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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个词卫昶肯定没听过,但是这种情况他见到过了,例如侯氏。侯氏这几日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偶尔还是会拿出魏翀留下的字条看看,边看边流泪,嘴里还絮絮叨叨的,但是她已没有了要死要活样子。
在频繁有短暂的低落期过了之后,侯氏的状态就好了很多,她与卫昶二人都是在被人挟持着,侯氏却是一副过日子的情形,每天积极伺候卫昶起居,就好像已经改嫁给了他。
范虎每天都来找卫昶聊天,但说的都是些无用的内容,比如小时候玩什么,提及老家泾州的时候还问了泾州的风土人情,卫昶回怼道:“这个你应该更熟悉一些。”范虎笑笑没回答。
对于范虎莫名其妙的乱问,卫昶能回答的都回答了,当然家里住址之类除外。卫昶尽量配合只是因为他很想知道范虎究竟想做些什么?
范虎看起来不像是神智不全的人,但行为上不像神智健全的人。
后来范虎又告诉他,如果他要是不想要侯氏了就赶紧说,他会负责解决,如果不想抛弃但又嫌弃也好办,等跟他回了家,他多安排一些女子给卫昶充实后宅。当他知道卫昶原配妻子在东京的时候,又问要不要把月华接出来。
确实是一副刚找到儿子想要一起好好过日子,体会儿孙绕膝之乐的样子,这也是卫昶觉得他不正常的地方。
提及远在东京城的家人,卫昶又不由得想起任毅和李松他们,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否能平安。
二人当然平安,而且已经回京了。任毅与李松一路跟随皇城司的队伍快马回到东京城,卫昶的事儿事发突然,皇城司本有意隐瞒,打算暂且扣押任毅与李松。
但是南衙胥吏与皇城司同行却无故被扣押,这件事作为南衙主官不可能不过问。皇城司即便如何骄纵,在这位身居高位又白璧无瑕的老大人面前也无法用权势压人,不两日二人恢复自由,南衙任毅将事情经过一一禀告了包大人,当然在任毅的表述中李松依旧是因为要报丧才不远千里前往泾州的。
李松西行的本意只有他自己和卫昶任毅二人知晓,这三人不吐口,旁人无从知晓。
自此,李松回到府院重新任职了,这是当初司录参军事大人的对他的许诺,李松对此感激涕零,但他彼时本来没想过会回来,没想到那句承诺当真用上了。
此事之后因为李松千里报丧的义举,他仁义之名在南衙更胜当初,不久后这美名连东京城中的泼皮都知晓了。
公事办妥后,李松与任毅打听到了卫昶家的地址,上门将四大串铜钱交给卫昶家人,这四串铜钱两串是卫昶当初收到的程仪,还有两串是这二人从自己的程仪中分出来的。
卫昶昔日在府院听差的时候与这二人就颇为相熟,任毅这次奉命与卫昶一同出门办差,未能与他一起回来,心中难免有些愧疚;李松更是愧疚,自己的私心被卫昶任毅二人藏了起来,保下他一份安稳太平,卫昶自己却没能享受这份安稳。尤其是当初卫昶在林子中那般危险之时,还不忘了将假死的二人藏起来,更让他感动。
二人对卫昶家里只说卫昶有公务在身一时半刻回不来,这钱是卫昶托他们送回家的。这两人都不是擅长撒谎的人,卫昶的父亲卫杰始终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他们,看的二人一阵心虚,卫杰最终没有点破,客客气气的送他们走了。二人一出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哭声,当时就明白自己的谎言多么拙劣了。
李松坚持要将自己剩下的一串铜钱送给任毅,任毅推辞不受,李松却不肯罢休,最终二人决定用着一串铜钱,好好吃喝一顿。
这串钱不够一贯,但也有五百多钱,这些钱如果去遇仙正店这种高级场所还不够二人塞牙缝的,所以二人最终找了个汴河边的脚店。
这里环境不算雅致但是毕竟临河而建,别有一番情趣,而且酒肉价格实惠,挨着汴河店家采买方便所以东西也新鲜,这些钱最少够大吃大喝一顿还会剩下不少。
饮酒的时候,李松举杯酹酒于地,看的任毅一愣一愣的,问道:“老李你这是做什么?”
李松回道:“你我在这饮酒吃肉,怎么能忘了卫昶兄弟啊。”
任毅苦笑道:“李兄,你这也太晦气了,谁说卫昶就一定死了,你忘了那贼首怎么说的,他说留下卫昶有用啊!”
李松略一思忖,点头觉得任毅说的也有道理,又问道:“他留下卫兄弟能有什么用呢?”
任毅一摆手道:“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回京的一路都在想,那贼首与我们同行多日,一些言语也没背着他,此人应该知道我们三不是来自皇城司,而是南衙胥吏。所以他裹挟卫昶而去,应该是因为这个了,否则卫昶又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呢?”
说着二人对饮了一杯酒,李松撕下一只鸭腿递给任毅,自己也撕下一只吃着。
“难道是想了解南衙之事,想寻机在南衙安插细作”,任毅举着鸭腿深思后讲到。
李松闻言一愣,随即点点头说道:“我们南衙非比寻常,如果能在此安插细作,倒是能有大用啊。”
这句话出口,二人都笑了,如果他们都能想到宋与西夏的“食肉者”也一定能想到,家国大事与他们胥吏有什么关系,聊到最后又变成对于卫昶生死的揣测。
他们当然不知道卫昶不但尚在人间,而且日日深陷温柔乡。
就在任毅二人饮酒的第二天正午,日上三竿侯氏还枕在卫昶的胸口,细声说着话。姿势看起来有些暧昧,如果不是他们二人此刻躺在棺材里,一定会让人想入非非。
范虎不是要活埋他们,只是要用这种方式带他们上路,大尺寸的棺材,上面留有透气孔,一行人打着送亡者回乡的名头,一路上倒是便利了许多。
侯氏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卫昶的道德底线,卫昶现在对于已故魏成的愧疚越来越淡了,他现在反而因为没有愧疚感而充满自责。
对于他的变化,一心要做他父亲的范虎很敏锐的感觉到了,甚至把他们关进棺材的时候还特意告诉卫昶一声:“这棺材材质上乘,做工考究,既宽敞又厚实,你在里面做些什么都不会被外面人知晓。”
卫昶听到后,全当他疯病发作自言自语……
此刻侯氏枕在卫昶胸口,无声无息,半日之后,突然开口说道:“你心里是不是很鄙视我?”,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很平静。
之后又是一刻钟的平静,平静之后卫昶说道:“你怎么问起这些了?”
侯氏又淡淡的说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下贱?”卫昶的胸口湿了,但他不想安慰侯氏。
“你虽厌烦我,但拿我当人,难得了”,侯氏的眼泪并没有让她的语气有波动。
卫昶终于忍不住说道:“他不拿你当人啊?”
“你说的他,是哪个?魏成还是范虎”,侯氏问道。她并不知道范虎的其实是姓卫,关于这件事卫昶没有在侯氏面前提起过,他不想给出一个侯氏被杀的理由。
“魏成怎么了?”卫昶问道。
“你们都觉得魏成是好人,我是荡妇,可,荡妇背叛的也未必就一定是好人啊。”侯氏没有继续说,也许她想等卫昶问,但是卫昶始终没有再开口,他的手抚上了侯氏的头顶。
今日不知明日事,没什么可深究的,让她哭吧。
在东京城的偏僻之处,任毅和李松也差不多中午醒的,任毅先醒来又叫醒李松,二人对视半晌,任毅先开口问道:“李兄,昨晚是谁啊?”
昨夜二人相对饮酒,一直喝到脚店打烊才摇摇晃晃的出门。走到岔路口刚想分手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按住了二人肩膀。李松常年做捕盗抓贼的事,平日里警惕性较高,但这次被人走到身后都没听到脚步声。
李松感到有人搭肩,一抖肩膀闪身躲开,任毅不同,他直接回身向后肘击。任毅的肘击很轻松被对方化解,人也顺势被摔倒地上,李松一个飞踹也被轻松躲过。
来人蒙面看不清相貌,两三招将任毅李松二人制服后,又轻松将二人带走。
这两人都不是身材矮小的人,尤其是任毅在南衙里都是以身材魁梧着称,可蒙面人两只胳膊分别携起一人,拔腿飞奔竟然连气都不大喘一下。
跑到一处隐秘角落,蒙面人仔细询问了他们二人这一趟西北经历,着重问了问卫昶的事儿。二人本不想说,直到蒙面人当他们面用手捏碎了一块砖石,二人唯恐蒙面人耐性耗尽,随即将这一趟所见所闻所知所做全部一五一十的告知,包括二人倒地时候远远听到看到都不曾落下,他们不敢隐瞒。
当然李松要杀人的事儿还是没说,既然决定了要隐瞒就瞒到底,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蒙面人又询问了几句,随即将他们打晕。
昨晚的蒙面人是谁?二人醒后仔细分析,始终没想出个答案。但他们最终商量好对于被人挟持的事,绝不对第三人讲起,对方身手高绝,又没有恶意,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松偶然抬头看见太阳已经正当空,才想起耽误了今日听差,二人紧忙前往开封府,到了开封府府院他们都被一通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