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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姚大花走之前要去的地方,正是虹现的坟冢。
此时药徒们都已回到晶丹观,只有他们几个孤伶伶伫立在这荒草丛生的坟冢间,秋风吹过,飘起白幡和黄叶,满目苍凉。
姚大花跪在虹现的坟前,用手指轻触着冰凉的墓碑,颤声道:“虹现,都怪师姐不好,师姐是头蠢驴啊,竟害你受了这么久委屈……我知道现在才乞求你原谅很不要脸,但师姐心里难受啊,师姐对不住你……”
姚大花说着便兀自哭起来,这是她继虹现死那天以来第一次哭。
段越看着姚大花声泪俱下的样子,心里隐隐作痛。她斗争了一番,鼓足勇气走上前,半跪下来,诚恳地说道:“大花姐,有一些事情,虹现姐没有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虽然我说了你会伤心、会难过,但我还是要将真相告诉你。”
姚大花回眸看向段越真诚的脸,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小越你说。”
“虹现姐知道你喜欢须桐华,有意成全你们,却做了错事,这些你已经知道了。但你不知道的是,须桐华在弥留之际,虹现姐不是不想去见他最后一面,而是她怕自己的谎言被戳穿,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们,她是想把跟须桐华最后在一起的机会留给你啊。”段越哽咽说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姚大花直起身子,双唇颤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着姚大花的样子,段越心下不忍,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大花姐,虹现姐不是那般心肠冷硬之人,她一直都是最在意你和须桐华的人。
须桐华病倒的那三个月,虹现姐白天给须桐华配制丹药,夜里还要打坐运功,把萆荔草的治愈之力凝聚成可以轻易服下的冰晶丹露。
并让栖霜每天半夜趁着先掌门熟睡下山,把这冰晶丹露送到须家,还不敢让须桐华知道。
这样的日子,她足足熬了三个月。虹现姐不肯说出来,这些也都是栖霜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的。”
“天呐……天呐天呐天呐!虹现她……我都干了些什么啊,我竟然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我特么真不是人!”姚大花鼻子一酸,两行眼泪断线般地滴答下来,痛苦地捶着自己的心口。
“大花姐,虹现姐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你做那天空中翱翔的鸟儿,而你,为何又要逆着她的心意,再次回到了这笼中?”段越扶着姚大花颤抖的肩膀,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这个疑问。
“虹现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知道了真相,我还怎能再飞得起来……虹现肩上的这副担子,就由我来担,她尝过的苦和没尝过的苦,我都要尝一遍。”姚大花言之凿凿,目光如炬。
“可是……”段越刚想开口,看到姚大花坚定的样子,又憋了回去。
姚大花双手挖着坟前的土,一捧又一捧。太华山巅的土里混着许多山石风化碎裂而成的小岩块,扎得姚大花十指血迹斑斑。
挖好了一个小坑,姚大花便从袖袋里掏出了那个小布袋,拿出了里面的银杵,放了进去。
“大花姐,虹现姐临终前把它给你,因为知道你比她更需要这个小银杵,这是她的心愿,你为什么还要……”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着的赤忍不住开口问道。
姚大花豁然笑了,轻声道:“爱过了,也怨过了,知足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留这个念想,除了让自己徒增伤心,还有什么用?倒不如让他留在这里陪陪虹现……哦,对了,还有我。”
姚大花说着便拔出了自己头上的那支树藤簪子,一起放进了坑里,开始掩土。
散开的青丝缱缱绻绻,随风飘舞。
“这样,我们三个人就又在一起了,希望虹现能回到过去最美的那段时光,她永远都是跟在我们身后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姚大花哽咽着,抽泣着,泪如泉涌。
“我擦,太他妈催泪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因为两个女人间的感情哭成这样,真没出息……呜呜呜呜呜……”就连平时粗粗啦啦的壮子此时都哭成了个泪人。
卓展和段飞亦是眼圈泛红,数度哽咽。三个钢铁男儿都有些受不了了。
段越突然想到什么,四处搜寻着,赶忙跑到一棵楠木树下踮脚折下一段树枝,又匆匆跑回姚大花身后,用手捋着姚大花被风吹散的头发,柔声道:“大花姐,我帮你把头发簪起来吧。”
姚大花反手一把摁住了段越的手:“不要,这样就好。下次再次簪起头发的时候,就是戴上掌门银玉簪冠的时候。”
“可是……”
段越刚想开口,却被赤拉住了手臂。赤看了看段越,摇了摇头。段越只得作罢,松开了握在手里的那缕青丝。
姚大花将之前装小银杵的那个布袋用牙咬着撕成了布条,拢起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
“这样挺好,不散开就成。”姚大花笑笑说道,很是潇洒俊逸。
“哦,对了,你们要的什么石刻,我刚去药炉取来了,这几天忙的都给忘了,喏。”姚大花说着从怀兜里掏出一样小东西,递给了卓展。
卓展接过石刻,石刻没有用任何盒子或袋子装,是姚大花的风格,卓展笑了笑,摩挲起石刻。
这是一方漆黑的砭石石刻,底部简单几笔勾刻了一鼎药炉。砭石本就是中医用于治疗的药理石,用在以炼药为宗的太华山再合适不过了。
江老,真是有心了,卓展心下想着。
“走吧,心愿已了,咱们下山吧,去找那帮孙子算账去。”姚大花霸气地说道。
“可咱们往去哪儿找啊,连他们往哪个方向跑的都不知道。”壮子用段越的纸巾擤着大鼻涕,表示出质疑。
“这个不用担心,咱们呐,有岗哨,先下山。”卓展诡秘一笑,背起背包就往山道的方向走去。
众人沿着石阶天梯下了山,山地的空气温和了许多,扑面而来的和煦让人很是舒服。
姚大花蓦然回头,望了眼那苍凛的太华山,然而却只看到云雾缭绕下的半山腰,山巅的那方苍翠已经笼入云端看不到了。
卓展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竹筒,拉开了绳环,一缕红色的彩烟腾空而起,在这苍绿的山野间分外扎眼。
“不是吧,卓展,你要带上易龙那帮孙子啊?”壮子一把拉过卓展的胳膊,心急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谁说要带他们了走了,就是问个路。”卓展淡然说道。
“他们到底来没来啊,进来的时候咱们可没看见那群家伙。”段飞说道。
“咱们走的那么快,他们都能从燕京跟到莲勺,若是进不来,那还叫隐土帮吗?”卓展笑笑说道。
“还是卓老大了解我!”易龙甩着膀子吆喝着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五个隐土帮小弟,这次猴子和大彪也过来了。
“哟,这位小哥长得挺俊的哎,你们熟人啊?”姚大花盯着易龙那张俊俏的脸,两眼放光。
“少看!这帮家伙,心黑着呢。”段飞怒气冲冲地怼着姚大花,拉起段越就往自己身后拽。
“哟,大舅哥,你们老大应该是有事求我吧,你这个态度,好吗?”易龙拧着眉,一脸无赖相。
“说吧,卓老大,啥筹码?”
“三天前从山上下来的那伙人,往哪个方向去了?”卓展很是直接,开门见山。
“嘿嘿,我们呐,不仅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还知道他们最终去了哪里。”易龙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很是得意。
“卓展别听他胡嘞嘞,那伙人杀人不眨眼的,他们几个怎么会知道,诓你呢。”壮子愤愤提醒道。
“不是,你这胖子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呐,不就是绑过你一次吗?再说了,你那次给我惹了多大麻烦你知道吗你!
你还真别说,龙哥我这次还真就知道。
这些天呐,我们一直在从药农手里倒腾药材,这方圆十几里的药农手里的药材基本都在我这儿了。
我本想着囤一囤,卖个高价给山上那群傻子,谁知道那天晚上就遇上了几个黑衣人,直接抢了猴子他们白天收上来的药材。
猴子,你说,你明白。”易龙命令道。
“哎,是,龙哥。”那猴子谄媚一笑,尖声说道:“当时,他们捆住我和小春的手脚,在那挑药材。我听那几个黑衣人说,说什么多拿点,去三苗国的这一路上好用。后来啊,就听见一声哨声,估计是他们老大在叫他们了,他们背着药材急匆匆就走了,没管上我和小春,我俩呀也就捡回一条命。”
这边猴子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边,姚大花已单手拎起易龙的衣领提到了半空中:“小子,我说我们晶丹观这几日下山收药材怎么这么困难呢,原来是你们几个臭虫在作祟啊。”
“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衣领卡得易龙喘不过气来,他满脸涨得紫红,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我是谁?呵呵,我就是你说的那帮傻子的老大!”姚大花淬了一口,霸气地说道。“今天呐,就给你个教训!”
姚大花另一只手陡然拧住了易龙的一条胳膊,只听“咯吧”一声骨头响,易龙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姚大花随手一丢,易龙便如小鸡崽一样摔在了地上,他那帮小弟忙忙乎乎的也没接住他。
“老大!”
“老大你怎么了?”
“龙哥!”
怒气冲冲的魏子举起拳头就要朝姚大花打来,立马就被易龙喝住了:“魏子!别动,你不是她的对手!”
“哼,想在我们大花姐面前耍威风,真是活腻歪了。”壮子说的这是真心话。
“放心,他胳膊没折,就是脱臼了。你们几个,带着他,把你们这些天收的这些药材都给我送到山顶的晶丹观去,那里的药徒会按市价收的。他这个膀子,也自然会有人医治。别给我耍什么花招啊,要不等我回来,他另一个膀子和两条腿都得废。”
姚大花彪悍地命令道,双手叉腰的样子气吞山河。
“大花,干的真漂亮。”段飞看见易龙那狼狈样,感觉就像出了口恶气,心里爽得很,也不吝啬夸赞姚大花几句了。
“社会我花姐,人狠话不多,大写的‘服’!”壮子也很是解气。
易龙在那帮小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愤怒而怯懦地看着姚大花,虽心有不服,却只得默默点头应和着。
“三苗国……”卓展思忖有顷,感觉这个三苗国听着有些耳熟,却实在回忆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了,父亲手绘地图上的名字他已经熟烂于心,并没有这个三苗国。
“三苗国……这个我听说过。”赤皱眉思索着,“之前在阳山的时候听我大哥说过一回。说是这个三苗国,就是曾经中山的三苗族,因族人不敬神灵却作五刑残害百姓,被中山黄帝治罪,族人全部贬为奴隶。三苗族人不甘为奴,奋起反抗,战争失败后,便败走西僻蜀地,据说是建立了一个小国,叫三苗国。之后就很少有人知道有关三苗国的事了。”
“太好了,儿,幸亏你知道,这个很有用!”卓展肯定地说道,不自然地对着赤笑笑。
赤也淡淡笑着以示回应,眼神却不知道往哪儿飘。这若是从前,她一定厚着脸皮管卓展要糖要饼干了,可现在,连多说一句话都变得这般生分。
“卓老大,”易龙弓着腰,哼哼唧唧地开口了:“我跟晶丹观的恩怨已了,咱们的事可是另一码,你别想着耍赖啊。”
卓展淡淡一笑,把手伸向了壮子:“路引图呢,拿来。”
“你要干嘛……”壮子捂着背包,警惕地看着卓展。
“让你拿来你就拿来!”卓展硬气道,壮子只得不情愿地将路引图递了过去。
卓展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砭石石刻,放在了西山的第一个凹槽。旋即,一条橙黄色的线条蜿蜒向东,一个黄点亮起,出现了下一个地点的名字“白”。
“咦?这个白是啥,不是应该是什么什么山吗?”壮子凑过来,一脸不解地问道。
“我记得,在江老的山海图上,白应该是一种树啊。”段飞端着肩膀,皱眉思索道。
“这树就是一个地名?”壮子晕了。
“我记得这白是生于次山与漆水一带的植被……”卓展也陷入了苦思,半晌才抬头说道:“易龙,我们要去的下一个地点就是次山附近,你们可以先过去,这个,就是这次对你们的答谢。”
“不是,卓老大,你地不地道?哦,你们去什么三苗国了,那么远的地方,把我们几个撵到次山去了。到时候万一你们在三苗国那边打开隧道,直接回家了,我们怎么办?”易龙很显然对这个交易十分不满,撒泼地说道。
“不会的,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去次山。”卓展郑重说道。
“那万一你们死在那儿了呢?”易龙大吼道。
“哎,你个乌鸦嘴,你说谁死了?你说谁呢?”壮子的火气被一下子点起来了,说着就要冲过去耍狠。
“壮!算了算了,蜀地离这儿有千里之远,赶路要紧,别再节外生枝了。”卓展半警告半劝阻道。
壮子张大鼻孔,朝着易龙“哼”了一下,甩了甩手,不再作声。
“易龙,信不信随你,即便你们跟着我们去了三苗国,对上那伙人,也没有好果子吃。我若是你,一定会选择去次山,毕竟你们是生意人,哪头轻哪头重,你比我清楚。”卓展冷静地分析道。
易龙转了转眼珠,做出了让步:“也罢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兄弟们,跟我回去取药材,咱们,哎呀,给人家送上山去。”
目送着隐土帮一伙离开,赤忧心冲冲地说道:“卓展哥哥,蜀地是连我们这边的人都极少踏足的地方,山高水长,路途凶险,咱们真的要去吗?”
“要去,我来这边的目的就是为了追寻父母的死因,现在线索就在眼前,怎能不去?”卓展坚定地说道。
“肯定要去啊,你们不去我也要去,不夺回悬元珠,不给虹现报仇,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回晶丹观。”姚大花厉声附和道。
壮子也来了精神,大笑着说道:“哈哈,那咱们这就走呗。千里追凶呐,说起来都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