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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的宫墙外,响起三更的更鼓。
子时夜半,是一日中夜色最深重的时刻。在这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天地间阴阳之气失衡,正是传说中的鬼怪妖魔横行人间的时候。而在此刻,院子外面“哒”的一声响。
透过虚掩的窗子,可以看见一盏微弱的灯散着淡淡的光晕。女子青碧色的裙摆如水一般,在院子里清幽的飘过。夜风一拂,屋子里隐隐竟传来花香的味道。
来人的步子很快,推门而入,那一盏灯便被熄灭了。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从明间儿走进来,“吱呀”一声,将云千雪的房门推开。
云千雪正隐在暗处,静谧的瞧着床榻边。窗外月色透进来,微弱银光拢在进门的人身上。并不能瞧清来人的脸,只能看见来人的身形。她心里剧烈的一颤,无比恼恨。
此时间,屋子里的灯烛忽然亮了起来,云千雪与小回子、绿竹三人各自举着红烛。一下,将漆黑的屋子,照的明亮起来。
“咚”的一声闷响,绿竹才瞧清楚忽然跌到床榻上的人,是孙烈。她啊的一声惊叫,将手中的蜡烛放下,飞快的扑倒孙烈的身边去瞧他。
李香薷目不转睛的瞧着云千雪,下意识的俯身抬手一翻,将床上的被子掀起,下面塞着好几个枕头。黑乎乎的瞧过去,并不能让人发觉,被子里面并没有人。李香薷的脸色苍白,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她咬牙,眼中无比愤恨的望着云千雪,又是不解又是疑惑。
云千雪浅浅一笑,如花一般的明丽容颜上,带着早就了然于胸的精明,缓缓吐言道:“果然是你。”
李香薷将方才慌乱的神情如数收了起来,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冷眼扬眉睨着云千雪,道:“如何?”
云千雪清凌凌吐言,并不向她,而是与小回子道:“把她绑起来。”李香薷再如何狡猾,也抵不过小回子的力气,三下五除二便被小回子紧紧的扣住了双手,按着跪坐在了窗边。
绿竹心急如焚的看着孙烈,一声一声的唤他。可孙烈眼中似是带着浓浓的迷雾,混沌不堪。急的绿竹直掉泪,道:“主子,孙大哥这是怎么了?中毒了吗?”
云千雪忙上前,细细的看了看孙烈。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你给待他去院子,泼一盆水让他清醒清醒,过一会儿就好了。”
李香薷听着云千雪的话,双眼隐隐流露出讶异之色,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竟懂医术吗?”
云千雪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冷然道:“略知一、二罢了,却并没到能轻易避过你的圈套,那样的程度。”云千雪语顿,又吩咐小回子道:“你去帮绿竹一把,放李姑娘在窗子下面吹吹风,让她清醒清醒。等孙烈醒过神,咱们在一块儿说说、今日的事。”
李香薷面上的神色一僵,表情有些说不出的难堪。当即道:“不必对质,我就是要害你,你也不必扯上旁人。我……”她说着,咬牙道:“任打任杀,都随便你!”
云千雪抿唇,含着温和的笑意,挑眉回看着她,反问道:“是谁先扯上旁人的?”她再不给李香薷说话的机会,沉声道:“我不过是想让孙烈瞧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到底谁才是存心利用他的!”
云千雪话音刚落,绿竹便冲了进来,恼羞成怒的啪啪给了李香薷两巴掌,恨道:“恶毒的贱人,孙大哥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往死路上逼他?”绿竹这两巴掌极是用力,打的李香薷脑袋嗡嗡作响,嘴角都打出了血。
李香薷似乎并不恼怒,而是淡淡一笑,看着绿竹,不屑的问道:“那是我与他的事儿,与你有什么相干?”
绿竹有些着脑,咬牙切齿的说道:“与我,就算与我没什么相干,我也不能由着你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去害人!”
云千雪冷眼瞧着李香薷文静娟秀的脸庞,那隐隐透着的愤恨与无奈,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她忍不住一怔,下意识的开口拦了绿竹道:“绿竹,住手吧。你去瞧瞧孙烈,若是他清醒了,就给他带进来。今儿个这件事,得说清楚。”
绿竹脆脆的应了一声,心想着今日让孙烈看见李香薷的真面目也好,这样恶毒的女人,孙烈瞧清楚了,往后必定也会离她远远的。这样寻思着,她便很快的出了屋子。
李香薷似是瞧清楚了云千雪与绿竹的意图,当即冷冷一笑,那一张俏脸,冰霜一样阴寒,“你为了自己的宫人还当真是苦心孤诣,只是这张美人皮之下,也是一颗无比丑陋恶毒的心!在收买人心上,小主当真有大本事!”
云千雪对她的怨恨有些莫名,蹙眉凝着她,疑惑不解的问道:“我不知道与你有何冤仇,让你这般恨我!”
李香薷咬牙,一双眼睛恨得血红,“不共戴天的冤仇!”
此时,绿竹进门喜道:“主子,孙大哥醒了。”云千雪忙叫带进来。
孙烈虽说思绪清醒了,整个人却还有些提不起精神,他被小回子扶了进来,仍旧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儿。粗壮的声音怔怔的问道:“我,我咋在这儿?”
李香薷不大敢看孙烈,别扭的别过脸。绿竹冷冷一笑,一双眼眸利剑一般从李香薷的脸上剜过去,道:“这得问问李姑娘,对孙大哥使了什么诡计,下了什么药,利用孙大哥来害我们主子,想要毁我们主子的清白!”绿竹刻意加重了“利用”二字的音。
孙烈这才觉得事情的严重,噗通一声跪在了云千雪的跟前儿,道:“小人,小人可万不敢轻薄小主。许是,许是”,他焦急的看着被反绑在窗根儿下面的李香薷,替她开解道:“许是有什么误会,李姑娘不会做那样的事儿!”
绿竹被孙烈这话气的咬牙,反问孙烈道:“怎么不会?人赃并获,被咱们逮个正着。若不是及时发觉,这会儿只怕你与我们主子都要被送去太后那了!私通宫妃是个什么罪过,孙大哥你不知道吗?”
云千雪极轻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让绿竹再说下去。而是拨了拨耳边米粒一样的银珠子耳坠,清越的看着孙烈道:“孙侍卫糊涂,我亦是糊涂的很,咱们现下都在,便听一听李姑娘怎么说。她与咱们俩有什么冤仇,要这样害咱们?”
李香薷死死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垂眼看着地面儿。
孙烈看不过去,与云千雪道:“小主若是要好好说话,就请把李姑娘松了吧。”
绿竹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孙烈,忍不住出言阻拦云千雪道:“主子,可不能放了她!她心思深沉,又这般诡计多端,谁知道还有什么后招。”
云千雪有些无奈的看着乱了方寸的绿竹,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低低叮嘱她道:“你不必言语,一切让我来处置便是。”绿竹咬牙,却到底还是一声不吭的点了头。云千雪这才回首,吩咐小回子将李香薷松开。
如此,屋子里几人各自在一角上,互相看着李香薷。
李香薷被松了手,此刻一双美丽纤细的双手互相揉着手腕,她仍旧是沉默不语。
“你若是受了别人的指使要害我,既然知道钱姑姑所为,你自然不必再动手,坐享其成便是了。可你费尽心思的接近我,搏得我的信任,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给我下寒食散吗?”云千雪双眉紧紧的纠在一起,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你又刻意接近孙烈,让我们意乱情迷,被人捉奸在床。我想不通,你何至于恨我至此?”
李香薷有些惊诧,怔怔的看着云千雪清冷的眉目,那双眼睛,似一潭幽深的碧波一样,看得人心里忍不住的发冷,无比疑惑的问她:“你是怎么发觉的,我行事小心。你怎么会这般轻易的避过?”
云千雪漫不经心的微笑,缓声道:“便是绿竹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开始你便对我这样恭顺,处处都极为小心周全,难免落了刻意。不过那时候我只晓得,你这个人并不简单,却没意识到你对我另有图谋。”
李香薷想不到自己在哪儿露出的马脚,仍旧有些不能接受的样子。
云千雪道:“你是个聪明谨慎的人,也把每一步都算计好了。可聪明人,往往又好自作聪明。如此,便是作茧自缚。几次三番的照拂,最后更是不惜冒着违抗钱姑姑来帮助我们,你以为,足够取得我们的信任了。只是你小看了我,并不知道我也粗通医理。刚开始,你给小回子的水确实都是干净的水。等我们卸下戒心,你才敢往里面放寒食散。只是你太过于小心,放了却又不敢放太多。所以前一阵子,我并不能察觉出来。我只当是咱们三人都没有睡好的缘故。后来一连好些日子都做恶梦,又听绿竹说你刻意接近孙烈,我才觉得其中必定有些问题。故而,让小回子每日三更的时候,瞧瞧的去好的井里打水,再也没喝过你给的水!”
云千雪这番话,将李香薷从头到尾的打算全都说了出来。李香薷不得不在心里敬佩云千雪的谨慎仔细,却仍旧有些不能相信,忍不住又问道:“可那碗酸梅汤,你明明都喝了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