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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这日,从淮南道与边关而来之人陆续赶回去。
最先离开的是白玉轩,他的模样看上去与除夕夜之前的那副长史模样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他身边跟着一个悼二。
悼二低着头,薄唇紧紧抿着,垂着头,在人群之中,十分不起眼。
白玉轩与易居懋一同向易凤栖辞行。
“如今能瞧见郡主风光无两,我等便安心回淮南道了。”白玉轩很是感动。
但那模样瞧着,怎么看怎么来得奇怪。
相比起白玉轩的感动,易居懋看上去便更多了真情实意,“若有什么需要,大小姐可让易钧写信,淮南道会竭尽所能协助大小姐。”
易凤栖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了淮南道之后,便开始收拾着吧,我不日便抵达。”易凤栖淡然说道。
白玉轩的眼睛内光芒微闪。
淮南道众人皆低下头向易凤栖行礼,“属下静等大小姐消息。”
悼二翻身上了马,在离开之前,扭头看向易凤栖。
只见她比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悼二瞳孔微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拉紧缰绳夹住马腹,驱马跟上淮南道离开的队伍。
这是大小姐给他的唯一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倘若做不好,那他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这三日悼二无时无刻的不在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反复琢磨大小姐说的那句一人不侍二主的话。
最后,他明白了。
易凤栖看着车队渐行渐远,就听身边的易钧说道,“小姐,您就这么看着白玉轩回去?”
“他一旦回到淮南道,必定要提前部署,让您找不到拿捏他的机会。”易钧对白玉轩很是愤怒。
“不着急。”易凤栖转身声音不紧不慢的,悠闲得很,“越是着急抹平自己曾经做过之事,越容易出乱子。”
“你们在淮南道,就没有自己的势力?”易凤栖侧头看她。
“小姐,这是您的势力。”易钧无奈说道,“我等只负责经营,只要小姐您需要,自然可以随意使用。”
“那就让他们盯着,我到了淮南道之后,亲自动手。”
易钧听到这话,不由笑了出来,“成。”
过年假期一过,府衙朝廷都陆续开始往日的事务。
其中最忙的莫过于大理寺,过年最容易出事儿,案子堆满了桌面,就算是即将成婚的季敛,也每天忙得不行。
陆知尧执着撬开范侯爷的嘴,却没有什么法子。
而季行舟将范侯爷的儿子范绽,侄子范文林及其党羽带回到国都之后,他们能逼问之人,便多了许多。
这种事儿季敛自然不会让易凤栖错过,审问范绽时,他带上了易凤栖。
“唉。”季敛看着她这张比他还要俊的脸,拿起一盒草木灰,“表妹,你往自己脸上涂一些。”
“我长得好看,你嫉妒了?”易凤栖得意洋洋地说,抬手从里面弄了一些草木灰擦在脸上,颜色顿时往下落了。
“嫉妒个屁。”季敛无语道,“是你!这般进去必定要被人记住脸,范绽当初见过你一面,他肯定能认得出是你。”
易凤栖收拾完之后,二人并未直接去大理寺,而是另外到了一个地方等人。
季敛在路上时还在嘟囔,“当初我去了范绽府上之后,就想着找一些证据,证明范绽便是杀害易国公的凶手,谁知道在书房竟然碰见了范绽的小妾!”
易凤栖正在擦自己的脸,涂均匀一点,看上去丑得更自然。
哪知听到季敛的话,她动作一僵,不着痕迹的看向季敛,“是吗?”
“你怎么知道她是范绽的小妾?”
“还能是怎么一回事儿?”季敛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爽,“我刚进去,就听见有一个自称小莹的娇滴滴的女子喊了一声大人。”
“那声音……啧啧,你若是听见了,不掉一层鸡皮疙瘩都不可能!”
易凤栖:“……”
他妈的。
“还好我灵机一动,装成了范绽才没有露馅,但那次白去了,啥也没找到。”季敛气都气死了,“你说这范绽也是不知所谓,书房那么机密的地方,竟然让一个小妾随便进出。”
易凤栖:“……”
她面上没有过多表情。
其实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
草!
她竟然和季敛互演了一场戏!
还好季敛不知道那个“小莹”就是自己。
易凤栖一想起季敛要是知道自己就是“小莹”的场面,她表情绷得就更紧了。
“在说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易凤栖听着有些熟悉,侧头看过去,就瞧见一个非常熟悉的易容脸。
她缓缓的扬起眉。
季敛想行礼被拦住。
周鹤潜说道,“现在在外面,我不是宸王,无需行礼。”
“那行。”季敛不禁咧嘴笑道,“这下人到齐了,咱们走?”
“走吧。”
季敛在前面带路,而易凤栖与周鹤潜则像是小厮一样跟在季敛的身后,一同进入了大理寺。
“你来凑什么热闹?”易凤栖堂而皇之的凑近周鹤潜,低声问道。
“你来作甚,我便是同样的目的。”周鹤潜很是淡定的说道,“易姑娘,你我是伙伴。”
易凤栖看了他好半晌,最后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季敛是大理寺少卿之一,国都副市长等级的长官,带两个人来大理寺自然没人多说什么。
陆知尧去审问了范文林,而季敛则负责审问范绽。
“范绽他爹没关在这儿?”易凤栖有些好奇的问季敛。
“他被关在刑部的牢房里,有人不想让他说出东西,自然不可能一直关在我们大理寺。”季敛淡定回答道。
“哦。”易凤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那她能悄悄溜进刑部,恐吓恐吓那什么清阳侯,他岂不是什么都招了?
似是看出易凤栖在想什么,周鹤潜开口说道,“刑部内里结构复杂,就算是有地图的人,也会在里面迷路。”
易凤栖:“……”
“刑部结构复杂管我什么事儿,我又没想着去刑部瞧瞧。”易凤栖一本正经地回答。
周鹤潜眼底带了笑,轻飘飘道,“是吗?”
“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说着话,他们很快就到了大理寺内的监牢。
往昔还一身绫罗绸缎的范绽,如今身上只剩下囚服,头发凌乱,被绑在木头制成的十字架子上。
衣服还算干净,看来还没有进行询问。
易凤栖与周鹤潜不再言语,仿佛就只是季敛的随从一样,安静站在酷刑间,等着季敛审讯。
历朝历代酷刑向来是对那些贪官污吏最轻松的审讯法子。
季敛自然也用,但他又不是喜欢虐杀的变态,只有碰到硬骨头的时候,才会动手。
绣着潘虎的鞋子踩在地上,季敛慢慢走到范绽面前。
“范大人,别来无恙啊。”
“你想干什么?对我动私刑?”范绽脸上还挂着显而易见的慌乱,目光看着季敛,神情之中透着对后面之事的恐慌。
“你想试试?”季敛不由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左右看了看,夹起一个烤得通红的铁块,“这上面印了奴字,按理来说,我应该印在你的额头上,但是,你尚未吐出真相,所以我还不能,不过……你知道还有其他地方能印这个字吗?”
范绽额头布满冷汗,他不停摇着头。
他什么都不想知道!
季敛笑眯眯的挪动铁块,放在他心口处,“这儿能印。”
又挪动到他的肚子前,“这儿也能。”
哪怕他没有贴上,灼烫的温度就像是逼近的火山口,他被架在上空,只要季敛一剪刀下去,他必死无疑。
季敛还在挪动滚烫的铁块,这次到了他双股之间。
“你说要是印在这儿……”
易凤栖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这季敛逼供的招数玩得真多啊,她以后有了机会也试试。
周鹤潜脸上有点黑,不着痕迹地抬步站在易凤栖跟前,企图挡住她的视线。
这季敛,压根没想过他表妹还在一旁看着。
易凤栖看得正好呢,眼前忽然黑了,她抬手把周鹤潜扒拉开,低声说道,“你别乱来,正提审呢。”
周鹤潜:“……”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铁青着脸说道。
易凤栖闻声,扭头看他。
紧接着,她缓缓抬起了两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正当周鹤潜的脸色要变得好转时,只见易凤栖的手忽然一动,指缝大开,露出一双桃花眼。
易凤栖挑衅的咧着唇笑了。
周鹤潜:“……”
不知为何,他有些心梗。
易凤栖的言行压根不能以往常来判断!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算了。”
二人说话间,范绽那边已经两股战战,下身拼了命地往后靠,屁股蛋儿几乎都要夹住那根木棍了。
范绽生怕季敛一个手抖,把这烧得通红滚烫的铁块印在他老二上。
他咽了一口口水,“你……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季敛……不季少卿,你将这东西挪我远一些!”
范绽看了一眼负责记录的主薄。
他已经拿起了笔,准备记录。
“那就先来说说,四年前,永林县县令忽然请大牛村一个猎户易修到同德府你府上的事儿?”
范绽脸上一白,原本还急匆匆想说话的模样顿时变得犹豫起来。
“看来你还不怎么想说。”季敛叹了一口气。
那只拿着夹铁块的手举在了范绽面前,又缓缓逼近他的囚服。
滚烫起来了。
烧灼一般的温度,贴在囚服上,把囚服烧出了一个洞。
“啊啊啊啊!!”铁块还未碰到范绽,他便似乎已经感觉到了疼痛一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易凤栖一阵无语。
季敛捏住他的下巴,声音变得凌厉起来,“说,还是不说?”
“我……我说!我说!”
范绽语无伦次的点头,额头冒着汗。
季敛没有把铁块移开,范绽看着烧的越来越大的衣服,想也没想的开口说道,“四年前我爹发现了易国公就在永林县,还伪装成了一个猎户,我们本想着让易国公与我们联手,把易家军占为己有,但是易国公拒绝了,他还知道了……知道了……”
范绽的声音减弱。
季敛眯着眼睛,“知道了什么?”
范绽咽了一口口水,死死闭上眼睛,“知道当年毒害易大元帅的毒妇就在我们清阳侯府,易国公杀了我爹派来的幕僚与侍卫,还想杀我,被时任督……”
“季少卿!陛下那边急召!”
范绽的话尚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督?
督后面是什么?
季敛脸上铁青,眼底透着寒意,“继续说!”
范绽呼吸急促,看着那赶过来的人,忽然哈哈大笑了出来,“我都是骗你的!季敛,你现在就来对我动刑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季少卿,陛下那边十万火急,陆少卿已经赶去了。”
易凤栖和周鹤潜站在一旁,看着忽然被叫停的审问。
范绽分明已经说到最主谋之人了,却陡然被打断。
这分明是有人不想让范绽说出主谋。
二人的脸色皆不好看。
季敛阴沉着脸看这狂笑的范绽,猛然把铁块贴在他的胸口上。
原本还狂笑的范绽神情剧烈一变,露出疼痛之色。
“啊啊!”
“你敢愚弄本少卿?”
范绽被烫伤的地方顿时浮现一片血红的印子。
季敛将铁块重重扔了回去,“主薄,将东西写完之后给我!”
“是。”
季敛心情坏极了,正准备离开时,想起表妹和殿下还在,侧头看过去,就见他们二人的表情也不好。
“你们随我过来。”季敛对易凤栖与周鹤潜说道。
三人离开了监牢。
“此事后面必有蹊跷,大理寺也被安插进了人。”季敛快速对周鹤潜道,“殿下,我得赶往皇宫,先走了。”
“唯闻,仔细记住皇宫内其他人说的每一句话。”周鹤潜喊住他,低声说道。
“我知道。”
季敛匆匆赶往皇宫。
易凤栖看向周鹤潜,“你也要回去?”
“暂时不回。”周鹤潜看了看清朗的天空,半晌之后,才对易凤栖说道,“易姑娘,杀害你父亲还有爷爷的案子,怕是要被人顶罪了。”
“谁顶?”易凤栖下意识问,紧接着,易凤栖愣住,“清阳侯?”
“不错。”
“对方要抹掉最后的漏洞,被季行舟带回来的除了范绽与范文林,还有他们的幕僚,易姑娘,你武功无人能敌,我想你可以盯着那边。”
那些人还未被审问,对方必定要动手除掉。
“人被关在哪儿?”
周鹤潜深深的看着她,“这件事,怕是要问季行舟。”
“我这就去。”易凤栖想也未想的就打算离开。
周鹤潜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该落网之人必定会落网,易凤栖,你别深追。”
易凤栖看着他平平无奇的那张易容脸,散漫哂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