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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接近正午,天草家大宅内,翘着二郎腿的少年百无聊赖地继续翻阅着警视厅送来的卷宗,看着天空渐渐掩去清晨才出现了一点阳光,忽然感觉烦闷异常,不由得扔下手中的本子,站起身来绕着房间走了两圈儿。
只是无意间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屋子,早已经没有了那女人的身影,唇边禁不住掠出一丝看不着笑影儿的嘲讽来——果然去了……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这是天草汐对于鹿轻言真心的评价,恶毒却又真实地——明明毫无身份背景,却能够被自己的父亲和祖母同时看中,选进天草家来,成为自己的继母,若不是凭着无双的智计和手段,又是什么呢?父亲可不缺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人。
……那应该是三年多以前了,彼时汐少爷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好几年,父亲独自一人操持里外,确实乏累不堪。祖母考察过了许多名门世家的姑娘,都觉得她们温柔有余,锐气不足,难以担起天草家偌大的门面。想她天草红自1948年以十九岁的稚龄嫁给了那位名声响彻大日本帝国的将军,五十年间,生儿育女,任那男人流连花丛而一力支撑起里外,耗费了多大的心血,又怎么能给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担不起事儿来的女人呢……就这样,红夫人一直寻摸着,不拘出身,不拘家世,只求一个合眼缘的姑娘。后来,她便见到了这个在池袋街头,开了一间美容店的女人。
这女人第一眼看上去很简单,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紧身长裤,白色的运动鞋,靠在门口的树荫下,抽一根细长的香烟,看着烟雾烟雾一点点散去,看上去自在极了……可就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连一丝背景也无,或者说,她并没有跟任何势力有所牵扯,仿佛就是一个自己有点点小钱,拉着三五常客,过着无聊日子的人,却能够在这样喧嚣的街道上,安然度日……经过了仔细观察的红夫人发现,饶是在这偌大的池袋街头,竟也没有一个人,敢向这个小姑娘,收取一分钱的保护费。
天草家四散在各处的爪牙甚至藏在雅扎库内部的内应们,迅速动了起来,开始打听这个少女的身世……跟红夫人当年奇迹般相似的十九岁,街头混混们心中很有名气的一朵带刺玫瑰,她的记录一点儿也不干净,甚至跟多名男人有染,然而就是这样的不干净,却显得意外真实。天知道鹿轻言花费了多大的精力,在日本给自己打造了这样一份过去,足以瞒天过海,连世家名门都无法窥探出任何端倪,为未来的平步青云打下了牢固的根基……
于是天草家的人们,便开始日渐听说了一个叫做霜越浅海的女人……以至于后来的某一天,当这个女人忽然改名成了天草浅海的时候,人们也并没有觉得惊讶。
只有汐少爷,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充满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厌恶……
到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父亲依旧没有躲过天草家男人历代早逝的魔咒,在正当壮年的年纪与世长辞,留下尚且年幼的儿子和早已年迈的母亲……而至于众人心目中这位和一般人家少爷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少年,就更没有人关注他的心思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架空,也知道这女人在父亲去世之后更加取得了祖母的信任——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两个人都是所谓的寡妇,所以很有很有共同语言吧……
祖母其人,比祖父也小上很多岁,是祖父从战场上回来之后的续弦妻子。祖父是个花花公子,此生最爱,便是流连花街柳巷,那些小巷里,大多数的女人,都曾经是祖父的身下客,然而就祖母看来,那个男人却是早已经没有了那颗心的。
他的心,大概是被他给丢了,丢在了那场漫长的战争之中,丢在了那枪林弹雨之下某个人的笑靥如花里,再也没有能够回来……汐少爷一直都很好奇,那究竟该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够让被所有人称颂为一世枭雄的祖父,穷极一生也无法忘怀。他问过祖母,可是红夫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久久地望着那遥远的天空,顾左右而言他:“这世界上有种花,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二者生生相错……似乎哪一刻见到了,便是无穷的灾难。”
“爷爷不是国家的大英雄吗?”小孩儿仰着脑袋,认真发问。
红夫人微微笑了笑,一双保养的很好而至今不见粗糙的手拂过他软软的发顶,轻声道:“他不是,他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想到此处,窗边的少年忽然皱了皱眉,想起来不知是什么时候,那女人也对他说过一句话:“哪有什么英雄呢,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若是能不做英雄,还是不做的好,这世上没有几个能得善终的英雄。”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手边正在煮茶,脸色微微出神,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不开心的事情。
就在这时,房间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打断了少年的思绪。管家迈着轻短的步子停了下来,轻轻敲响房门:“少爷,该吃午饭了……”
“不了……”少年抬高声音回绝:“我想出去走走,午饭就在外面吃了。”
“好的。”
此刻的警视厅,六大家族的会议早已经结束,除却提前离开的藤田家主,剩余五家,都分别选择了一个人跟随回去调查。
山口家自然是江涯跟着,后北条家的姑娘却左右看看,选择了毛小天,觉得他的长相甚是合自己的眼缘。另外一边,三重野很是不挑剔,随便点了点阿木博士,大江家的当家仔细瞧了瞧,发现宇佐见是个日本人,又看另外剩下个小屁孩儿,便先下手将人抢走了,于是留到最后,竟是七号去了栗川家……
坐在黑色的小轿车上,七号显得非常拘谨,但是让人惊讶的是,栗川优姬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小孩儿而有任何的看轻……或者说,她的神色,相比起在会议室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是冷漠的疏离的,像是月色下无人的森林,凉凉的。
一个悲伤的人……
这是七号能够做出的唯一判断。能够闻出人们身上色彩的小孩儿,微微惊讶,这是除了鹿峤之外,他第一次见到拥有如此纯粹颜色的人类……比如江涯,那人便是月白色和黑色的共存,金月亮,是张扬的鎏金色和妩媚的酒红色,毛小天,是盛夏里军装上的一抹暗绿和阳光下柔和的一片白金……可是眼前这女人,若不是七号刚在鹿峤看的书里看过青花瓷的制作,恐怕还不知道此刻眼前的颜色,叫做天青色……灰蒙蒙的,像是在真实之上,笼罩了一层阴影。
“你叫什么名字?”小孩儿的耳边,好听的女声骤然响起,惊得他瞪大了眼睛,就见栗川大小姐撑着下巴,微微垂着眼睛,神色中竟然有一点点温和。
“我叫七号。”小孩儿的声音依旧清亮,雌雄难辨。
“你多大了?”
“八岁了……”
女人的神色稍微暗了暗,伸出手来好像想摸一摸小孩儿的头顶,只是到半路,却又缩了回去,半晌,叹气道:“这么小,何必出来闯荡?”
谁知,小孩儿笑眯眯道:“只是给家里的大人帮忙而已。”
“家?黄金22是你的家吗?”女人惊讶。
小孩儿点头,反问道:“难道雅扎库不是您的家吗?”
女人没有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向窗外,再一次冷漠疏离起来,仿佛瞬间便远离了这世界。
栗川家大宅很古老,但是并不破旧,一股厚重的历史气息迎面扑来,训练有素的下人们整齐地排在两边,让小孩儿好生愣了愣——这和他所想像的黑道,是完全不同的。
午饭摆上餐桌,一人一张小桌子,偌大的堂屋,却只有栗川和七号相对而坐,小孩儿看着碗里的手捏寿司,微微有些出神,叹了口气,心想——不知道峤儿吃饭了没有。
栗川优姬抬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深,似乎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幕……她也是这样拘谨的吃着饭,而对面,便是英武无比的养父大人,二人相对而坐,空气中,竟然有一点点幸福。
小孩儿依旧出神,唇边一点傻傻的微笑,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坐着车往栗川家大宅赶去的时候,正好和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擦肩而过……大约是因为小姑娘的味道被鳗鱼饭的香气掩盖了,所以一时没能发现,但是在寿司店吃鳗鱼饭的鹿峤,还是引起了不少客人的侧目。
饭吃到一半,小姑娘忽觉得有些腻味,便想出门到贩卖机处买一瓶饮料,然而还没等她将零钱投进去,后面便落下一个巨大的阴影来……小孩儿惊恐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穿一件薄薄卫衣的年轻男人,冲着自己直挺挺倒了下来。一声尖叫酝酿在嗓子里,正待喊出的一刹那,一双指节分明的手忽然扯住了年轻男人的袖子,往后甩去。
男人如同僵尸一般,就那样落进了厚厚的雪地里。
一个分外好听的男声响起,听着很年轻,却没有变声器男孩子公鸭嗓的尴尬:“你没事儿吧……”
小孩儿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来,就看见旁边站着个穿着白色棉服的少年,男孩儿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模样,漂亮的双眼皮显得很温和,藏住了眉宇之间挥之不去的一分阴鸷:“没……没事儿……”(未完待续)