“晚辈等见识短浅,万不知竟是血煞岛前辈在此修炼,擅自闯入,惊扰前辈,这就退出,这就退出!”说罢一拉粱雅儿,转身就往外走。
“且慢!”那人一声暴喝,停住了两人脚步,“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大叫道,心中却在寻思:“三日炼尸,终于炼到只剩一头,此刻最是关键,若是前两日来,我有余力自不怕什么;此刻过后,我尸煞炼成,也不怕他,可偏偏就在这时来到,正是我与那尸王互搏,耗尽法力的时候,真他娘的邪门!他俩小的看来是怕了我,可若是出去找来帮手,那可就麻烦了!”心下拿定主意,定不能让他二人走出洞去,拼得缓下炼尸半刻,先解决了两人,再只要挨过三刻时间,尸煞炼成,他便不怕什么了。当下厉笑一声,双掌一拍!
沈开玉见势不好,忙捏起剑诀,就要御剑而出。可他刚一转身,便见身前洞口上,一块万斤巨石轰隆一声砸下,把地面都震得一晃,烟尘四起,这洞眼见是万万出不去了。忽觉石穴之中光亮一暗,蓦然回身,只见那百盏灯火不知怎地已经灭了一半,就连石座上那盏小灯台上也不见了熊熊烈火,只余一豆残焰在幽幽燃烧着。那高高在上的斗大飞头,暂时没了法力禁制,一下子又恢复了过来,嗷的怒号一声,双目暴射血光,忽地一眼盯住洞口的两人,一头乱发皆炸,狂啸一声,震得石穴都是一颤,大头一摆,势如闪电般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