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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围在一块高大的显示屏前。
里面有男孩也有女孩。无一例外,所有人都留着寸头,穿着统一的纯白色短袖与短裤,脖颈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项圈。
胸口的黑色编码是他们唯一的不同之处。
高大的显示屏将他们的身躯衬托得愈加矮小。显然在设计之初,就没有人考虑过以孩子的角度观看屏幕。
这样的高度对他们来说是非常不友好的,可依旧有孩子久久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显示屏。
显示屏上没有任何文字,仅显示着一串数字。
“175 1”这样的数字正挂在最高的位置上。
低低的交谈声从他们之间传出。
“175已经蝉联了三次第一……”
“132快要掉到十名以外了,他明明前几次还在第一的……”
“这次被淘汰的人是154、169和170……”
一名清瘦的少年从他们身后路过,瞥了眼显示屏,随后便毫无兴趣地收回视线。
来到餐厅,他领了自己的那份食物,挑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
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到餐厅里的孩子不少,却没有一个人选择坐在他的附近,所有孩子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周围的座位。
清瘦的少年对此浑不在意——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
直到有人径直坐到了他正对面的位置,他才舍得掀起眼皮看过去一眼。
“不要这么高冷嘛,175。”
跑到他面前来的也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这名少年白发蓝眼,脸上扬着大大的笑容,笑眯眯地说:“你看了吗?这次你又是第一,你的记录保持得真是让人望而生畏啊!哎,不对,我说的肯定是废话,你就算不看排名也知道自己是第一吧?”
“你太吵了,99。”175语气冷淡地说。
“多谢夸奖,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被叫做99的少年厚脸皮地回道。
175于是没再管他。
不过像99这种家伙,就算没人搭理他,他自己一个人也能讲得乐在其中。
从排名、训练到抱怨营养液的难喝,99不时笑出声,不时又唉声叹气,活像在演一出剧目。
忽然,99收敛了所有情绪,难得正色道:“你知道下午的训练全部被取消了吧?”
175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但终于开了口:“我告诉过你。”
“我记着呢。这次是那两个执政官说漏嘴了,我可没偷听,被戈兰长官知道了也没事,反正有很多人都听到了。”99说。
175不作声,算是默认。
“下午训练取消,午休时间后在测验室集合。嘿!只有测量整体数据的时候才能去的测验室!”99道,“明明昨天才测过一次。”
“注意你的言行。”175说。
“我就怕我没命注意了。”
看着175的眉心一点点蹙起来,一副严肃的模样,99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就不怕吗?175。”
“我可是怕得要死了。”他自问自答道,声音如同在梦呓,“双数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假如我也被淘汰……”
99望着175,苦笑了一下:“那双数组可就要和单数组一样,就此成为历史了。”
175道:“你知道我不会安慰你。”
“我当然知道,你要是安慰我才有鬼了。我就想找你聊聊天。”方才的苦涩转瞬即逝,99又笑道:“一个人待着不寂寞吗?”
“你很吵。”
“当我没问。”99将后脑枕在双手上,“那走吧,趁下午还没到来,先好好睡一觉。”
片刻后,两人回到住宿区,途中遇上两个机器人。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99放下手,175偏转着头,直到机器人的背影消失,他们依旧待在原地。
“他去150-160区了。”99出声道。
175也开口:“当做没看见。”
他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惨叫便从机器人离开的方向传来,听起来极为痛苦,却又转瞬即逝。
沉默蔓延开来,最终是99笑了一声:“当作没看见是行,不过当做没听见怕是有点困难。”
175依旧沉默着,99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可在上一句话说完后,他张了张口,轻松的声音却消散在了白色的空间与白色的灯光之中。
“……他们又不是不清楚违抗命令的下场。”
良久,99轻声道:“干嘛还要反抗?”
为什么还要反抗?
175半躺在一个充满液体的胶囊里。
口鼻被呼吸罩掩住,冰冷的贴片贴在了他的大脑、太阳穴、胸口之上,他的四肢被牢牢固定,无法动弹丝毫。
“灵质抽离测试准备开始。”
胶囊舱内响起提示音,175清晰地听着其中的内容,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嗡嗡——”
胶囊发出轻微的震动,充斥在里面的液体逐渐被加热。滚烫的热度从液体传至皮肤,从皮肤传至血液,从血液传至意识。
这些液体被加热到多少度?
一百度?两百度?还是三百度?
不,不,不,还要再往上!
这种特殊的液体不会造成毛发及皮肤表面的损伤,温度再高也不会。
它们唯一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使人体内的灵质流失,从而令其丧失异能!
让灵质从人体内流失只有一条途径可走——一个人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情况下,灵质才会消散。
死亡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经过大量实验,天秤选择了最好操纵的那种。
随时可降温升温的液体成为杀手,贴片既监测着生命体征,同时又隐藏着千万根银针,每一根银针都含有使人兴奋的药剂。
175在濒死时恢复意识,在清醒时感受到每一寸肌肤都在逐渐融化的痛苦,在痛苦中失去意识。
这一过程如此反复,他像生了死,死后又生。
活着与死亡的界限已经模糊,唯一不变的是无端的痛苦。
然而能发泄痛苦的唯一方式也已经被这里剥夺——再如何歇斯底里的叫声都会被吞噬殆尽。
生命中最漫长的一个瞬间过去,胶囊里的液体被缓缓抽干,舱内干燥得不像上一刻还充满液体的样子。
呼吸罩自动退回原位,贴片也纷纷抽离,四肢的桎梏也随之打开。
一切仿佛都结束了……躺在舱内的少年却一动也不动。
黑色的项圈亮了起来,骤然收紧,一股可怕的电流从中穿过。
175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双手猛地拽向自己脖子上的项圈,双手和身体都止不住地痉挛。
舱门打开,他跌跌撞撞地从胶囊中出来,跪在地上。
“把他抬走。”
有人在吩咐着什么,175的耳朵却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楚。
一双机械腿在他面前走过。175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无神的双眼缓缓聚焦,他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在两个机器人所抬的担架上,躺着一名白头发、蓝眼睛,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已不存在笑容,但一种异乎寻常的安详停留在了上面,这与少年扭曲的四肢形成了诡异而鲜明的对比。
他死前一直在试图挣脱束缚。
175望着担架,望着机器人。
他就这么望着。直到这个白色空间重新闭合,他想要追寻的事物完全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