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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虞山与其他山不同,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石头山。山峦如剑削斧劈,陡峭险峻,高耸入云。
山顶上的灼霞宫,远看如同隐现在云雾中一般,缥缈之感说是哪个神仙的行宫都不为过。
这奇险耸立的天虞山恰是一座天然的天堑要塞,只有一条嵌入石缝的犁沟石阶通往山顶。犁沟狭窄,每次只能通过一个人,真真的易守难攻之壁堡。
因此,山顶灼霞宫的侍卫并不多,只有一支赤帝亲身护卫赤羽营,其余的护卫队、军队都是驻扎在山脚的南苑炎庄。
赤前几日便用矍如送过信,灼霞宫上早已知晓赤今日回宫。赤后一早便拟了通行帖,派内廷司保携帖下山,早早在山脚等候了。
卓展一行来到天虞山山脚时已是午后,守在那里的是一位面容和善的细眼内廷司保。
这里虽有石亭、烹茶,但初秋的日头还是让这位年轻的内廷官汗流浃背、口眼干涩。
看见赤那一袭红裙,那无精打采的内廷司保猛然站了起来,揽了揽衣袖,兴冲冲地朝众人走来。
“子冼表哥!”赤欢快地迎了上去,与那内廷司保寒暄着。
“对了,子冼表哥,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是华国来的。这位是卓展,这是段飞,这是他的妹妹……”赤一一做着介绍。
“这位呢,就是南山最好的内廷官,也是我舅父家的表哥,子冼,你们直接叫他子冼就成。”
卓展刚想上前作礼,不想那子冼已早一步来到卓展面前,规矩地端起卓展的双臂,不让他作礼:“卓公子不必拘礼,你们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贯耳,子冼久钦硕望,切盼识荆,迄无机缘,今日得见实为幸事。”
在这貌似和平的清平盛世,即便消息只能依靠口耳相传,卓展一行人拯救阳府于水火、大闹冷凌国地牢、平定青丘怪案的事迹不知不觉已在南山各高层间传开了,天虞山的内廷司保熟知此事也并不奇怪。
只不过卓展没有料到他们闹得动静会这般大,竟让赤帝亲信的内廷司保如此恭敬。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内廷司保既然知道了,说明赤帝十有八九也知道了。赤帝先入为主的印象,想必会认为他们是群狂妄之徒,如此再想说服赤帝,便是难上加难了。
卓展谦卑地向那内廷司保表示自己的微渺,再次拱手作礼,以全礼数。
“喂,赤那丫头的表哥说啥呢,文绉绉的,我咋都听不懂呢?”
壮子小声跟段飞发着牢骚,却还是被那子冼听到了,目光闪过一丝疑惑。
赤忙抢先一步圆着场:“哦,子冼表哥,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南山,华国那边跟我们说话不太一样。你就说白话就行,这样他们能听得懂。”
“哦,原来如此,都怪子冼,故作高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这子冼虽面容慈善,但如此这般的礼数周全,不免还是让人生出一丝隔阂感。
午后炎热,众人不再多言,便随子冼一道上了犁沟,前往灼霞宫。
到了灼霞宫,子冼引卓展一行人直接到偏殿客室落座。
随后拱手礼貌道:“诸位稍后,我这就去通禀赤帝。”
还没等子冼说完,后堂便闪出一位青发青眉的干瘦老者,硕大且警惕的眼睛让人一看便心中生怖。
“哦,是寰叔啊,我正要去知会您呢,这几位便是三公主来自华国的朋友们,还要劳烦寰叔烹一壶上好的茶了。”子冼满脸笑意迎了上去。
“寰叔!好久不见了。”赤也起身笑道。
“哦,回来了。”那寰叔丢下这淡如白水的一句话,便又踱回了后堂。
子冼尴尬地笑笑,也随之步入了后堂。
“这老头儿谁呀,竟这么,连你这个三公主都不鸟?”壮子窝在椅子上,问着赤。
“他呀,是寰叔,我父王少年时的书童。父王一统南山后,他便做了这灼霞宫的大掌事,一直做到现在。不过呀,我是不喜欢他这个人的,虚荣入骨又实利成癖。外朝大臣来觐见,无论谁的礼都收,还会依据收受贿礼的轻重在父王面前替人说好话。平日里,对他有用的权臣重卿,他都颜攀附,若是对他无用之人,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像我这个注定要嫁出去的王女,对他自然是无用处也无好处。我在灼霞宫的时候就对我不冷不热的,更别提现在了。所以,你们一会儿怕是要受他冷眼了,对不住了。”赤用手肘垫着头,无奈说道。
“怪不得,你父王的发小啊,难怪这么嚣张。”段飞说道。
“这内廷两大管事,一个就是灼霞宫宫事大掌事寰叔,再就是司管除宫事之外一切大小适宜的内廷司保,子冼表哥。相比于寰叔那老势利眼,子冼表哥可真是这官秽中的一股清流了。”
“子冼表哥向来为人谦和、礼数周全,从不跟外朝将臣纠缠不清,迥然绝尘、拒斥流俗,当真是凛然清袖的良臣佳栋。”
赤这一褒一贬,把这内廷最有权力的一老一少交代得明明白白。
“看来你是真看得起你这个表哥,一夸起来,也把那些文绉绉的词儿给用上了。”壮子不屑道。
话音刚落,寰叔和子冼这一老一少便一前一后出来了。一个暮气沉沉,一个朝气蓬勃,对比得很是绝妙。
随后出来的这位尊者身着锦红色长袍,上绣团龙闹海图腾,袍角镶嵌着汹涌的金珠波涛,宽大的衣袖随双手一起背在身后,慵散中透着霸气。
尊者面庞威严,飞眉上挑,黑如墨玉的瞳孔神采奕奕,缓缓坐在龙椅上的气度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天神般的威仪。
这位尊者便是曾经毫气盖世、叱咤南山的铁马王者赤怒了。
卓展一行赶忙起身,谦卑地立于堂下。
子冼侧立在王座西面,恭敬地半躬着身子待命。
寰叔端来了茶壶,慢悠悠地给卓展几人倒着茶。
“父王!”
赤恭敬地起身拱手,并不像之前见到赤枢、赤薇那般肆无忌惮,而是谨慎又胆怯。
赤怒看见赤的第一眼,眼中一闪而过短暂的喜悦,随后便板起严肃的脸孔,厉声大喝道:“哼,你还知道回来啊。”
“小女不孝,让父王担心了。”
赤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乖巧的样子像一只老实的鹌鹑。
“你呀,确实不孝,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你二姐那一套。你比你二姐更甚,还逃上婚了。”
赤帝显然还没有从之前赤逃婚的事件中释怀,言语中透着盛气凌人的愤怒。
“都是儿不好,儿此番回来便是跟父王赔礼道歉的……”
平时一向倔强如小辣椒的赤,此刻竟惊恐得有些哽咽,让旁边的卓展一众很是吃惊。
赤帝见赤这副模样,也不忍再继续苛责:“罢了罢了,年纪轻不懂事,父帝就饶了你这回,若有下次,我定不饶你。”
“多谢父王。”
赤的小脸顿时多云转晴,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笑模样。
“哦,对了,父王,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华国来的。”
赤将卓展他们一一给赤帝做了介绍。卓展几人恭敬地起身作礼。
赤帝看了看他们,轻蔑地一笑:“呵呵,早有耳闻,干出那么多漂亮事,想记不住都难啊。”
卓展心想这下糟了,看样子赤帝对他们的印象并不好,后面的事情该如何开口,得仔细斟酌斟酌了。
“各位华国外使,此次来我天虞山是何意啊?”赤帝问道。
“我等此番前来是为寻四年前家师留在天虞山的一枚石刻。”卓展恭敬道。
“哦,原来是江酉国的徒弟,江酉国倒是个有趣的人……”
赤帝抬起头,面露微笑,似在回忆从前的趣事。
“是有一枚这个东西,阿寰,稍后你去取来,给他们。”
“多谢赤帝!”
卓展欣喜,心想开头还不错,江老在此处留了开图石,必不会与赤帝交恶。自己从开图石跟赤帝攀谈,便可使赤帝念及故友旧情,增添对自己的好感,这样再叙说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
卓展心里这算盘打得响,可还没让他高兴一分钟,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赤帝这边刚答应了给卓展开图石,马上就收起了笑容:“贵使拿了开图石,便随子冼下山吧。你们若还想在天虞山多游览几日,可在南苑炎庄的平征将军府上留宿。”
赤帝的言语中透着彻骨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父王,卓展哥哥他们是我的好朋友,理应住在我们灼霞宫的啊。”心急的赤不暇思索脱口而出。
“卓展哥哥?”赤帝冷冷一笑,“果然跟传言说的一样,你居然真的跟这个外邦竖子生了情。”
赤惊悚地看着赤帝圆睁的怒目,不敢再吱声,胸前似装着一面小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
赤抬头看了看赤帝旁边的子冼,子冼歉意地咧了咧嘴,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看来多言的人正是他了。
“儿,休怪父王无情,你本身可是与柜山世子有婚约的。这次回来,就择良辰吉日尽早完婚,也了却我跟你母后的一桩心事。”赤帝语气严厉,不由分说。
“不要,父王!且不说那狸力不学无术、骄奢淫逸,单就这旧派三山多年来的不臣之心,这些年你可丝毫没有察觉?”
赤虽然仍是恐惧的在发抖,但语气坚定,神态坚毅,竭力向赤帝谏言着。
“正因如此,父王才决定要你去跟柜山联姻,跟三山修成姻亲,不仅可以巩固江山朝纲,而且也不委屈你,你有何不愿意?”赤帝怒斥道。
“父王,你可知儿此番回来的目的,就是揭发旧派三山的谋反恶行。旧派三山勾结其他封主,联合中山,意欲在秋收前发动叛乱呐!”赤焦急的几乎喊了起来。
“赤帝!”卓展拱了拱手,肃容说道:“儿所言非虚,我等已在途中发现了尧光山送往祷过山的密信,并在祷过山上将军力簌处打探到,现已有祷过山、仑者山两个富庶大封地与旧派三山结成联盟,其他封地还未可知。中山北伐大军南回之日,便是他们进犯天虞山之时,还望赤帝早作打算。”
“一派胡言!儿,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为了逃婚,这样的谎言你都编的出来。”
赤帝震怒,起身指着阶下怒吼道:“还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为了接近我女儿、换取荣华,居然教唆她说出那样的谎话来欺骗我。而且还意图陷害我朝股肱重臣、乱我朝纲,究竟意欲何为?”
“父王!”
“儿,可以了。”
赤还想再行辩解,却被卓展拦了下来。
卓展心里清楚得很,赤帝已经震怒了,此刻他们说什么赤帝也不会相信了,若是再激烈进言,恐怕会招来囹圄之祸。
他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从灼霞宫脱身,再慢慢作打算。
“赤帝,卓展唐突,还请赤帝赎罪。我辈并无非分之想,只恳请赤帝赐与石刻,便即刻下山。”
卓展撩起前袍,双膝跪地,拱手谦卑道。其余众人也一并跪下,恭敬作揖。
“哼,还算你识时务。子冼,你带他们下山,石刻明日寰叔找到自会让子冼交于你。阿寰,带儿去鸾秀宫,王后还在等这她呢。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不许她踏出房门。”赤帝冷言命令道。
“父王,父王!”赤难以置信地看着被子冼引出门的卓展,央求着赤帝:“父王,再让我跟卓展哥哥说一句话可好?”
“不行。阿寰,把儿带走。”赤帝厉声道,声震屋宇。
“三公主,请吧。”寰叔瞪了瞪那双死鱼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说儿回来了,我是不是来迟了?”
一声鲜亮硬朗的女声从正门传来,依旧男装打扮的赤薇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满面春光。
“哼,瞧瞧你,穿成什么样子!我的女儿怎么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赤薇,回去换身衣服,身为南山公主,这副模样成何体统?”赤帝回头怒喝道,随后拂袖转进了后堂。
看到赤已被寰叔带走,赤帝也离开了,卓展叫住了赤薇:“赤薇姐,借一步说话。”
随后卓展礼貌朝子冼点了点头,象征性地征询着他的同意。
子冼左右看了看,挥了挥手手:“快点啊。”
卓展将赤薇拉到石柱后面,小声耳语道:“赤薇姐,具体的来不及解释了,你回去问儿便是。我现在想问你的是,南山九大封主中,除了赤枢、赤松,还有谁是值得完全信任的?”
赤薇一头雾水,但还是配合地认真回答道:“再就是令丘山的封主玄凌天,他是我们的大姐夫,算是姻亲,为人老实谦和,十分值得信任。”
“那好,现在我需要你帮我给我向儿带几句话。让她给赤枢大哥传信,告知实情,并让赤枢大哥写信联络赤松与玄凌天,点兵布阵,及早做准备。”卓展嘱咐道。
赤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放心吧,话我一定带到。”
“还有,赤薇姐你在向儿了解情况后,烦请你亲自去一趟青丘狐国,争取狐帝的支持。”
在不知道更多值得信任的封主的前提下,卓展认为争取到青丘方面的支持还是有必要的。
青丘狐国虽安居山野、兵力不强,但狐族在南山有着很高的地位,争取到狐帝的支持,在很大程度上会得到其他兽人族的拥戴。
“好了没?”那边的子冼已经在催促了。
“两件事,请赤薇姐切莫闪失。”
“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