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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战事如同被这寒冷的天气封冻住,一个月没有进展。
彭怀玉攻下芜湖后,离六朝古都金陵只有数百里。张宽仁忽然下达了停止进军的命令,不知是在等着冬天过去,还是在等着郑晟的到来。
天启军源源不断的开进江南,董传霄在徽州府和金陵两地设立防线,想靠险峻的地形防守。
自一个月前的那场大雪后,细盐般的碎雪,鹅毛般的飘雪,隔几天便来一场。好在江南气候温暖,道路上的积雪存不了多久,但这也给行军带来了许多麻烦。
再过两日便到除夕日,芜湖城外烈火旗飘扬,一队又一队兵马从西边开拔而来。中军位置,张宽仁一身白衣,看上去很淡薄,无视寒冷的气候。中军后跟着一队装饰华丽的车队,左右护卫骑兵高举着“于”字大旗。
如果仅仅是宗主夫人,于凤聪不该如此高调。但她同时还是天启的长老,奉命督军,打出这面旗帜就不足为奇了。
彭怀玉与秦十一齐在城外迎接,看着渐行渐近的车队,“于”字旗分外显眼,彭怀玉有些遗憾道:“看来宗主今年是来不了了。”
秦十一道:“宗主在袁州停留了三日,据说陈友谅急着从武昌返回江西,着急想把宗主送走。”
两人几句闲聊都在说宗主,心里明显是对于凤聪到来不那么欢迎。
芜湖守军已经为中军准备好驻扎地,大鹰传令分流兵马,天启军士卒有条不紊往城外各处驻扎。
眼看张宽仁快到眼前了,彭怀玉忽然瞥了一眼车驾后的马车,小声嘀咕道:“据说是夫人劝说张将军暂不进军,这一停下来,可能便贻误了战机。”
如此明目张胆指责夫人,秦十一不敢答话。广州之夜他双手蘸满了血腥,极其忌讳军中与于家的纷争。他思绪正乱的时候,张宽仁已在百步之外下马,脚步轻盈走过来。
“拜见大将军!”彭怀玉合腕。
秦十一连忙跟上去。
张宽仁浅笑合腕:“彭将军威武。”
他与彭怀玉和秦十一简单见礼后,举手示意众人退到道边,朝后朗声高呼:“请夫人进城。”
彭怀玉和秦十一连忙退在他身后。
宗主府亲兵卫骑兵执旗先行,绣着彩凤的马车“踢踢踏踏”从三人面前走过,于凤聪盘坐在马车里连脸都没露。
张宽仁神态恭敬,等车队进城后,才请彭怀玉带路进城。看见张宽仁如此,彭怀玉心里更加不舒服。他把张宽仁看做对手,但心里其实对他很佩服。军中地位多半靠实力说话,张宽仁行军布阵什么毛病也挑不出来。只是宗主夫人不懂军事,怎能对行军打仗指手画脚。
三人一路缓步行走,谈及近日江南的局势。说到情急处,彭怀玉急躁请战:“鞑子军心涣散,我们还等在这里做什么。”
他已经多次在书信中向张宽仁表达过请战的意思,今日刚一见面,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张宽仁笑着安抚他:“将军莫要着急,天下是一盘大棋,战事不是一朝一夕能结束的。我们不能像祖师那样,我们要攻下江南,还要守住江南。”
“我们当然能守住江南!”彭怀玉不解张宽仁为何信心不足。
一行人走进芜湖城,城里道路已经被清除出来了,道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这里人太多,显得有点乱。
义军占领芜湖后,彭怀玉便在这里推行天启的策略,有钱人几乎都逃光了,附近几个府县的穷苦百姓都逃了过来,期盼着能从天启手里分到一点田地。
张宽仁在彭怀玉与秦十一的陪同下在城内巡视了一圈之后返回住处,这里离于凤聪的府邸只隔着两条街道。
两人告退后,张宽仁屏退随从。
“小鹰,小鹰!”他招呼最信任的亲兵。
小鹰从门口走进来。
“你去查清楚这座城里现在有多少流民,彭怀玉私自斩杀了多少豪强。”张宽仁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转而浮上了一层担忧。
“哎,我这就去。”小鹰转身离去。
“彭将军啊,你这是太着急了,这里是江南,不是广州路。”小鹰离去后,张宽仁在屋中自言自语。
彭怀玉是个藏不住意图的人,他不喜欢于凤聪,厌恶各地的地主豪强,情绪都摆在脸上。这可能与他年幼是悲惨的经历有关。但军中人干涉政事是大忌,彭怀玉在芜湖做的时期连他也不敢做。
而且芜湖城中流民太多,其中必有鞑子的密探,他心里有些责怪彭怀玉做事不精细。
小鹰出门不久,张宽仁正在整理思绪,前门的亲兵前来禀告:“大将军,夫人派人来请你过去。”
于凤聪请他,一定是与战事有关的大事,他片刻不敢耽误,忙整理衣冠,随使者出门。他对于凤聪就像对郑晟一般尊敬。两地离的很近,他只带了八名侍卫。如果不出考虑到城中有点乱,他只带一个人便足够了。
转过两个街道,来到一座青瓦庭院前,两个身披戎装的女侍卫早在门口等候,长的五大三粗。她二人自幼练过武艺,军中三两个汉子不是对手。
近来张宽仁与于凤聪来往很多,对她身边的这几个侍卫都很熟悉。“梨花姑娘。”他谦和的合腕,神态哪里像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这样的将军,令部下怎么可能不拥戴。
“将军,夫人有请。”梨花连忙还礼。
八个侍卫留在门外等候,张宽仁一人随侍女往府邸里走去。
虽然心里对于凤聪不满,但彭怀玉给她安排住处还是花了一番心思。这里原是一个告劳翰林的宅子,院子不是很大,但布置的非常精细。靠南边墙角的腊梅花正绽放,散发出沁人的香味。脚下是青石铺成的小路,一个个石块端方四正,当初布置的时候没少花心思。
“将军,”梨花在回廊中环绕引路,“这边来。”
三人穿过两个圆拱门,正对面是一间宽敞的堂屋,于凤聪正面朝门口端走。
“张将军。”看见张宽仁,她站了起来。
“拜见夫人。”张宽仁行礼。
于凤聪招手请他进来,复又坐下,道:“今日请你来,主要是为了两件是事情。一是那边有消息了,战事还是要缓一缓;还有就是近日在芜湖发生的事情,按道理你是大军统帅,我不该多言,但……”后面的话她没有接着说下去。
张宽仁眉头轻微一蹙,“末将会马上让彭将军放下芜湖的政事,但战事一缓再缓,末将只怕贻误了战机,等宗主过来,会责怪我等。”
听闻此言,于凤聪脸色僵了僵,道:“已经有了进展,张世策答应下来,只是时机未到。金陵城城高河深,急切之下也未必能攻克。官兵百万在高邮城和南昌城下围困了一年也没能攻克,再等等也许等兵不血刃拿下金陵。”
这件事耽误很久了,张宽仁没有再如前次那般一口答应下来。他此番亲自来到芜湖,就是为了开战,在宗主到来之前把江南的战局拉开。金陵城的确不好打,但如果不去试试,永远不可能知道它有多难打。
见张宽仁不松口,于凤聪不悦,高耸的胸口起伏,道:“宗主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
张宽仁心中苦笑,于家是宗主一臂,宗主不可能惩罚于凤聪。如果真出了事情,只怕也只会找个替罪羊。
他咬咬牙,“那就请夫人给个准信,最迟在元宵节之后,我大军必须要走到金陵城外。”于凤聪是监军,但天启八万大军的兵权掌握在他手里。他做决定,他承担功过。
“好,就到元宵节。”
于凤聪咬牙,能等一天是一天。如果成了,于家在军中也算是有自己的势力了,再发生什么事情不至于这么被动。广州之夜对她的刺激太大了,她决不能容忍于家做了那么多的事,最后确成为待宰的羔羊。
见关切的事情了了,她脸色缓和下来,笑道:“将军莫要心焦,张世策如果能归顺天启,也算是将军的功劳。”
张宽仁唯有沉默。
对他这样知道于凤聪和张世策底细的人,现在说什么都不对。他想不明白,于凤聪怎么有这么大的胆量,敢与张世策来往,难道不怕郑晟暴怒?
一个人不说话,两人之间的谈话就没法继续下去。
安静的等候了片刻,张宽仁先抬手道:“夫人如果在没有其他的事情,末将告退。军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置。”
“如此,我送张将军离开。”于凤聪觉得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起身送客。张宽仁虽然尊崇她,但再想继续深入交流下去,她便感到了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们都是袁州人,但张宽仁说不清是与弥勒教走的近,还是与于家后党走的近些。
等张宽仁走出大门,于凤聪站在圆拱门中陷入深思中,一个年轻人从左边的厢房里走出来。
“夫人,”那人看于凤聪脸色不善,张口招呼一声,不敢随意询问。
于凤聪转过头来迈步,金色的凤冠随着步伐一摇一摆,“少杰,对张世策那边逼的紧一点,他想就这么拖着,脚踩两只船,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告诉他,等局势明朗,他再想投奔过来,就未必会有我现在许诺的身份,要知道他在弥勒教中可是有不少仇人。”
她话里含着煞意,于少杰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