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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封信,于昨夜寄出,却在今日午时方才送至赵府。
府上,赵令才照例外出,这个院子他能少待片刻便不愿多留一时,是以杜婉茵没有事儿找他的情况下,他便会以公事为由,自出门去。至于他究竟做些什么?他哪儿有如此多的“公事”需要处理?不过就是找个借口离家,能与三五闲人吃吃酒,聊聊话罢了。
对比当年的放荡不羁,这些年的赵令才稍有收敛。或是因为杜婉茵的存在,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作“怕”;又或许是因为年纪的增长,他也玩不得当年的花活儿了。总而言之,其心智稍微见长。
与好友聚会,几人也都是当年临安地面上有名的纨绔,见面后谈论的事儿,也不过就是近些日来过得如何,家里那位有没有抄家伙打人。
酒过三巡,赵令才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些好友,个个被自家夫人管教得紧,不过这样也好,赵令才如今倒是有了一丝,成功男儿背后必有贤妻良妇相伴的感觉,趁着酒意倒也想起杜婉茵来。二人这半年来越来越生疏,更是许久未曾同房了。
爹爹那边儿也不止一次地催过,可这倒也怪不得令才,主要是杜婉茵不乐意,他也没辙。
或许是因为自己太怕她,导致几乎不怎么与她说话,所以杜婉茵一个人久了总会生闷气,赵令才决定:今晚早些归家,备上一些好酒好菜,与夫人一醉方休!
想到这,他当即起身,道明缘由后其余人也纷纷赞许地看向他,替他鼓劲,祝“马到成功”。
这边儿他离了酒店,出了门便是去寻好酒坊。
但不知今日是什么节什么年,各家酒坊外面儿,都是密密麻麻地站了很多人,还让不让人打酒了?就在赵令才郁闷之际,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头。赵令才一怔,转身看向身后这人,顿时有些被吓到了。在他身后,向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历经沧桑的手上有不少伤痕,虽然没有用力,但却使赵令才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我认识你吗?这位好汉……”赵令才在临安的仇人实在是太多了,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
却见向北原本严肃的表情,突然一瞬间变得嬉皮笑脸,他再次拍了拍赵令才的肩膀笑道:“你怎能忘了兄弟我呢?好兄弟!当年你我二人可是一起从小玩泥巴长大的!”
赵令才有些懵,他并不记得此人,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与他一起玩泥巴,但如今的赵令才可谓是很胆小怕事了,在这临安地面上,他可万万不敢惹事儿,于是便苦笑着道:“是吗?额……不好意思这位仁兄!或是在下忘了,怎么也想不起来,失礼了!”
向北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打紧,不打紧,你不是说了吗,待我从边疆征战归来之日,便是你我二人把酒言欢之时。现如今我回来了,你可要履行你的承诺,走!
咱们这就去吃酒。今晚我特地订了和春楼的包厢,你可得跟我去啊!咱们不醉不归!”
虽说向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不正形了,但是他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北瓦的孩子,精通人事的他自然知道怎样才能对付像赵令才这样的家伙。是以三两句话说出来,赵令才倒也真不好拒绝了,心里虽想着今晚和夫人一度良宵,但在对方如此盛情的邀请之下,也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于是二人勾肩搭背地朝着市集里走,边走边聊,
向北侃侃而谈,聊得不亦乐乎……
另一边,临安府尹将睡醒不久,令人打听了一番今日堂上并无公事,于是他便待在后院里赏景品茶。
这时有一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中拿着封信,来在他面前“扑通”跪倒开口说道:“大人!大人!方才金朝使臣队当中有一人来到门外,说是有封信要给您,大人您看这……”
府尹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手忙脚乱地将茶盏扔到一边,急忙起身将小司手中的信拽了过来。
看了看上面的印封,府尹心都凉了。
“这……这是有人要害本官呀!”
金朝使臣队来到临安城内,悄悄地给自己送了这么一封信,若是令有心之人听见、瞧见,岂不是会怀疑他与金人勾结?到那时,自己这乌纱帽不保且不说,全家上下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呀!
想到这儿府尹当即将那封信收进袖中,看向小厮,他开口问道:“此事,可有外人知晓?”
小厮不敢隐瞒,如实禀报:“回大人,此事就只有小人一个人知道,方才门外侍卫都去换班休息了,我在门口扫地,这才收到了金人……送来的信!”
府尹点了点头,紧接着说道:“好好好,你先下去!此事莫不要让别人再知道,若是有第三个人知道,小心你的脑袋!”
小厮惶恐不已,匆忙点头之后退出了后堂。而府尹大人则是四下瞧瞧,遣散了周边的侍女、侍从后转身回屋,来到书房内,将信封裁开。他微微颤抖的手,将信纸取出,摊开后仔细地阅读,一个字也不敢放过,看完之后浑身冷汗,手也抖得更厉害了!
“我与那金人多大仇怨,竟要以此来谋害于本官?”
信上所说:今夜戌时,请府尹大人和春楼一叙。
他堂堂一宋朝官员,在当下金使臣来访宋都之际,正是该避嫌的时候,谁曾想他这边避着嫌连门都不敢出,对方金人倒是主动上门来找了他,他与那金人有何恩怨,互不相识,谈何一叙?又要找他聊些什么?
府尹心如乱麻,但是他不敢声张,只是悄悄地通知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亲信,让他们准备些人手,戌时一起前往和春楼。
与此同时,两封内容相同的信,也递到了杜婉茵以及耶律颜的手中,他二人皆是不动声色地开始准备。
这一下午时间过得很慢,桂枝自午后便一直待在和春楼内,她借用了完颜璟的银子将和春楼今日整个给包了下来,并且向外通知,戌时前不许任何人进来。
掌柜的也没有二话,毕竟出钱的便是大爷,只管照做就是,收了钱后便一直待在前台,而桂枝则是站在楼上的包间门外看着台下的戏台,眼中似乎有些许情绪暗中涌动。
当年的自己就是因为懵懂无知被人骗到了这个地方,在堂下站着让众人看到,这才会传出她吟唱金国歌谣,后来更是谣言称此为亡国之音,一夜之间,不仅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还连累教坊被查封,夫人也饮鸩自尽……
看得时间久了,桂枝眼睛有些痛,闭上双眼不愿意去看,却听到耳边传来脚步声,这才侧身发现是缓缓而来的苏姒锦。
她手中拿着一个包裹。来到跟前,苏姒锦将手中的东西递到桂枝面前,但表情却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准备好了……桂儿,你到底要做什么?时隔多年为什么又来到了这个地方?你可不要再做傻事啊!”
桂枝是自然不会做傻事的。她接过东西收好后笑道:“放心姐姐,今晚来到这里,我正是要让夫人的冤屈得以平反,让作恶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不会有危险!”说到最后,桂枝的语气变得十分平静,似乎已经完全准备好看到杜婉茵被戳穿的那一幕了。
“希望如此吧!千万莫要去做冒险之事了。”终究是为人妻了,苏姒锦这二年过去变得更加温柔,同时缜密了许多,不似当年那般大大咧咧。
“放心吧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桂枝扶着苏姒锦站起来后带着她走进了一处包厢内。
而天色也正在渐渐暗去,街面儿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戌时还未到,酒楼外,俩人便是直接走了进来。这二人正是向北和赵令才,他俩自午后便一直在闲聊闲逛,赵令才此时腿都快走断了,这才总算熬到了近戌时,能够好好地歇一歇,吃两口酒了。
进门之后,赵令才看了看周围,今日的和春楼内竟然没有客人?这令他有些惊讶,而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干咳一声后便说道:“既然兄弟凯旋,这顿酒必然我来请!小二,再上几坛好酒,大肉捡着肥瘦相间的切来,只管切个二三斤来,其余冷盘小食儿也看着上便是!”
也不知是这赵令才饿了,还是他真的热情好客,一股脑要了这么多美食。这令向北很是惊讶,不过正好趁此机会说道:“行啊,既然兄弟有如此雅兴,那咱们换包厢!到包厢里去喝个痛快,今天晚上不醉不归,吃趴了就在屋里睡,就如咱们少年时那般,如何?”
赵令才一时被哄得起劲,笑道:“如此甚好!”说完,他便是跟着向北径直朝楼上包厢而去。
他俩如何吃酒权且不提,戌时渐至。
门外,一道人影掠过,后者直接钻到和春楼的后厨,自小门而入其内。
待其入内,便是直接拽下兜帽,此人正是杜婉茵。
她收到了来自耶律颜的信,是以不得不来此相见。但此刻她心里其实纠结得很,也不知那耶律颜是怎么想的,竟然约在和春楼这里,还好今日和春楼似乎没有散客,只有楼上的包间坐了几桌。
杜婉茵从前堂走过去,路过那戏台的时候,侧目看向台上,思忖片刻却不经意间笑出声来。当年,杨桂枝就是在这里中计的,事到如今每每想起,还会觉得痛快!
就在她发笑的时候,门外扯开一条缝,身着宋服打扮的耶律颜走了进来,倒是很难看出他是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