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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莹玉站在山顶,绕他见多识广,也禁不住脸色苍白。
张世策错了,铁炮的杀伤力虽然不大,但对这支义军队伍中绝大多数人半年前还是农民,铁炮轰鸣声的威慑力甚至要大过密集的箭雨。
“砰砰砰……”
铁球在头顶乱飞,没有什么能挡得住如此神兵利器。义军多是弥勒教弟子,畏惧神佛,铁炮喷射出的铁球和火光与传说中的雷公电母施加法术一般,轰击在石头发出天崩地裂的动静。
“散开,散开,”周顺指挥士卒们躲在新垒砌的防御墙后面,大声的为部下鼓气:“铁炮没什么可怕的,等鞑子上来,我们再让他们尝尝厉害。”
他在郑晟身边呆了几年,潜意识里并不相信鬼神之说。
宗主的影响无处不在,他们这些人在郑晟身边时觉得各种不自在,觉得郑晟做事违背常理,但离开了郑晟,他们发现自己早已与身边的世界已经格格不入。
每次当弥勒教士卒喊着“刀枪不入”的口号冲锋时,周顺都恨不得把头埋在地底下,刀砍枪刺下鲜血飞溅,可偏偏还是有人喊着愚昧的口号冲锋,他们总以为自己会比别人虔诚一点,弥勒佛会在天上保佑他们。
铁炮轰击了约半个时辰,董传霄指挥大军出击。义军惊慌失措的模样都落在他的遇眼里,他很满意铁炮轰击的效果。
“到底是群愚民,”他轻松的对身边的部将说笑,“连铁炮都没见识过。”
部将谄媚的奉承:“村野愚夫怎么是将军的对手。”
他们忘了几个月前被义军吓的藏在衢州不敢向徽州进军。
此一时也彼一时,同样的一支军队在不同的时候战场表现截然不同,可是看出天下局势变化对军心士气的影响。朝廷大军在黄河岸边炸营的那几天,许多人都以为这大元的天下快要完了。
董传霄部下有色目人也有蒙古人,但担任主力的是他的族人——汉人。
大炮声刚一停下,官兵如潮水般涌到。
周顺及时的跳出来,挥舞手臂招呼:“都出来迎敌。”
义军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僵硬的手指紧握着长枪,许多人仿佛被地面冰冷的雪冻僵了。
冲刺的官兵“嗷嗷”叫,他们对面的敌人紧咬着嘴唇。
周顺看局势不对,及时作出反应,下令:“向赵将军求援。”
他不是个优秀的将军,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对战场的还是有一定的感觉,只看两边士卒的脸上的表情,他便能预感到本部兵马无法抵挡住官兵的冲锋。
两军交接,义军稍作抵挡便显出将要溃败的态势。周顺大急,正在手足无措时,后军一阵躁动,远处传来大喊声:“祖师来了,祖师来了。”
他去请援军的信使没有找来赵普胜的大军,把彭莹玉找来了。
彭莹玉脚下踩着一双草鞋,脸上没有人任何表情,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弥勒下世,天下净土。死在与鞑子交战的战场,佛祖便在头顶引导我们。”
他左掌树在胸前,右手拖着铁禅杖。
“祖师来了!”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义军士卒僵硬的手指慢慢变得柔和,他们不再那么害怕了,祖师与他们同在。
战斗变得激烈起来,彭莹玉就像一盏明灯,指引着义军士卒方向。
虽然方向有可能错的,但没有了方向这些人会立刻沦为一盘散沙。
有人控制不住自己大喊出来:“刀枪不入……”扑向对面明晃晃的刀子,虽然他们处于劣势,但当义军士卒开始不怕死,战场的形势立刻变的复杂起来。
他们抱住官兵的身体从湿滑的雪地滚下山去,有人死死的掐住对手的脖子,就算身体被鞑子捅的血肉模糊也坚决不松手。
彭莹玉走到周顺身边停下脚步,坚定的说:“我们能打败他们。”
“我们能,祖师。”周顺垂着脑袋回应。他很快抬起头来:“祖师你在这里,我上前率队去冲一番,不让鞑子太嚣张。”
“我们能打败鞑子!”彭莹玉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重复。
周顺诧异的看向祖师,原来彭莹玉根本就没有在看他。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战场,藏不住脸上的焦虑。
义军勇猛,但战场的形势正在朝他们不利的方向发展,血勇只能穿维持一时,无法彻底扭转战局。董传霄此次主动出击,完全是有备而来。
在彭莹玉突然出现在战场,义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时,他下令命官兵暂缓突击,先稳定战果,只需半个时辰,战场便恢复本来的方向。
穿着各色衣衫的义军不断的倒在雪地里,流出的鲜血很快在冰冷的天气中冻成冰疙瘩。
“我们能打败他们!”彭莹玉声音颤抖。
周顺冲杀了两个来回,身上血迹斑斑,他的出击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刻石头,激起一片涟漪,但他撤回来后,湖面又恢复了平静。他出现在哪里,可以让周围的义军能与官兵匹敌。但他一离开,义军立刻节节败退。
“让赵将军出击吧!”再次返回彭莹玉身边,他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不行,”彭莹玉指向官兵后整齐的旗帜,“官兵还有人马没动,如果赵普胜现在出击,我们必败无疑。”
他与董传霄各留下了一支兵马,但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是眼前这些人。
“如果赵将军再不出击,我们连拼一拼的机会都没有了。”周顺大叫起来。
“不行,”彭莹玉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他不是第一次站在战场中指挥这多人打仗,但第一次承受做主将的压力,“你况师叔,还有况普天,如果他能突破鞑子的阻挡过来支援,我们还有机会。”
况普天的部众是义军中最能战的兵马,周顺早就在想着他了,但东边东来山方向喊杀声震天,况普天迟迟没有出现。
中军的战斗持续近两个时辰,如果他能突破鞑子的阻挡,应该早就到了吧。周顺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两人正在说话时,战场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他们抬起头,见几乎所有人都在朝东北方向看。
一支兵马正沿着山间小路飞驰而来,那些人没有打旗帜,但周顺一眼便能看出来,那不是义军的兵马。
“官兵来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都不得不面对无法回避的事实。
官兵只有突破况普天的防御才能到达这里,即使况普天战败了,也应该是溃兵先到,然后才是追兵。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况普天走了。
“况普天去哪里了?”彭莹玉眼里快要喷出火来,大声呼喊,他嗓子沙哑,所有的镇定和自信顷刻间消失的无隐无踪。
况普天去哪里了?
他们无法想象况普天会临阵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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